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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生日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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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店里,桌上的食物空了一半,锅里的汤底还烧得咕嘟咕嘟冒泡。
江荼蘼吃了个半饱,正嘬着可乐等下一波肉熟。凌荨捞出涮好的鸭肠和金针菇,一边吃一边跟他没话找话。
“荼蘼,你说你跟他是积怨已久,前不久才彻底爆发。”凌荨好奇地问:“那你们的第一次‘怨’是从哪儿开始啊?”
“你这是在揭我伤疤。”江荼蘼拿筷子点了点他,倒没有真的生气。
“什么话,这叫刺激疗法!”凌荨煞有介事地摇晃着脑袋,“把伤疤揭开,让脓血流干,总好过一直化脓一直疼吧?”
“强词夺理。”
江荼蘼瞪他一眼,低头想了半晌,突然一笑:“那次啊……说起来还挺讽刺的。”
凌荨眼睛一亮,竖起耳朵倾听。
……
另一边,冷觉泓匆匆赶到沈钰天家,门一开,就看到他坐在客厅里,一手操控着键盘鼠标,另一手托着下巴,是他的熟人都很熟悉的工作和思考状态。
冷觉泓这才松了口气。
“说说吧,什么情况。”坐到沈钰天对面的沙发上,冷觉泓将路上买的快餐放下,直截了当地问道。
沈钰天抬头看他一眼,两秒内将他打量了一番,那陌生而探究的眼神,令他直接梦回初见时。
冷觉泓的衣着打扮颇有艺术气息,衬衫上印着凡人无法理解的图案,针织衫上织出的纹路也是意味不明却情感强烈的色块。
他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五官典雅俊秀,眉眼却透着凛凛寒意。因为近视,他戴了一副隐形眼镜,瞳孔深处泛着一点深邃的红。
“你真不认识我了?”冷觉泓在沈钰天面前摆了摆手,眼底的冷意消退,换成淡淡的疑惑。
“我失去了今天之前所有的记忆,也包括你。”沈钰天用词严谨。
“去医院检查过没有?”冷觉泓又问。
“嗯,检查结果三天后才出。”沈钰天顿了顿,“荼蘼说要跟我分手,只给我一个月的挽留时间。”
冷觉泓一愣,旋即沉默地点头。
“你知道这件事?”看到他的反应,沈钰天有些诧异。
“你自己不记得了,昨天晚上你给我打过电话,说凌荨——也就是荼蘼的朋友偷偷告诉你,他想跟你分手,让你琢磨一下原因。”
冷觉泓勾了勾嘴角,似乎觉得好笑:“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精准地为自己罗列了几条罪证,想听电话录音吗?”
沈钰天精神一振,立刻关掉电脑上名为“挽回计划”的空白文档:“听!”
冷觉泓拿出手机,调出昨晚的电话录音,跳过前面十几秒,来到关键处。
话筒里传出镇定冷静的声音:
“……我认真想了三个小时二十一分三十二秒,想出如下几条原因,你是局外人,应能看得更加透彻,望你斧正。”
“第一,我笨嘴拙舌,不会说甜言蜜语,做了错事也不懂得及时解释,有心里话更不会说出口,如此,便导致了我与他的信息差和认知分歧。”
“比如……他有时生气,我觉得可爱,就会笑出声来,结果他以为我不在意他的感受,而我又没有解释,所以更生气了。”
“第二,我总是让他为我退让,却始终没发现那是他的退让,还以为他喜欢这样做,便由着他去,因此产生了更深的矛盾。”
“比如之前他提出去南方旅游,我明知道他更喜欢雪景,却不曾开口,现在想想,他提出去南方,也许只是为了迁就我手头一篇论文的取材要求。”
“再比如,他为我留在这座城市,为了协调我的行程表而选择成为自由撰稿人……不计其数,越数越觉得我不可救药。”
“最后,我从来没有告诉他我很爱他,即使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他从不知道。”
录音里的重点内容到此结束,冷觉泓关掉手机,抬眼看过去,就见沈钰天脸上的神色几度变换,又是震惊,又是困惑,还有一丝恼怒。
冷觉泓与他认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如此丰富的表情。
“……我以前这么蠢,居然要到生死关头才能明晰真相?”
