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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   原以为一来省城就能看上,没想到这里的人比赶集的还囊,光挂号的队伍就排到大门外去。榆钱打听了一下,这还是普通号呢,要是想挂专家号,早晨四点就得起来排队。无奈他们只能在医院附近先找个小旅馆住下。
      第二天上午临近十点了,贾卫国才挂回号来。榆钱接过来一看,怒不可遏的质问他:不是让你早起去挂专家号吗,怎么挂了个普通号回来?贾卫国小声顶着:专家号早就挂完了,再说普通号便宜好多呢,咱们本来带的钱就不多,能省就省吧。
      接诊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大夫,一看就是刚从学校毕业不多久。榆钱也顾不上计较了,赶紧帮着根儿说清楚病情。根儿疼得脑子时清醒时糊涂,话也说不成溜了。一上来先是做各种检查,让三天后再来拿检查结果。
      榆钱心里躁的不行,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病上去。再说三个人在外住旅馆,光住宿费就是一个不小的开支。她让贾卫国在旅馆里陪着根儿,自己到检查室门口守着拿结果。
      没想到这里也是人挤人。一摞报告出来,等在一边的人立即一窝蜂的拥上扒拉着找。找到的赶紧跑着去找医生了,没找到的耷拉着脑瓜子找个墙角蹲着继续等。榆钱一问才知道,这报告一般两天左右就能出来,为了保险起见,医生总是让三天后来拿。但病人们大都是从老远的外地外地赶来的,多呆一天都是钱啊,所以都着急的来这等了。再有报告出来,她也赶紧往上扑。果然,第二天中午就找到了。
      拿到报告榆钱赶忙就往门诊楼跑。她昨天侦查过了,脑外科的主任姓李,每天上午都要接诊到十二点半,中午也不回去,就在办公室里随便吃点饭休息一会。虽说下午一点半上班,可不到一点钟门口就排起了队。现在这时候,正是个空挡。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李主任的办公室门口,门开着一条缝,李主任正一边吃饭一边举着一张片子看。窗外的太阳晰得他眯起了眼睛,几乎全白的头发被照成半透明状。榆钱急急的刹住了就要破门而入的脚——她看到桌上的饭盒里还有不少饭……再等一会吧。
      榆钱在门口来回踱步,眼睛不时地往里瞅。终于看到饭盒差不多空了,她不安的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不等里面的人回应,就推门进去,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你是谁?你找谁?现在不是上班时间。”李主任摘下眼睛不解的看向她。
      “不好意思李主任,我家这位病人情况紧急的很,恳求您先给看看。”榆钱给眼前的人鞠了个躬,一张嘴眼眶子不由自主的就红了。
      看来是这种情况见多了,李主任叹口气,赶紧扒进最后一口饭,把饭盒往外一推,嘴里还嚼着,说:“拿来吧。”
      趁着李主任看片子的工夫,榆钱悄悄的拿起饭盒到一边水池那洗干净了。
      “从片子来看情况非常复杂,我必须看到她本人进一步详细了解症状,再找几个人会诊研究一下。现在病人在哪,住院了吗?”
      “还没有,接诊的大夫说要等结果出来了再说。”
      “不用等了,马上住院。”
      “大夫,这种情况怎么治呢?能手术吗?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少?”榆钱焦急的问。
      李主任面色严肃的说:“不瞒你说,患者的病灶位置不太好,片子上看不太清楚。但以这个肿瘤的形状大小来看,发展的速度非常快,不及时治疗下一步有可能压死部分神经,那后果就很危险了。但就凭这个片子的情况来看,手术的把握不是很大。”
      “那还能做别的清楚点检查吗?”
