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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恭晓居感觉到了流光异彩的都市生活中特有的枯燥乏味。
      按部就班的学生时代,以及一张张傲人的成绩单和奖学金;有一对溺爱女儿的父母,时时刻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使得她有点想逃跑;周末会和闺中密友去逛大街,流行一点的说法是血拼,看见折扣的兴奋度甚于折扣物本身;大学时代偷偷谈过一次恋爱,原因是室友们都在谈情说爱,她不想落伍;为自己的前程操心,懂得必要的时候需要低声下气;想法设法独立,同时也学会保护自己。
      她脾气温和,善解人意,对人对事没有苛刻的要求,却有自己的底线——并且十分坚持。有一次她把段小东带回家里修电脑,段小东是她医学院里的同学,黑黑的很结实,像运动员。二人在小房间里围着电脑叽叽咕咕,大约待得太久了,久到她母亲觉得有必要也认识一下这位黑黑的运动员。于是段小东被请到茶桌旁,开始了所谓的闲话家长。她母亲问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口气婉转,却面面俱到,直问到段小东脸上讪讪的,她才放过他。事后恭晓居向他道歉的时候,心里的尴尬不亚于他。她母亲在窥探隐私方面自有一套,悄无声息但无孔不入。她会翻她的信件却不让她知道,在她通电话时注意她的表情,凡是有男生的聚会使她的手机总是不停地震动。这些过度的关爱随着年纪的增长让她越发坐立不安。她可以抱怨,却不能与她决裂,于是寻找着折中的办法。
      她毅然离开家庭的保护而自立门户,不能说没有一点点后悔。医院欺负她是新来的,把她调到大内科,天天和护士一起值晚班。房东也不欢迎她,好象随时会把她赶走。论文也写得不顺利,导师凶神恶刹的脸时时会浮现。她想述说委屈,想享受关爱,犹疑着是否要搬回家去。思考一夜,第二天阳光再次洒落进来的时候她已拿定了主意——大都睡一觉就能忘记的烦恼就不是烦恼,她相信这句话。
      童玉棠似乎是碍于他姑妈的面子才把房间租给她,这点她看得出来。他并不欢迎她,可能因为租金太少也可能是她打扰了他的私人生活。不过她并不介意,她对他的反感并不亚于他对她的。那天她满头大汗,终于找到了219弄5号。于是穿过班驳的树影,沿着有些磨损的楼梯爬到二楼,看见一个裹着浴袍的男人大大咧咧靠在沙发上,眼神斜睨,她惊讶之中有些恼怒,好象受了欺骗。回家后就向老外婆控诉:“那里只有个男的,我怎么住?”老外婆也迷糊:“是小春的亲戚——那天她说的。”
      恭晓居的外婆年轻时是文工团的文艺兵,在六十年代认识了童自春,怀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热情,二人情如姐妹。老外婆退休后的生活比退休前还忙碌,常常组织茶话会招待故友。她听说了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外孙女吵架,导致外孙女离家出走的新闻后,也认为外孙女应该享有人生自由。于是在一次茶花会上她询问了童自春,是否知道有房出租,最好在某某地点附近。童自春马上回应,只是说到一半被其他故友打断,她匆忙留了电话,还说:“随时可以搬去住。”这才有了童玉棠和恭晓居的不愉快见面。
      之后恭晓居又找了几处,租金合她心意的几间,不是浴缸生锈就是墙角渗水。她垂头丧气回到家,童自春正好来拜访。老外婆打听清了童玉棠是谁,心想总是熟人可靠,于是规劝外甥女跟着童阿姨再去一次。