“咳咳。”冷觉泓被呛了一下,神情间的复杂一言难尽,“你不蠢,你是江淮大学最年轻的文学教授,发表过几十篇有重大影响的中外文学研究论文……自我剖析时也跟写论文一样。你只是太迟钝。”
“在这种事上迟钝,与蠢无异。”沈钰天冷着脸,骂起自己来毫不留情。
冷觉泓摇摇头,知道他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已经有一百万个懊悔了,于是从口袋里取出带来的东西,扔进他怀里。
“先别忙着自责,当务之急是要在这一个月里追回你的小男朋友。看看这个,有没有印象。”
沈钰天拿起他丢来的东西,那是一块通体银白的腕表,款式简约大气,边沿的切面极富设计感。
“这是……生日礼物。”
说出后面四个字时,沈钰天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它们破碎又凌乱,艰难地连成一幕幕场景,填补了空白记忆里的一块空缺。
……
那天是江荼蘼的生日,也是他与沈钰天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为了准备生日礼物,沈钰天提前三个月飞到法国订制了一对情侣手表——情侣款这个概念还是江荼蘼告诉他的,若非如此,他可能就只会订一块。
定制款出货慢,沈钰天虽然加了两倍价格,但那家钟表行的老板极其看重质量,硬是多拖了一个月,宁愿支付延期费用,也要把手表做得尽善尽美,以至于到江荼蘼生日那天,手表才运送回国。
那天早上,沈钰天驱车去海关取被拦截的手表,去时还算顺利,但因为排队、检测等一系列事项,拿到东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偏偏回程当时赶上下班时间,加上突如其来的暴雨天气,路况十分糟糕。
就像老天故意造了一大堆困难,又故意放在这一天,故意让他一整日忙忙碌碌,好不容易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五十分。
沈钰天推开门,看见江荼蘼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即使在睡梦中,他也紧紧攥着手机,好像在等什么人给他打电话。
于是沈钰天想起,他今天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甚至没接到他的电话,通话记录里十几条未接来电鲜红得触目惊心。
他攥紧了装着手表的盒子,既后悔自己开了静音,又不愿专门吵醒江荼蘼,只为解释这些琐事,想了想,还是先把江荼蘼抱回床上,为他盖上被子。
沈钰天抬手抚上他的鬓发,拇指温柔地摩挲了一下,轻声道:“晚安。”
说完,他将手表放在床头,留下一张写着“生日快乐”的纸条,便去书房处理今日挤压的事情。
之后,他见江荼蘼收到礼物后很高兴,似乎没有介意那天晚上的事,就只简单解释了一句,对于手表的由来和取手表过程中的发生的事也也没有过多提及。
……
“就这?一句解释都没有?”凌荨惊讶得筷子都掉了。
“是啊,一句解释都没有。”江荼蘼笑得有些苦涩。
“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第二天早上醒来,除了床头柜上的手表,还有那张纸条,他也没有亲口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说着,他深深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将其解下。
“这就是那只手表啊?”凌荨从他手里接过手表打量一下,“还挺好看的……诶等等,你知道这是哪个牌子的表吗?”
江荼蘼茫然摇头:“不知道,我那天太生气了,还要装出高兴的样子,就没问。”
“你心真大……哦不,我是说,你确实应该生气,换我,敢在我生日这天放我鸽子,还不接我的电话,我已经打爆他的狗头了。”
凌荨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手表的构造,过了一会儿,在表带与表盘的连接处找到一个小小的印记。
“看!”他用力拽了江荼蘼一把,翻开表带露出那个印记,“看见这个logo没有?”
江荼蘼微微凑近,见表带上印着个淡红色的枫叶状标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是哪个牌子的logo。
凌荨看出他的不解,起身坐到他旁边,指着那个印记说:“这是法国一个私人订制钟表行的logo,一只普通手表都要五位数往上,定制款更加昂贵,你这只绝对是定制款,而且还是高定!没有七位数估计拿不下来啊!”
“……啊?”江荼蘼吓了一跳,“那……我……一直带着几百万的表招摇过市?”
话音未落,他又连忙捂住嘴,缩着肩膀,像做贼似的左看右看,见没人关注这边,才松了口气。
“这么贵的表说送就送,我不觉得沈学长真对你不上心,他可能就是不善言辞,不懂表达,在学校的时候他就这样。”
凌荨忍不住为沈钰天说了句好话。
“……我过几天就把手表寄回……不,还是我找个时间机会亲自交还给他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真不敢舔着脸拿。”
江荼蘼小心翼翼地拿回手表,放进大衣右侧的暗袋里,连动作都不敢做大了。
凌荨摊开双手,感慨道:“没想到我这辈子居然有机会摸到百万级的手表,我决定以三天不洗手来纪念这件大喜事。”
江荼蘼被他逗乐了:“要不我再拿出来给你摸摸?”
凌荨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怕摸坏了赔不起。”
江荼蘼轻笑着摇头,拿起公筷捞起熟透的牛肉。
另一边,从沈钰天口中听到他回忆起的事情,哪怕是冷觉泓这样高冷的人,也不禁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沈钰天心里懊悔,撑着额头说:“我应该跟他道歉,跟他解释,告诉他我之所以回来晚了,是为了去给他拿生日礼物。”
“是啊,即使前一天晚上舍不得叫醒他,第二天也该专门与他解释才对。”
冷觉泓眼中露出几分同情,既是对他,也是对江荼蘼:“你不说,他不问,信息差就这么产生了,也会在他心里留下疙瘩。以你的性格,类似的事肯定不少,看来他和你分手,真是‘积怨已久’。”
沈钰天抿紧嘴唇,打开“挽回计划”文档,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记录下来。
“以前没有解释,现在还来得及。”他边打字边喃喃道,“我会把以前的记忆找回来,将他心里的疙瘩一个个都解开。”
冷觉泓看着他认真打字的样子,几乎比从前每一次撰写论文时都要认真,忍不住轻叹一声。
“真要这样做的话,那你的工程量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