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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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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估量女人时,总是先研究她的身体。等到有一天,他有兴趣去研究她的心思,那身体就不重要了。
童玉棠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常常钻研女人的身体,却不关心她们在想什么——于恭晓居却正好相反。有一次他问她:“你有年假吗?小山和梅梅想去爬山,我们一起去吧。”恭晓居回答:“我到夏天再休假,家真想去海南。”
童玉棠生性大方,却给这句话弄得闷闷不乐。他不介意恭晓居做别人的女朋友,但非常介意她的心思从此就跟着另一个男人兜转,取代了曾今属于他的位置。
他想弄清楚这种感情。如果这算爱情,他皱着眉头想,那不就代表自己三十年的人生中没有恋爱过;如果当作友情,他也没见过独占欲这么强烈的友情;有一次恭晓居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约会的时候,他嫉妒之余心中一荡,看来也不能把她当作妹妹。于是他只好任凭她在他心里游荡,无所适从。
有一天早晨,恭晓居在厨房忙碌,他探头进去:“有什么好吃的?”接着一手伸过去,却被她“啪”一声打掉。恭晓居说:“你别动,不是给你的。”她小心翼翼地把一锅鱼汤倒进了保瓶,拧紧了盖子,然后对挡在门口的童玉堂命令道:“别堵着路。”
童玉堂走到一边,两手环胸看着她,懒洋洋地问:“又要出去啊?”恭晓居朝他羞涩一笑,俨然一副恋爱中小女人的模样。他看了有气,闷闷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恭晓居对着镜子理头发,一边对他说:“超过十点就不回来了,直接去我妈那里,那里离他家近点。”
顾家真其实挺敏感,相比之下童玉棠就迟钝多了。恭晓居有些不解,因为以他们的职业来看,他们的性格是颠倒了。
认识他以后,她的生活便忙碌起来。白天上班,晚上约会,休息天就拎着吃的去他家。顾家真整天对着电脑编程序,有一天她在他头发上找到了一根白发,顿时如临大敌,慌慌张张地去煮鱼汤给他进补。
顾家真对她坦白过:“我以前交过一个女朋友——有三年左右,后来她走了。原本还有通信,现在是音训全无。”恭晓居正在翻他从小到大的照片,听他这么说了,就问:“她为什么走呢?”顾家真笑笑:“那时我太忙,不能陪她。”
恭晓居还在看照片。他看她沉默着,以为在她介意,就拉过她的手,温情道:“可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她合上相册,拨弄他的手指,轻轻笑道:“我又不是她。”他拿走横在他们之间的相册,坐过去把她环在怀里,随口问道:“那你呢?我都坦白交代了,你该说说你了。”恭晓居微笑道:“我这么古板的一个人,没什么好交代的。”顾家真看她微低了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就拧着她的鼻子说:“你骗人!”她扭捏起来:“真的。读书时的那次也不算。”他抱紧了她些,过了一会说:“晓居,你搬过来住好吗?”
恭晓居一楞,他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你搬过来以后,咱们就不用跑来跑去了。再说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住在外面我不放心。”恭晓居还是低着头,拧着两根细眉,半晌说道:“那里住得挺好,离医院也近。”顾家真道:“那算什么道理?难道你嫁给我以后,也要住在那里,就因为离医院近吗?”恭晓居轻嗔:“谁说要嫁给你!”他看着她嘟起的小嘴,咬着她的耳朵笑问:“那你想嫁给谁?”她笑着推开他,一会说:“童玉棠出门去了,等他回来再说吧。”顾家真有点不高兴,他松开了她,转身站起来:“你搬不搬与他有什么关系,还要等他回来批准吗?”她看他走得远远的,就问:“你怎么了?房子的钥匙都在我这,如果要搬家,总得等他回来吧。”
