《主公，属下不忠》今天也吃健忘小鱼

3、第三章 宫闱秋色深

　　上一世，萧芃喜欢穆临，她从未说出口，却将情意藏在每一个细节里。她喜欢安静地陪在她身旁，发着呆偷看他，他的鬓发，额角，鼻梁，薄唇，每一个细节都经由她心底无数次细细地描摹过，朦朦胧胧笼上清雅美好的光辉。在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她也能觉察到每一个微变的情绪。他用温和的微笑同那些群臣交际时，她静静在他身后候着，发现他耐不住烦了，便用清冷的语调帮他辞开那些曲意逢迎。他眉头微皱的时候，她猜他的心事，他眸色清淡时，她知她尚无大的忧愁。他的忧愁总是极多的，深深掩藏起来，旁人看不出，萧芃感受得到，却也辨不分明。
　　所有人都知道穆临有个贴身的女护卫，随他出入大巫，早晚入朝，为他抵挡过许多次刺客敌军的侵扰，杀伐果断，忠心耿耿，护他周全。
　　那黑衣少女眼中有着凌厉的锋芒，却只在望向那白衣男子的一瞬便融化成一片轻轻浅浅的月光。
　　穆临知晓她的心事吗，那忠心之下的另一捧心，他可曾留意？
　　大概是没有吧。
　　当时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们都想和年轻有为，仕途一片光明的卿相攀上亲，登门拜访的媒人将临国公府的门槛都踏破了，送来各家小姐的画像。她禁不住偷偷凑头去看，都是些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从小沐着书香琴音长大，再看看自己，被鲜血浸染过的双手，隐藏在深深的黑色里的心，连喜欢都好像沾染着污渍，带着卑微。
　　她早已做好准备，他迎娶他的温柔佳人，她则会默默守在一旁，将那些心意隐藏，护他们一世平安。
　　可未曾想到的，却是他先送她出了嫁。
　　一袭红衣一杯酒，辞君万里赴姜齐，从此音信两茫茫。
　　在她身处异国，虚与委蛇之时，却听闻了他与金明长公主的婚约。
　　那长自深宫，金枝玉叶的公主，萧芃是见过的，那张娇艳艳的脸，与她竟有那么五六分相似，她却也没法沾得那美人半分的矜贵甜美。
　　她看着她带着明亮甜美的笑容一次次走向穆临，眼眸莹莹，带着别样的亮光。她捕捉到那双清冷眸子一瞬间的恍惚。
　　他说，我好像是见过公主的，竟如同故人一般。
　　她低下头，羞涩地笑。
　　确是一对金玉良缘。
　　公主出嫁，大赦天下，举国祝福。凤袍霞帔鸳鸯袄，锦绣佳妍惜红妆。鸾凤和鸣，举案齐眉，当真是一对如意眷侣。
　　谁曾想，一年后，权倾朝野，万民景仰的驸马卿相竟成了叛臣，大巫族与之理应外应，兵临金陵城下，一举吞并了金明，又气势汹汹地往姜齐而来。
　　再次相见，却是欺骗与利用。为他背叛真心，却又被他负了真心。
　　“我不愿再傻傻地为你拼命了，我要摆脱你。上天重新恩赐我的生命，我想为自己而活。”
　　这一世睁眼，再看见前世熟悉的人事，发现自己回到八年前，她惊惶之后之后便下定了决心。
　　那指向他心口的暗箭，便是她决然的再生。
　　“姐姐，姐姐。你能帮我上去拿那个风筝吗？”
　　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一只小手突然牵住了她的衣角，拉回了她飘忽的思绪，她低头一看，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扎着两条弯弯的羊角辫，小脸儿红扑扑的，正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渴求地看着她。
　　“小殿下，你可别跑远了！”
　　不远处的宫墙边，两个宫女正在一颗银杏树下着急，一只纸鸢缠在金黄的枝叶间，怎么也摇晃不下来，她们使了大力推那树干，却也只是摇下一片片黄灿灿的叶子，落得她们满头，可笑又可爱。
　　萧芃用轻功跳上高高的墙头，拿下了树上的纸鸢，又稳稳地跳了下来，送到了那小公主的手里。那金雕玉琢的小娃娃接过玩物，一双月儿似的眼睛弯弯地笑了。
　　“姐姐你可真厉害啊。”
　　小公主缠闹着萧芃玩。线轴和纸鸢被塞到萧芃手里，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笨拙地将纸鸢扬起，倒退着牵着绳儿跑。看那方用骨架支撑的布在风中轻盈地飞起来，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旁边是清脆如铃的童声，惊喜而欢悦，无忧无虑。
　　“再高点，再跑快一点！”
　　放佛在梦里经过这般熟悉的场景似的。
　　模模糊糊也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应答着。
　　“好，好。再高一点。你看，它已经飞得好高了。”
　　秋天的风一时猛烈，一时平静，纸鸢似乎也飞得倦怠了，几次腾起，又摇摇坠下。
　　两个宫女开始催促了。
　　“小殿下，该回房用膳了。这位姐姐是宫中的禁卫，是要保护我们平安的，我们还是别打扰她了。”
　　可那小公主还没有玩够，执拗地不肯走，那两个经验老道的宫女们熟练地报起了菜名，一个个可口膳食的名字听得那公主馋得咽口水，只说下次再找萧芃玩便匆匆作别。
　　金黄色的银杏树叶随深秋的风飘落，萧芃抓住一片摩挲。
　　她已经在这宫中待了许多时日了。穆临死后，皇帝悲恸之余，以此为契机发难，将姜齐和大巫的使臣们通通遣散了回去，关于那宝物的事情也慢慢少了议论，甚至都有猜测说这确实是那两国为了除去金明的要臣，专门联合起来作出来的一出戏，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邻国公的赫赫大名，早就是两国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临国府的家丁都被遣散，她和苍流被圣上亲自调入宫中，做了宫中的禁卫。苍流在殿前，她在后宫，两人都带着一支小队，彼此之间不常碰见，碰见了也少有交流。
　　苍流是穆临从大巫带回来的，和萧芃一样，当时他也是孤零零一人，因为身上流着一半金明的血，在军中遭到排斥，饱受欺侮。跟着穆临来到金明之后，苍流就将从前的身份抛弃，对他忠心不二。
　　回想上一世最后的种种，原来同为护卫，苍流才是他真正信任的心腹。
　　这一世他对自己应是带着怨恨吧。也好，就互不相干吧。
　　手中的银杏叶被揉搓得皱成一团，萧芃松开紧扣的手心，将它丢弃。
　　秋意渐深，按照上一世的记忆，宫中要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