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响风潇潇》云间七七泉

2、读书无罪，怀璧其罪

　　“肝火扰心，用龙胆泻肝汤，配以龙胆草、黄芩、栀子、泽泻、车前子、当归……”
　　“廖清铃！”木门被一把推开，廖清铃闻声，吓得赶紧将医书藏在身后，怕将书弄脏，都没舍得扔在地上，只是用手背后拿着，然后佯装在认真地生着火。
　　她不用抬眼也知道进来的是谁。
　　廖曼禾，她的大姐，今年刚刚及笄，比她大那么四岁。
　　五官长得也算出落，只是不怎么爱笑，好好的脸给她摆成了苦瓜脸，再加上整日素面朝天，风吹日晒的，肤色比廖清铃黑了整整一个色度，看着也就没那么好看了。
　　但她是个勤劳的。
　　她在廖清铃这个年岁时，外头战火纷飞，医术高明的爹爹常年不在家，家中大部分的重活累活都是廖曼禾帮着娘亲孟娟一起做的，她和孟娟也自然亲近得多。
　　而廖清铃自小喜欢看书习字，天赋异禀、记忆超群不说，连理解力也是一绝，所以得尽读书人廖竹青的喜爱。
　　但不知从何时起，孟娟讨厌廖清铃总捧着书，廖曼禾也变得如此，只要看见廖清铃看书，便不是去打小报告就是指着她鼻子，大骂她偷懒不学好。俩姐妹的关系也因此变得疏远了许多。
　　“你在干嘛呢！”廖曼禾对廖清铃没好气吼道。
　　廖清铃把她还是当做姐姐的，便不与她一般见识，乖巧回道：“生火呢，姐姐，好给你们做午饭。”
　　见廖清铃乖巧的模样，廖曼禾倒是有些语塞了，轻咳两声，问到：“娘亲让我来问你，知不知道爹爹去哪儿了。”
　　“爹爹他……”廖清铃顿了顿动作，咬着下唇没有立刻回话。
　　她的确是知道廖竹青去了何处，但爹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说实话。
　　“爹爹他进镇出诊了。”
　　“爹爹倒是什么都和你说……”廖曼禾意味深长道，口气里不乏嫉妒之音。
　　说完，廖曼禾打算出门，但瞧廖清铃生火只用一只手，那边的手一直背在身后，心生疑虑，又转回身来，厉声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廖清铃一惊，一手放下火棒，另一只手忍痛割爱轻扔下医书，站起身来伸出双手，上下翻转一遍，天真道：“没有什么啊。”
　　“让开！”廖曼禾哪吃她这套，廖清铃这副嘴脸一看便是在掩饰什么。
　　可廖清铃也不是什么娇弱无力的小姑娘，虽然没有廖曼禾人高马大，但也是下定了决心要保护住自己最后这本医书的。
　　廖曼禾，那是一个对书毫不心慈手软的狠人啊！她绝对不能让廖曼禾接近她这本书。
　　“我让你让开！”廖曼禾正要使出大力将廖清铃甩出去，廖清铃见状，也顾不上太多了，抓着廖曼禾的胳膊就咬了上去，还是死死咬住的那种。
　　“啊！廖清铃，你疯了！”廖曼禾再皮糙肉厚也抵不住这样一咬，疼得直接一巴掌把廖清铃打倒在地。
　　廖清铃作势扑倒在自己书上，全然不顾脸上猩红而火辣的巴掌印，将书塞入怀中，乘着廖曼禾还在查看自己的胳臂，一个箭步冲向外头。
　　她怎么挨打都没事，但这书绝对不能让娘亲和姐姐看到。
　　可就是因为她心急如焚想去藏书，完全没顾上其他，闻声而来的孟娟眼看着廖清铃冲撞了上来，来不及躲闪。
　　幸好一旁有门框可扶，否则廖清铃算是惹出大祸了。
　　孟娟怀着八个月身孕，若这一摔出了什么好歹，廖清铃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上前搀扶，而孟娟正在气头上，一把推开了她，那本医书就这样顺着她的衣袖，掉了下来。
　　得！这下完了……
　　“廖清铃，这是什么？”孟娟扶着大肚子坐在椅子上，语气里隐忍的怒气可见一斑。
　　廖清铃跪在她面前，低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你分明答应过我，再不看书！”孟娟怒不可颉，像是廖清铃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一般。
　　廖曼禾在一旁一边顺着孟娟的背，一边说道：“娘，您消消气，消消气。”
　　倒不是想帮廖清铃说话，就是纯担心孟娟罢了。
　　可孟娟胸口一起一伏的，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目光触及手边的医术，直接拿起书就要把它撕了。
　　廖清铃恰好抬头看见这一幕，心中一紧，跪着就爬到了孟娟跟儿前，伸手拦住了孟娟要撕书的举动。
　　她委屈地说到：“娘，娘！我错了……您别撕书，别撕。”
　　孟娟甩开廖清铃的手，指着她鼻子痛声骂道：“廖清铃，你这个丧门星，天煞的！是不是要我们全家都不好过了，你才满意！为了这书，你连你姐都咬，连这个未出生的弟弟都要残害！”
　　“我今日不单要撕了它，日后你胆敢再看书，我就把它们都撕了烧了！”
　　孟娟越说越气，气到直接站起身来骂廖清铃，骂完后又要作势撕书。
　　廖清铃见状，又一把抱住了孟娟的腿，大声喊到：“这是爹爹的书，不能撕，不能撕啊！”
　　孟娟听罢，直接气得发抖。一脚踢开廖清铃，将那书几张几张地撕了下来，扔在廖清铃身上，边扔还边说着：“你现在还敢拿廖竹青来压我了！是！你爹疼你，你爹宠你！那就让他把所有书都给你！我看他还敢给你！”
　　廖清铃亲眼看着书页被撕得粉碎，零落地如同雪花一般散落下来，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边哭边去拢着书页，还鼓起勇气朝孟娟吼了一句：