      童自春雷厉风行的作风的确帮了她的忙,她一直心存感激,虽然真正意义上帮她的是童玉棠。不过她无法对童玉棠心存感激。她在挂着人体艺术照的客厅里整理三个笨重的行李箱时,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和客厅以及客厅主人之间的那份格格不入。
      整理中药材的时候,童玉棠终于出去了,把满屋狼籍留给她一个人。少了他在场,她倒自在些。满头大汗以后,正伸手去拿纸巾,一不小心把电视机旁的碟片架碰倒在地。她忙去捡,心想别刮花才好。仔细一看,顿时抽了口气。封面上人体个个裸体交缠,图文并茂,火辣辣地看着她。躺在地上的碟片性质差不多,躺在架子里的她也不敢看了,慌慌张张地放好,好像犯了错误一样。她站起来,本能地想拉了行李离开,又蹲下,检查碟片是否都捡起来了。一番踌躇后,倒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老土还是室友过于开放。她擦了一下汗,找了衣服去洗澡。

      事实上她与童玉棠碰面的机会不多,清晨回来的时候他还没起来,黄昏出门的时候他还没回来,周末她去图书馆写论文,平时一到家就倒头大睡。医院里来往的人都哭丧着脸,白白的灯光,白白的墙壁,没有任何鼓舞人心的力量。白天在家也不好过,楼下的大黄狗喜欢在她睡着的时候大叫。窗外的几根树枝斜依窗台,本来挺美,可住了几天才发现许多毛毛虫沿着树枝爬了进来。去冰箱里拿午饭,才发现给童玉棠当宵夜吃掉了,还得自己下去买。这些天她身心疲惫,走路像是在梦游。直到一天凌晨回到家,看见童玉棠赤身裸体站在面前,才恍然惊梦,大叫了一声。
      有天黄昏她回到家,看见门口站了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也看见了她,就含笑问:“童玉棠先生是不是住在这?”她以为是童玉棠的朋友,就一边开门一边说:“他还没回来,他知道你来吗?”中年男子彬彬有礼:“是的,他约了我今天来看房子。”
      童玉棠哼着小调蹦上楼梯,一进门就脱掉外套,在原地转了个圈,像跳舞一样,胸前的两颗扣子就松开了,露出毛毛的胸膛。他看来心情挺好,直到看见恭晓居坐在桌子旁,才略微惊讶:“你怎么在家?”恭晓居含笑道:“今天我休息。”他脱掉皮鞋:“你怎么不早说?”接着嬉皮笑脸凑过来:“我约了朋友来这里,你帮下忙?”她皱起眉:“帮什么忙?”他指指大门:“回避一下。”她问:“为什么?”他无辜地说:“我准备和美女烛光晚餐,你横在这里算什么?”她不和他演戏:“你约的是女人还是男人?”
      童玉棠一听,就“豁”地站起来,指着她问:“你做了什么?”她不卑不亢:“你约了房客,自己又迟到,我就招待他了。”童玉棠黑着一张脸:“那人呢?”她端起马克杯坐远了点:“我指给他看,左边一间是你的,右边一间我住着,所以只剩下客厅和过道了。”她想如果自己年轻十岁,童玉棠大概就会冲过来打她屁股了。结果他只是咆哮道:“你当自己是谁?管起我的客人来!我告诉你,早晚你都要搬走。我没兴趣做好人好事,给一个女学究滕地方当宿舍。”她气道:“我也付钱的!你擅自找了房客来,那我住到哪里去?”童玉棠两手一摊,仰天长叹:“那关我什么事——小姐?”
      二人僵了半晌,直到厨房里的水壶“吱吱”叫起来,恭晓居才想起在烧水。她套好拖鞋走进厨房,拿出面条泡了起来,一会又“啪啪啪”走出来,走到自己房间。不一会童玉棠来敲门,她看他一眼。童玉棠说:“出来。”她搅着面条问:“干什么?”他说:“问题还没解决,我还是会再找房客的。”她无法,只好跟着他坐到客厅沙发上。童玉棠才笑道:“我也没吃晚饭。”她看了看碗说:“没了,我就买了一份。”他摇头叹气:“这样你怎么讨好房东?”
