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银河》冷平·晴天

7、准备就绪

　　“哎~”
　　头次尝到终日无所事事的感觉，林杨正对纯白的舱门吐出连日来第N次的长叹。
　　舱门？没错。林杨现在身处的地方，正是一艘航行于皓渺银河的‘太空船’——伯伦希尔。
　　能够一身轻松（没有宇航服这类笨重必备品）地进入太空是很不错，可是……在丝毫没有身在太空的真实感的豪华房间里，又从登舰开始便让他‘不得外出’，他现在除了一日三餐，　　就只有躺在床上这件事可做了……
　　为什么自己会呆在这儿？
　　或者该说……那个尊贵的公爵大人为什么要他随同前往？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现在是要奔赴战场……
　　……莫非有他在就能赢得胜利吗？
　　林杨百思不得其解。
　　***
　　伯伦希尔舰桥上。
　　“从波列多星域到兰提马利欧星域之间，没有人类居住着。为了避免连累到一般市民，同盟军大概会选择这块宇宙区域作为战场。这是下官的推测。”
　　米达麦亚一边把得自费沙的丰富情报展现在多个荧幕上，一边详细说明。
　　‘疾风之狼’一结束报告，莱因哈特随即以优雅的动作站了起来。
　　“我也认为你的见解是正确的。同盟军虽然忍耐至今，不过，为了抑住人心的不安，近日，他们不得不发动攻势。我军就回以相同的礼数吧！就用双头蛇的阵形……”
　　意气风发的莱因哈特一宣布完，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骚动，就在众提督之间散播了开来。
　　看着下属们的反应，莱因哈特满意地点点头。
　　“第一阵，也就是蛇的一头由米达麦亚指挥……”
　　……
　　“元帅是说由您自己在阵前指挥？”
　　奈特哈尔•缪拉从座位上挺直了腰板。
　　“这太危险了。同盟军的力量虽然衰弱了，可是就因为这样，他们反而有可能放手一博。请阁下在后方督战即可。”
　　“这种战阵没有所谓的后方，缪拉。有的只是两个头。”
　　莱因哈特冷静地指出，缪拉沉默了下来。
　　“米达麦亚，你负责指挥身体的部分。如果同盟军企图将我军分断开来，当然是以身体为第一个目标。你自己要清楚，事实上你等于是打前锋。”
　　“可是……”
　　“我来这里是为了打胜仗，米达麦亚。要获胜就得作战，作战时我不想待在安全的地方。”
　　苍冰之眸里现出了似乎会灼伤人的亮采。
　　在坐回座位的同时，米达麦亚再一次地体认到，他的主君仍还是那个不折不扣的战士。
　　……
　　当其他提督们的作战位置都决定了之后，莱因哈特宣布暂时休会，他在起立敬礼的崇提督注目下站了起来。
　　“阁下……”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米达麦亚？”
　　莱因哈特收回即将迈出的右脚。他看向蜂蜜色头发的得力大将。
　　“……”米达麦亚并没有立刻提出问题，他踌躇着，似乎在寻找较为合适的措辞。
　　“……阁下，林杨-林在您的座舰上吗？”
　　听见由米达麦亚提出的疑惑，同样对那突然出现在旗舰上的人抱了极大关注的众提督一时间也纷纷看向他们的主君。
　　“……”莱因哈特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以与之前宣布作战计划无异的语气开口“这不在卿应当关注的范围之内，卿现在应该做的是将眼睛放在即将来临的胜利上。”
　　“……我明白了，阁下。”
　　众提督再次敬礼，目送他们的主君离开。
　　***
　　走廊里回荡着自己规律而……轻快的足音。
　　在注意到这点时，莱因哈特不由停了下来。
　　“真是……”
　　明明就要开始战争了，在这种理当身心沉静的时候，居然……
　　莱因哈特摇摇头。不是怪责自己此时不恰当的心境，他内心反而是十分的愉悦。
　　所以，在那个棕色头发的少年兵带有犹豫、但又充满决心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时，莱因哈特没有生起任何被打扰的不悦。
　　“找我有事？”