      “这已经是我们院里最好的设备了。”
      “那,那怎么办呢?这里是咱省里最好的医院,您是省里这方面的权威,您要是不能确诊,我们还能找谁呢?难道还要去北京吗?”榆钱也觉得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可是心里着急,话就不由自主的说出来了。
      “去北京?你这倒是提醒我了,”李主任像是想起什么来了,转身去翻一摞报纸,“北京有一个国际脑部疾病医疗专家团到咱们省来考察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安排到咱们医院来?”说着,找出一张前几天的报纸来。
      “上面没写具体行程,我也没接到通知安排,看来是不来了。”他看完摇了摇头。
      “我看看。”榆钱忙不迭的夺过来。
      这条消息占了挺大一块版面,还配了省里领导接见的照片。榆钱仔细看了一遍,的确没有具体的行程安排。她失望的放回去。
      等等,她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再次拿起报纸贴到眼前。照片中有一个人,似曾相识。她指着其中一个站在中间稍靠后位置的人影问,“您认识这个人吗?”
      李主任看都没看自我解嘲的笑笑,“我只知道带队的是国际知名的脑外科专家马丁特,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别人吗,就不知道了,不过能进入这个专家团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榆钱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咚”急跳的声音,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再次拿起报纸确认了一下那个模糊的身影,然后朝李主任鞠了个躬,“谢谢李主任,耽误您休息了,我能拿走这张报纸吗?”
      李主任不解的看着榆钱突然兴奋起来的表情点点头,“行,拿去吧。”心想却想着‘难道她认识报纸上的人?’待要收拾起桌子上饭盒去清洗时,才发现已经被刚才那位病人家属给洗干净了。又有人推门进来,他抬头问,还有什么事?榆钱不好意思的指指桌上的片子,“忘拿这个了。”
      先回旅馆安排好贾卫国马上去办住院手续后,榆钱一路问着往专家团下榻的宾馆走。边走边不时的朝那张照片上的人影看看。
      “为啥这会看着又不像了呢?”
      “第一眼印象最重要,第一眼看着是就肯定是。”
      “如果不是也不要紧,大不了白跑一趟,可万一就是的话,错过了岂不要懊悔一辈子……”
      一路天人交战,终于来到了这个省城标志性的宾馆——舜耕山庄。
      “请问你找谁?”保安拦住她。
      因为来省城,榆钱里面穿的是新店开业时置办的那一身衣服,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她站住脚矜持的点头微笑,用最标准的普通话说:“我同学从国外回来考察住在这里,我过来看看他。”
      “叫什么名字?”保安和气的问。
      “秦书培”
      “我去帮你问一下。”
      望着保安往里走的身影,榆钱心里紧张的祈祷:希望我没有看错,真的秦书培……
      保安再度回来,看向榆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们今天出去了还没有回来。您是改天再来还是到大厅等一下?”
      “我等等他吧。”
      “好的,请进。”
      大厅不大,但自有一股威严气派。榆钱要了一杯咖啡,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望着一拨拨进进出出大方得体的人,不知怎的,榆钱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感慨,幸亏遇到立军把她带出去了,幸亏遇到叶海山把她逼出来了,要不,她今天连这门可能都进不来,谈何救小妹呢……
      北方的冬日天黑的早,大厅里都已经灯火辉煌了,秦书培他们还没有回来。榆钱心里记挂着小妹的住院手续不知道办的顺利不顺利,想回去看看又怕错过秦书培回来。她焦急的来回踱步,自今早六点多吃了点东西到现在也不觉得肚子饿。她拿着报纸到服务台上又确认了一遍——这个专家团今晚确实回来住,明天一早就退房前往下一个考察点……
      门口处涌进一群人,榆钱条件反射感应到,就是秦书培他们。她激动的往前凑去,跟在那个外国老头后面的——就是秦书培。时隔近二十年,当年那个毛头学生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儒雅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文质彬彬,身上那股“高级气质”也跟着进化成了一种知识分子所特有的博学睿智。
      “秦书培。”她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住扬声叫他。
      秦书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妇女笑语晏晏地走向他,“秦书培,还记得我吗?”
      “你是,你是——”秦书培张着嘴巴瞪着她,像是在脑子里搜索这个人,又像是不敢确信脑海里想到的是和眼前看到的是一个人。
      “于榆钱,你的初中同学。”
      “真的是你啊!”他激动的叫了起来,“太不可思议了,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这个样?”他伸出手指上下指着她。
      “说来话长,我今天是专门来找你的,你有时间我们说几句话吗?”