童玉棠爬山的时候扭到了脚踝,一跛一跛地回到了家,一开门就大叫:“晓居,快出来!我残废了。”出来的不是恭晓居,却是顾家真,他们对看一眼,童玉棠先说:“你是程先生吧?随便坐。”他还未说完自己已经坐下了,顾家真坐到了沙发另一头,然后说:“我姓顾。”童玉棠“哦”了一声,东张西望道:“晓居呢?”顾家真拿起纸巾擦了擦满是米粉的手,回答他:“她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童玉棠一眼看到餐桌上的鲜花和蜡烛,就咧嘴笑道:“你们还挺浪漫的。”顾家真一笑,没说什么。
恭晓居回来的时候,童玉棠的一只脚正搁在茶几上,抬头看着天花板,顾家真则斜倚在沙发扶手上,低头看着地板。她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下个星期吗?”童玉棠指指自己的脚,然后看着她凉凉一笑:“我回来得真不巧。”恭晓居正检视他的脚踝,听见他调笑,就回答:“我以为你不回来,所以就——”这话没说完,屋里浮起一阵尴尬。童玉棠端坐在椅子上,眼睛不时瞟瞟餐桌上的蜡烛和餐具,一会又移向翻动过的碟片架,故意不让恭晓居好过。这时顾家真站起来:“既然童先生回来了,那我们出去吃吧,晓居?”恭晓居也就站了起来,临走前又问他:“你一个人能走吧?要不要把小山叫来?”童玉棠皱起眉:“他们还没回来,我痛得厉害,所以就先回来了。”恭晓居有点不放心,顾家真就说:“那我们陪你去医院吧?”童玉棠鼻子里哼道:“她不是医院吗?我还用去哪里?”于是恭晓居就拿了主意:“那都别出去了。反正菜都买来了,一起吃吧。”顾家真看她脱了外套,就说:“也好,正好和童先生说说你搬走的事情。”
这晚顾家真待到十二点才走,童玉棠连连打哈气,不留情面地下逐客令。恭晓居在楼下送走顾家真,便怀着一肚子的闷气走上楼。刚想质问童玉棠,谁知他先吼起来:“我的电脑给人动过了!?”恭晓居说:“是我弄的。”他冷笑:“你当我是傻瓜?你就会在上面玩游戏,这些程序你会装吗?”她走过去一瞧,然后说:“是我弄坏了,让家真来修的——修得比原先的还好呢!”童玉棠却是青了脸,样子可怕:“谁让他来动我的东西!?”恭晓居看他站不稳,就扶着他说:“你先坐下吧。”谁知童玉棠抱着电脑,一把推开她,指着跌在沙发上错愕不已的女人吼道:“是不是你?你拿去给他弄的?”恭晓居又委屈又害怕,哭着说:“前两天给我弄坏了,我怕你生气,就让他去修,你看看——什么都没掉啊。”童玉棠听了,却“碰”得一声把它砸在地上,吓得恭晓居往后直缩。他冷冷道:“坏了就坏了,谁稀罕他来修!现在不又砸掉了?我的东西,我高兴怎么弄就怎么弄!不用外人来碰!”
第二天恭晓居无精打采地去上班。顾家真来电话,问她下班后一起吃饭吗。她的心跳得厉害,总觉得亏欠了某个人,就推说很累,所以想回家。结果走到家门口,发现自己没有勇气走进去,于是一个人回去母亲家了。童玉棠打电话来找她,她说清了她在哪里,他就挂掉了。她在母亲家住了一个礼拜后,终于挪着步子回到了家。童玉棠却是一脸的漠不关心,只淡淡说:“终于回来了。”
她还是对他提了搬家的事情,他只说:“知道了。”然后就再没提过。恭晓居看他的脚伤不轻,劝了好几次,才把他拉去照了片子。医生给他打了石膏,吩咐他一个月后再拆掉。于是他这一个月哪里都不能去,只好待在家里,困兽犹斗。她看他憋闷,就说:“我让小山和梅梅过来吧。”他想了想,然后回答:“我只要你陪我,你能不出门吗?”
顾家真很不高兴,几次三番地催她搬出来。她总是回答:“等他脚好了再说吧。”顾家真不太发火,这次却忍不住讥讽:“你是他什么人?需要你衣不解待地去伺候他吗?你想干什么?你自己说吧!”恭晓居心情也不好,反问他:“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什么也没想过,是你在想吧?”顾家真摘下眼镜狠命地擦,擦完后冷笑:“正常人都会想。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叫人联想什么?你是我女朋友,我能不介意吗?让你搬出来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他有什么企图难道你看不见?”恭晓居急道:“什么企图?你说什么?”