　　“阁下，请原谅我的无礼。可是，有些话我一定要说，请您务必要打胜仗，而且要统一整个宇宙……”
　　莱因哈特大人，请掌握宇宙……
　　少年纯真的声音里透露着单纯而热烈的憧憬之情，而在已经消逝了很久的时光里，有一个红发的小男孩，坚定地与他对视着。
　　我会的，吉尔菲艾斯。
　　莱因哈特在心中默默地回答。他苍冰色的眼眸变得柔和起来，从未在提督们耳边响起过的温雅语调传进了幼年军校生的耳中。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是，艾密尔•冯•齐列。”
　　“好名字。你是要预祝我打胜仗吗？”
　　“是……是的！”
　　“是吗？那么，就算我连将来该由你们来打倒的敌人都不留下来，也没关系吗？”
　　瞬间，词穷的少年一时不知所措，年轻的独裁者对他露出了笑容。
　　“艾密尔，我会打胜仗的。”
　　极富音乐性的好听声音在艾密尔耳中响起。
　　金发霸主脸上自信而动人的微笑、和那与之相应的话语，在多年以后，仍在他脑海里保持了鲜明的记忆。
　　“……我有非赢不可的理由……”
　　是什么理由呢？
　　看着出现在元帅脸上的相当奇妙的表情，艾密尔没有将不断在脑中盘旋的念头在行动上施以具体化。
　　二月八日十三时，帝国军和同盟军的距离接近到只有5.9光秒。
　　十三时四十五分，两军相距5.1光秒，开始炮战。
　　由交错冲突的能源、光束及火箭组成的昂贵烟火在原本寂静的虚空中绽放出华丽而绚烂的图案。
　　争夺银河的战争开始了！
　　***
　　“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可以接通伊谢尔伦要寨了！”
　　负责通信的军官以毕恭毕敬的态度对待其本身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进入帝国军通信部，却在一大早造访的金发女性。
　　因为这位能让人折腰的高贵夫人，正是帝国军最高统帅罗严克拉姆公爵唯一的姐姐，而日后她更将成为全银河地位最高的女性——更何况，眼前的夫人又是如此地美丽动人。
　　身在一堆军人包围中的安妮罗洁，无比从容而优雅。
　　她站了起来，语气温柔地向身姿笔挺的军官道谢。然后，在红发侍从的陪伴下，走进了邻室的通信室。
　　***
　　进入通信室之后，金发的夫人安静地坐在一旁。反而，红发的侍从开始忙碌起来。
　　通信室里的众人虽然感到疑惑，但因为那侍从的动作没有影响他们的运作，而且，为了尽快整理好开始由伊谢尔伦方面传来的资讯，也就没有多做追究。
　　***
　　“罗严塔尔开始进入同盟星域与帝国军本部会合了。”
　　这么说来，形势是有利于帝国军……
　　拿到最新的战报之后，吉尔菲艾斯冷静地作了分析。
　　不过，看来是杨主动放弃了伊谢尔伦……
　　又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动作？
　　些微的不安如电石火光般划过心底，然后归于平静。
　　没关系，莱因哈特大人一定能看穿那个‘魔术师’的动作……
　　“齐格。”
　　属于女性的娇柔声音将吉尔菲艾斯的注意拉回了正常的空间。
　　他看向同坐在地上车里的金发女性。
　　“莱因哈特，他不会有事吧？”
　　安妮罗洁脸上的神情有着焦虑，大概是因为自己刚才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重吧。
　　吉尔菲艾斯露出温和的一笑：“安妮罗洁小姐，莱因哈特大人一定会取得胜利的。您不必担心。”
　　“不……齐格，莱因哈特那时的神色不对。”安妮罗洁试图表明心中那种一直没有消退的，对于弟弟的忧心。
　　“他不应该是那种样子……齐格，我很担心他……那孩子，他……”
　　莱因哈特冷酷的身影再次浮现脑中，吉尔菲艾斯不由将自己的视线避开了浅蓝的眼。
　　“莱因哈特大人……他这样很好……”
　　“齐格！”
　　安妮罗洁厉喝一声，但凌厉的表情在瞬间又放柔了。
　　她看着将正面避开自己的吉尔菲艾斯。
　　……这个傻孩子。太看轻了自己对莱因哈特的影响，……对他，你是什么样的存在，你难道不明白吗？
　　看着两个人长大的安妮罗洁，自是最早明了两人之间无形牵绊的人。