      “有有有,你等一下我告诉他们先过去。”秦书培跑过去给那个外国老头解释了一会,那个老头还回过头来朝她笑了一下,榆钱也赶紧微笑着点头示意。

      “时间不早了,咱们边吃边聊吧,我请客。”秦书培领着榆钱往餐厅走。
      “还是我来请吧,是我有事找你呢。”明知这里的饭菜让自己心虚的贵,但榆钱还是尽量表现得坦然。
      “哪能让女士请客呢,咱两老同学千万别见外啊,你不知道我今天看见你是有多吃惊,又有多高兴!”
      榆钱不再推让,也衷心的说:“这话应该我来说,今天能找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说说吧,现在怎么样?看这气质风度,过的不错啊!”
      “还是先说你吧,怎么当上医生了,还加入了国际专家团?”
      “我呀,高中毕业阴差阳错进了医学院。后来就这么一路学上去了,大学,出国留学,工作,又出国深造。刚才那个老头就是我的导师,这次考察团就是我把他请来的。”说完了他才后知后觉,“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榆钱拿出那张报纸指着照片上的他,“我就是凭着这个模糊身影找到这里来的。”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秦书培脸色严肃起来。
      “是啊,有事。”榆钱叹了口气,讲了根儿的病,讲了自己和他分别后的一系列经历。
      “这么说来,当时的顶替事件反而是件好事了,让你走出了农村,走向了外面的世界。只有走出去,人的眼界才能宽阔,层次才能提升,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说实话,当年你不能继续上学我一直觉得可惜。”
      “我是走出来了,可是把照顾家侍奉老人的担子都压倒了我小妹的身上。要是小妹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榆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拿来我看看。”秦书培拿过根儿的片子。
      进入医生角色的秦书培眉头微微皱起,目光专注、脸色平静。榆钱紧张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怎么样?”她小心翼翼的问。
      “不太好,必须尽快处理掉。”秦书培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可是,省里医院的专家说……”榆钱把李主任的话转述了一遍。
      “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这种情况国内的手术成功率不到30%,而且省里医院的同种病例少,他们的经验和后续治疗措施也相对不够完善。”
      “那去北京呢?”榆钱“嚯”的一下站起来。
      秦书培思考了一会,徐徐说道:“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和李主任会诊研究一下……”
      “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榆钱迫不及待的打断他,焦急的说:“可是,刚才我问前台服务员,说你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去下一站。”
      “是啊,计划明天去南京。那边都已经接洽好了。不过,根儿这个病情的确是一天也不能再等了。”
      “那,那,”榆钱满含期待的看着他。
      “你在这稍微等一下,我过去安排一下。”秦书培起身往外走。
      榆钱的心像被揪起来似的吊吊着落不着地,一会看看墙上的钟表,一会望望餐厅门口的方向,只觉得时钟怎么走得这么慢,时间怎么过的这么长。终于,秦书培回来了。
      “我跟他们说好了,我在这里多呆两天,完事后再去南京和他们回合。”
      “谢谢,谢谢……”榆钱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当榆钱把秦书培带到李主任跟前时,这位老医生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会诊时,他把科室里所有的医生都召集起来旁听。最后定下方案,秦书培主刀,李主任辅助,别的医生都进手术室跟着学习。
      榆钱找到贾卫国,“你去问问,手术费多少?什么时候交清?”
      她已经给立军拍了电报,让他赶紧汇钱来,也给叶海山拍了电报,再跟公司借一块。
      不一会贾卫国满脸惊喜的跑回来,“收费处的人说有人交了押金了。”
      “谁交的?”
      “这个,这个我没问。管他是谁呢,反正不花咱们的钱就行。”
      榆钱看着摇头晃脑一副满不在乎模样的贾卫国,恨不得一巴掌扇醒他:“你老婆生病,不花你的钱花谁的钱?”