顾家真站起来,他的冷漠与童玉棠不同。恭晓居会拉着童玉棠的膀子撒娇,直到他拉开她叫着:“烦死了,女人。你想怎么样都行。”可她不敢这么对顾家真,他平静地声音只叙述事实:“男人看不懂女人,女人也看不懂男人,只有同性之间才会一目了然。他在想什么,你要我说吗?”他说完后就走了,临出门又回来:“等你想清楚了,我再回来找你。”
她却无法思考清楚。童玉棠一如既往地对她,大概因为腿伤了,哪里也不能去,所以总和她待在一处。他的话开始多起来——他原本的话就不少,不过如今大部分都是针对她的。批评她的穿着太土,挑剔她的头发开叉,连她兴高采烈买来一条围巾,他都撇撇嘴:“真难看!”恭晓居都不和他计较,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说:“你穿哪个号码?是不是买大了?”她没明白过来,却看见他正盯着她的胸,就拿起才买来的围巾扔到他脸上,叫道:“你别老没正经!”童玉棠拽着她的手道:“我没有,这辈子我从没这么正经过。”
童玉棠的腿拆掉石膏后,老是抱怨脚踝痛。恭晓居拿了瓶药酒来说:“自己揉揉吧,伤筋动骨后没这么快就好的。”他就拉着她笑道“你帮我揉吧。”恭晓居摔开他,站得远些,神情有些冷淡:“你的脚已经好了,咱们的租约也快到期。我想过了,过了这个月就搬走。”童玉棠脸一沉:“搬去哪里?是去和那个男人同居吗?”恭晓居还是站得远远的:“他是我男朋友。”童玉棠冷冷哼了一声,恭晓居接着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那天你对他摆什么脸色?我本来想问你的,结果你为了那台电脑大发脾气,后来家真也和我发脾气。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不想为了你和他闹成这样。既然你也看不惯他,我想干脆就早早地搬走,也不用夹在中间受你们的气。”
童玉棠只觉脚踝痛得难受,就倒药酒在上面自己揉。这两天一直下雨,春天的雨下得不猛,却绵绵不断。恭晓居去关了窗,看见弄堂里只隐隐亮了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周围都是雨丝,西周一片漆黑。她坐到童玉棠的身边,伸出手说:“我来吧。”童玉棠挺大方地把一只脚搁在她的腿上,还委屈地叫:“痛死了。”她重新倒了药酒在手心上,对他说:“等天放晴就好了。”童玉棠没说话,只看着她的一只手在自己脚踝处揉捏,配合着窗外梧桐叶上滴答滴答的雨声,就不自觉地挨近她一些。一会她侧脸旁的小搓碎发就掉了下来,他正想撩起她的碎发,恭晓居的脸却突然转了过来,正好对着他的。她忙微低头,问他:“你干什么?”童玉棠看着她两颊的红晕,笑道:“我怕头发挡到你的眼睛。”
恭晓居推着他道:“你坐过去点。”他又朝她这边挨了挨,然后嘻嘻笑道:“好啊。”恭晓居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就放了他的脚说:“我不揉了,你自己来吧。”童玉棠看她想走,干脆两手环住她,两人陷在沙发里,他开口:“我能治好自己的脚,可治不好这里。”他把恭晓居搂在胸口,然后问她:“你说得对,我和顾家真互相看不惯对方。我一看见他就讨厌,可为什么?我原本又不认识他。”他感觉到恭晓居重重的呼吸声,就低头对着她说:“我们重新来过吧,再给我一次机会。”恭晓居僵硬地倚在怀里,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凝视着他。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就凑过去和她唇齿交缠。
恭晓居原本是僵硬地坐着,直到他温温的嘴唇凑过来,混着一股淡草味道,突然使她清醒过来。她一把推开他,像弹簧一样跳到一边,一语不发看着他。童玉棠想走过去,她马上叫道:“你别过来!”童玉棠第一次面对女人有些手足无措,他说:“晓居,我是认真的。以前是我不对,我们重新再来一遍。”恭晓居撇开头:“别说了,我不想听。”童玉棠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以前对你——”谁知恭晓居却一口打断:“别说以前了,现在我们都很好。”童玉棠气闷:“什么叫我们很好?你爱他吗?”恭晓居好笑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一把拉过她:“那我们——”她猛得摔掉他的手,对他叫道:“我们什么都不是!以前是你拒绝我的,现在我有了爱的人,你就没资格来说我们!你以为你是谁?人人都该等着你的眷顾吗?”童玉棠说:“我没那个意思。以前我不明白自己的心,拒绝你是不想伤害你。”恭晓居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拿着包就要出门。童玉棠忙拉住她:“大半夜你要跑去哪?外面还下雨呢!”她却捶着他的胸,一边哭道:“不要你管!我就是不想看见你!你放手啊!”童玉棠怕她真的会夺门而出,只好任由她捶打。他抱着她坐回沙发上,一边听她喃喃不清的哭诉声,脚踝上倒不怎么痛,心却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