　　这两个傻孩子，一个太温柔体贴，一个又太迟钝！
　　……虽然，在两年前，自己的确无比庆幸莱因哈特在感情上的懵懂无知。毕竟，失去‘朋友’的伤痛，比起失去‘爱人’，要轻得多。
　　可是到了现在，留在莱因哈特心中无形的痛依旧，并未随时光的流逝而淡去，反而……
　　“……齐格，莱因哈特是我唯一、也是最宝贵的弟弟。我很了解他。他的那天的反应太不寻常了。”
　　“安妮罗洁小姐，莱因哈特大人的反应是对的。他就要上战场——”
　　“可是……怎么了？齐格？”
　　吉尔菲艾斯脸上突然出现了掺杂了无奈的苦笑。他转过头来看着安妮罗洁。
　　“安妮罗洁小姐，我想，莱因哈特大人当时是已经知道我还活着了……”
　　“怎么会？”
　　“……而且，那天，与您通信的时候，他也知道我在场……”
　　红发青年低柔的声音终于令安妮罗洁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她回想当日，自己为了让弟弟对‘死’后又再度出现的齐格有个心理准备，由于心虚，将眼睛避开了。在之后所见的便是那冰冷无情的样子……
　　她怎把弟弟之前异样的声音给忘了呢？
　　无奈的苦笑也蔓延至安妮罗洁端丽的唇角。
　　“原来他早就……”她又偏过头，问红发的青年。
　　“齐格。你要去见莱因哈特吗？”

　　“安妮罗洁小姐……”
　　吉尔菲艾斯蔚蓝色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坚定的神光。
　　“我要去见莱因哈特大人。”
　　“……很好。”安妮罗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
　　“……就是这些了。”
　　林杨吐出一口气，伸手拿过茶杯一口饮尽。
　　来到船上的第十二天，他应金发元帅的要求，祥祥细细地讲述他那似乎愈来愈神秘的红发伙伴两年来的点点滴滴。
　　而在他身旁一副闭目养神状的金发青年，此时睁开了他充满锐气的苍冰之眸。
　　“‘中国馆’原是他一手创建……仅两年的时间……”
　　“元帅大人？”
　　听出了对方低语中些微的失落，林杨忍不住出声一唤。
　　“林。你以前是军人吗？”
　　“……算是吧……”林杨回想自己‘当年’惨淡的服役，也算当过兵了。
　　“好。我给你少校的职位，在舰上你可以跟着我。”
　　“啊？……多谢元帅大人！”林杨举手行了一个蹩脚的军礼。心里暗自咋舌：他当年连小队长也没捞上一个……没想到来这儿倒是三级跳。
　　虽然这项任命不知是何用意，但可以不用整天呆在房里却是事实。
　　所以林杨毫不推让，也很不知好歹地接下了任命。
　　***
　　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少校’在战场上却站在离最高统帅最近的地方。这几乎、不，根本是从未有过的事。
　　林杨的站姿称不上标准，他虽然用了平常最端正的姿态。但在他人眼中，简直是懒散到极点的样子。
　　虽然并不是以前吉尔菲艾斯提督所站的位置……当然，之后的任何一个副官也未被允许接近元帅身后，他们在舰桥下听候最高统帅的命令。
　　而现在，那黑发的青年却以相当自然的方式，占据了舰桥的一角。‘
　　因为军人特有的矜持，不少带有以嫉妒、憎恶等负面情绪的视线在黑发青年身上交错着。
　　林杨对此一律报以友善的微笑。
　　这样的表现，算是迟钝呢？还是……
　　身为首席副官，修莱特少将明晰自己应有的立场。
　　他忽略一旁不协调的黑发，向主君行了礼。
　　“阁下，各位提督已经到齐了。”
　　莱因哈特点点头，站了起来。
　　当他以优雅的步姿走下舰桥时，脚步出现了短暂的不稳。
　　退在一旁的修莱特没有发现，跟在莱因哈特身后下来的林杨却注意到了。
　　虽然莱因哈特前进的身影依旧如前，毫无不妥之处。
　　医生的直觉，让林杨暗自留意在心。
　　***
　　会议的举行，是为接下来中期的战略立案。
　　莱因哈特在众人激烈的讨论中显得异样的沉默。没有明快的作出决定，这次会议也是在没有结论的情况下便结束了。
　　众人虽疑惑于主君的迟疑不决，但也依序退下了。
　　“元帅大人。”