      “你找了个这么大的专家来让他们学习,他们还跟咱要钱,给咱点钱还差不多!”贾卫国犹自梗着脖子嚷嚷。
      很晚了,秦书培还在和李主任商量着明天的手术。榆钱买了点宵夜送过去,只见桌子上摊着好几个方案。
      “你不用担心,这是恐怕出现意外情况做的预案。”怕她多心,秦书培赶紧解释说。
      “放心吧,有秦教授在,手术把握性很大,我们还真得感谢你给我们请这么一个好老师来。”李主任也笑眯眯的说。
      送秦书培回宾馆路上,榆钱低着头说:“谢谢你帮着垫付了押金,我已经想办法了,过两天钱一到我就立即给你汇过去。”
      秦书培爽朗的笑着,“我就知道这得成为你的心理负担。行,啥时候有了啥时候给我,不着急。”

      第二天一早,手术开始。榆钱等在门外,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放着根儿小时候的样子。
      “姐,姐……”走廊里传来一阵大声的叫唤。
      “这里是手术室,请不要大声喧哗。”有护士立马制止。榆钱也不满的朝走廊头上看去。
      一个个子不高、身体敦实的年轻妇女挽着个包袱快步朝她走来。
      “姐!”那人冲着她激动的喊。
      “叶子,你是叶子!”榆钱这才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一把抓住叶子的手,“你咋找到这来了?”
      “我接到你的信收拾收拾就往回赶了,你不是说要领着根儿来省城做手术吗,我就寻思先到这下车来医院看看,要是你们还没来我就再买票回去。没想到正好赶上了!”叶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黝黑的脸庞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嗯,正好赶上。根儿在里面正动着手术呢!”榆钱悲喜交加,禁不住小声呜咽起来。叶子的到来让她自听到根儿生病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能够稍稍松弛了一下。
      “咋,手术的危险很大吗?医生咋说的?”榆钱的失控让叶子一下子紧张起来。
      “没事没事,我是看见你高兴的。咱姐仨多少年没在一块了,没想到根儿这一病倒把咱三个又聚一块了。”榆钱抹把脸,含泪笑着说。
      叶子把手伸进包袱,摸索出一沓钱来递到榆钱手上,“根儿的手术费交了吗?这是一千块钱。”
      “一千块钱?”榆钱压着嗓子惊呼,“你哪来这么多钱?偷的吗?小朱知道吗?”
      榆钱知道,叶子结婚时没办啥隆重的仪式,而是说服小朱把所有办婚礼的钱都攒了起来。后来两个人出去“走席”挣了点钱,就都拿出来开了一个小饭馆。小朱掌勺,叶子忙前跑后打下手,小两口吃苦耐劳,跟燕子垒窝似的挣下了一点点家业。不说别的,单看叶子这样貌比自己还显老,就知道受多少罪了。还有这一双手,手掌又宽又厚,又黑又硬,摸上去拉拉查查的直剌手。前两年生意不好做收益了了,这两年才慢慢有了些起色。就算这样,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些钱来,况且他们还有一对四岁的双胞胎儿子。
      “不是偷的!”叶子倔强的争辩,“是,是我们把饭馆盘出去了,又借了点。”
      “盘出饭馆去你们靠啥活?小朱同意吗?”榆钱气的跺脚。
      “就是他让盘出去的。他说是他害得我背井离乡跟爹娘分离,把家里的担子都压到了小妹一个人身上,现在小妹出事了,就是倾家荡产也得把小妹救回来。他还说,让我在家里住个一年半载再回去。根儿做完手术,肯定离不了人照顾,你那边的班不能不顾,爹娘年纪大了,看见根儿这样肯定心里难受。况且,当年那事他一直对爹娘心里有愧,我们就商量着……”
      生活的艰辛写在脸上,可跟小朱深厚的感情也写在了叶子的眉梢眼角。榆钱稍感宽慰,“那你们以后靠啥活,还有鲁伢子赣伢子怎么办?”
      “我们都跟老人商量好了,小朱跟公爹还去‘走席’,鲁伢子赣伢子我婆婆带着。”
      “两个老人这么开明,小朱也体贴你,叶子,看到你这么幸福我也放心了。我想,咱娘也一准能——”
      “幸福啥呀,你不知道两孩子闹腾起来我都恨不得一脚一个踹出去……”叶子赶紧岔开话头。榆钱知道,当年那事是叶子心中一个不愿提也不好过的一个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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