      之后他就翘起二郎腿,开诚布公:“你想住在这,以后吃的喝的都要买两份,这是首要条件。”她皱眉:“以前的房客也这么做?”他摇摇头,敲敲桌子:“你是特别情况。”她点头:“好的。”他一笑,接着说:“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刚才出言不逊,我先道歉。”她说:“是我先做错。”他好像很满意:“很好,我们可以心平气和了。”
      恭晓居等他开口,谁知他凑近她的脸看了一下,接着移向她运动衫上的有点洗破的卡通图案,然后才开口:“基本上我不会和女人同住,尤其是年轻女人——不过你可以除外。”恭晓居立刻想起他经常带回来的年轻女人,就问:“为什么?这不是你的嗜好?”童玉棠两手环胸看着她,她立刻笑道:“你是说我能住在这里了?”他点头,她又问:“为什么我能除外。”他皱眉:“怎么女人都喜欢问为什么。”恭晓居有些迷惑,但还是说:“多谢。”
      童玉棠伸了个懒腰,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上:“不必谢我,和你住也有好处。”他抹了下茶几,对她笑道:“你看,干净了很多。还有吃有喝。我也不算吃亏。”他歪念一想,得寸进尺:“不如我把终点工辞了,反正有你代劳。”恭晓居楞了一秒,然后站起来叫道:“你要我做终点工?你想奴役我?!”童玉棠听了哈哈大笑,然后喘着气说:“租金我少收了,总得从别的地方补回来吧。”她气呼呼地瞪着他。童玉棠道:“这世上的买卖都讲究公平,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享受了我的劳动成果,就得出卖你的劳动力。”她不置一词,童玉棠又嬉皮笑脸起来:“生气了?我原本打算让你出卖色相的。”他看她真的发火了,就按住她笑道:“但是你换了锁,所以只能出卖劳动力了。”恭晓居一把推开他,跑到屋里,一会又跑出来,手里拿了个计算机,嚷嚷道:“你付终点工多少钱,抵了那些房租,其余的你还要付给我!你不是要公平买卖吗?那咱们算算清楚!”
      童玉棠不动声色,看她挺愤怒地做着数学题。一会她做好了,他歪过去一看,就指着叫道:“你看看,还是我赔了呢。”恭晓居满脸通红,拿了外套摔了门出去了。童玉棠惬意地靠回沙发,心想这次她是气得不轻,总算给自己出了口气。
      恭晓居被他气完后,倒可以心安理得住下来了。童玉棠总是很忙,没几天就把这件事忘了。他既然不记得,那她也没什么好挂怀的。其实事后她仔细想想,他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就是言行恶毒些。她真的替他辞掉了终点女工,有空的时候就收拾屋子。周末的时候她也不去图书馆,看他也在,就叫两份外卖。有一次童玉棠发话:“你就不会去厨房炒两个菜?成天吃这些都腻了。”她说:“我不会,你去吧。”童玉棠就嘘道:“看你挺贤惠的样子,怎么就一无事处呢?”她笑道:“冰箱里有吃的。”他皱着眉:“是矿泉水和蔬菜叶吧。你怎么过得跟尼姑似的?”她挺有职业精神,说了一遍矿泉水和蔬菜的好处,只可惜童玉棠听到一半就走了。

      她的独立生活大抵安定下来,除了老是值晚班和担心她母亲以外。内科的副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高大男人,架一副黑框眼睛,额头上油光光的,头发上总是喷很多定型水。恭晓居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总觉得他的头发会粘住飞过的苍蝇。她和另一个研究生同属他门下,没多久另一个研究生因表现良好而调去了妇科。名义上是调换部门,实则是脱离苦海。恭晓居并不觉得自己表现有多么良好,但也不比那个研究生差,除了一对柔媚杏眼和一双美腿外,该有的她都有了。只是在人生的有些时刻是半点也差不得,于是她只能满怀嫉妒地看着美腿走向了幸福生活,而自己则在原地踏步。
      她对她母亲的担心并不是多虑。她外婆禁不起诱惑,很快被她母亲的攻心战击败。恭晓居知道后,连忙跑回了家,生怕她母亲大发雷霆后会和童玉棠吵起来。事实上她低估了童玉棠对女人的魅力。所以当她跑岔了气蹲在门口,看到童玉棠正和她母亲谈笑风生后,她开始注意起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他会使漂亮的女人觉得自己聪明,而聪明的女人觉得自己漂亮;年轻的女人觉得自己可爱,而年长的女人觉得自己高雅。于是在她母亲拿着COMSMO和VOGUE和他交换了两个小时的意见后,刹时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年,简直可以和他做姐弟。她嘱咐童玉棠:“晓居麻烦你多照顾,我会尽量让她早点搬回去的。”童玉棠平白无故长了一辈,心情正好,也用家长式的口气说:“我知道,现在的女孩子不能太惯。得时时刻刻看紧她们。”她母亲立刻感叹两句,二人达成统一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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