　　林杨眼见众人走出去之后，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
　　“林？”似乎不理解林杨脸上急切的表情是为了什么，微昂着头，注视一直立于身侧的黑发青年。
　　“……您该吃晚餐了。”
　　虽然作为医生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有些不妥，但金发青年白皙的脸庞上出现的耀人神采丝毫看不出异样。
　　林杨不能只因心中毫无根据的猜测便作出失礼的事。心中的焦虑不减，克制自己别上前去伸手碰那绝世美貌下的肌肤。
　　“……”无言地点点头，莱因哈特接受了黑发青年的建议。
　　他的脑袋在此时呈现的空白状态，对外界的感知能力也下降许多。如同在刚才的会议中，他只知他能干的部下们相互讨论地十分激烈，而无法以此作出有利的判断。
　　在他敏锐的思域里，出现了罕见的迷惘。
　　如果吉尔菲艾斯在的话，相信能察觉苍冰色眸子里的黯淡无光。
　　但他不在此地。
　　***
　　真正证实林杨心中不安的事发生在第二天。
　　第二天早上，莱因哈特无法起床——他发高烧至三十八度。
　　问讯赶来的医生做了周密的检查之后，诊断为‘因过度劳累而发烧’，他甚至花了更多的时间来说服那些近乎恐惧不安着的部将们相信这只是一种好好睡一觉便能治疗的小毛病。
　　看着人们由忙乱至放心的过程，林杨心里的担忧并未消失。
　　林杨不能上前去说自己也是医生，进而做一些更为有效的检察。
　　他在医生确诊的时候，就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在休息一天之后，莱因哈特果然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将官也为之振奋起来。
　　神采奕奕的主君走上主位时，就是宣告了战斗的来临。
　　在战场上建立功勋的想望激荡着他们作为军人的心。
　　***
　　“你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新舰’哪……”作为‘非战斗编制人员’登舰的蓝发男人站在舰桥下感叹着。
　　“……传言‘巴夫巴洛沙’和‘伯伦希尔’一样享有顶级的驻港待遇，这艘‘火凤凰’简直和新的一样……看来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小东西是派不上用场了。”
　　舰桥上站立的红发男子尔雅一笑。
　　那双如暖玉的蓝色眼眸昭示了他的身份：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帝国军‘元帅’，他也是‘火凤凰’唯一的主人。
　　舰上原本的服役人员已经被分派他处，而现在在舰上忙碌的人员是全由‘预备役军人’中选出。
　　他们自是不清楚‘巴夫巴洛沙’此任司令官的真正身份，对司令官的态度也称不上热切。
　　事实上，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他们的上司很反感。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要知‘巴夫巴洛沙’在帝国军已成为一种至高的象征——它的主人，正是那位集勇气、忠诚与智慧于一身的吉尔菲艾斯提督。
　　为罗严克拉姆公爵而献出一切的红发提督，已被视为了全军表率。
　　现在，失去主人的‘巴夫巴洛沙’再度出航，但站在那舰桥上的却是一个连名字也不清楚的家伙。
　　凭什么！
　　说舰上的人员在内心生出了出于义愤的火焰也不为过。
　　他们为象征着英勇无畏的‘火凤凰’感到不值。
　　身在所有充满蔑视的视线的中心点，吉尔菲艾斯神情自若，只管注意在眼前展开的航路图。
　　倒不是因为感官上的迟钝，没有察觉到从四面而来的象嵌上了锋刃的视线——他就曾多次凭借敏锐的知觉在危急关头救下了他的莱因哈特大人。
　　这种仅停留在表面的恶意，只要不会影响到航行的速度，他也不想浪费心神来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