　　“爹爹说了，我喜欢看书没有错！”
　　“你还和我犟是不是？”孟娟扶着自己的肚子，气得脸都红了，转脸对一旁冷眼旁观的廖曼禾喊到，“去把竹俢取来！”
　　竹俢，顾名思义，是一小捆竹子做的，在他们这里专门用来鞭打不乖巧、惹事儿了的孬娃子，打起来的声音“咻咻”的。
　　廖清铃不是第一次被打了，但却是第一次没有想要逃跑的念头。
　　她看了眼一地纸碎，抹去泪水挺直了腰板，跪得笔直笔直的，仰着脖子盯着孟娟，眼睛里是满满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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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清铃后悔了，去TNN的骨气。就因为她不跑，孟娟打得那叫一个顺手舒适，鞭鞭入肉啊！
　　现在还要被关禁闭，待在屋内反省，这叫什么事？
　　“嘶。”廖清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小心翼翼地上着自制的伤药。
　　也不知道她自制的药好不好用，权当是试药了。
　　“轰隆隆隆！”廖清铃刚给自己上好药，只听屋外一阵阵轰鸣声作响，这天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
　　要下雨了？也不知爹爹何时回来，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午膳也没吃上。
　　想到这儿，她趴下身去，从床底拿出了一个旧木盒来，木盒表面干净，证明里头装的并非是什么深藏之物。
　　廖清铃朝外头瞄了一眼，确定她娘和姐姐在用膳没有管她的意思，这才放心地打开了盒子。
　　木盒里装的不是别物，正是廖竹青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廖清铃将环佩取了出来，拨动起上面的风铃。即便身上伤痕累累，心情却是愉快的。
　　爹爹说过，若是做一件事之前，明知会受伤，却还是一意孤行、固持己见，那么这件事便不会是错的。
　　她廖清铃今日做到了！读书习医是她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她才不甘做一个平凡的农家女。
　　想着想着，廖清铃躺倒在塌，又拨了拨环佩上的风铃，听它叮铃作响的声音，不自觉有了困意……
　　“轰隆隆隆！”一声巨响将她从美梦之中震醒。
　　廖清铃抹了一把嘴边的口水，喃喃道：“可惜了那只大鸡腿了，都还没尝到呢……”
　　“咕噜噜……”廖清铃话音未落，肚子开始抗议起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已经饿得不行了。
　　瞧了一眼外头，因着是阴雨天，这天色昏暗，倒是看不出时辰来，可她还没被叫出去，说明爹爹还未回来。
　　这倒是奇怪了。
　　想着，廖清铃将环佩放至原位，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前，微微开出一条细缝来朝外望去。
　　外头黑乎乎的，家中无一丝灯火，她不由得歪头：莫不成，娘和姐姐出去了？
　　“咕噜噜……”肚子再次响起，廖清铃顾不上被责罚，推开门跑去了灶房，点亮了油灯。
　　本是为了搜些吃食，却意外发现午时的碗筷摆在一旁，竟是还来不及收拾。廖清铃的心跳忽而加快，不详之感涌上心头。
　　“清铃啊，你怎么还在家中？”这时，从外头走来了一名妇人。
　　廖清铃回头一看，礼貌地喊到：“张婶儿。”
　　“诶。”被唤做张婶的妇人应声道。
　　她本名张梅，是村里头有年头的接生婆了，村里头定居的人家家中娃子都是经她手出生来到这世间的。
　　她朝廖清铃身上定睛一看，眉头皱得深了些，怜惜地开口道：“你这身上怎么回事？娟儿她又打你了？”
　　廖清铃心下一惊，连忙捂了捂身上，那双小手却是挡不住身上一道道的血痕。
　　“你娘也真是的，村里就你这小姑娘长得可人儿，又机灵乖巧，怎么下得去手呢？”张梅哀叹一口气后，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哎，这廖大夫也是命薄，就这么去了，日后你就该更难过了。”
　　廖清铃咬了咬唇，叹了口气不示对否。
　　可待她细细回味过来，脸上的表情瞬间滞住了，眼瞳左右颤动着，带着深深地不可置信。
　　“张婶，你，你说什么？我爹，我爹他怎么了？”
　　“铃儿，你这神情……不会还不知道吧。”张梅立刻拍了拍嘴，暗骂自己多言。
　　廖清铃实在不愿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一切，她死死抑制住发颤的身体和抖动的声线，抬头扯出一抹笑来，笑得扭曲：“婶儿，这玩笑可不能乱开。”
　　“好囡囡，你别难过。”张梅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但话已脱口，覆水难收啊！
　　“罢了，这事儿你迟早会知道，也别怪婶儿多嘴，你爹他，他……”
　　廖清铃死死拽住衣角，牙都快咬碎了，目色却还是示意着张梅把话说完。
　　张梅再次叹了口气，哀道：“听说他突犯胸痹之症，死在回村的半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