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
监控另一头，鸦雀无声的观察室内，环坐在一众神情里透着惊讶与凝重的警官中，诸伏景光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杯户公园处于室外，没有监控，也很难找得到目击证人，且使用炸弹并不需要近距离接触，这就更增加了寻找证据的难度。
不过好在，今年才17岁的源谷切绝非一个心理素质很强的罪犯。
从千岛凛也诈出源谷切曾去到过公墓，观察室的诸伏景光就心领神会的去电话询问了公墓的管理员，并成功从管理员口中得知，今天傍晚就有一个少年带着花到访过。
因此，当时女警小姐姐送来的不止是伊达航搜查源谷家得到的线索，还夹杂着诸伏景光给他递过来的一页公墓相关信息。
到这里，千岛凛也手里就掌握了三类信息。
——源谷切个人资料，源谷家搜查线索，公墓相关调查结果。
首先，千岛凛也的个人习惯，在拿到源谷切个人资料时，就直接将注意力跳到了背景处。
任何侧面提供的信息都很难完整的描绘出一个人，只有其自己做出的选择才能窥见这个人的本质。
而从一个人的选择中能够看出的东西，也是冥冥之中操控这个人未来的选择的事物，千岛凛也将其叫做——“常识”。
“常识”汲自过去，影响未来。
又因为是“常识”，所以往往润物无声，更有人将这种“常识”塑造出的东西，称作自己的本性……
源谷切自小与父亲生活在一起，与父亲感情深厚，但在学校与同学交往并不太密切，反而更多混迹于帮派之中，不过学习成绩中等，也不怎么惹事。
千岛凛也还注意到他曾参加过学校的植物研究社——这点也在伊达航提供的线索中得到了认证。
源谷家的阳台上摆放着大量植物，看得出是一直被精心照料着的。而在源谷雄去世后，源谷家仅剩下源谷切一人，照料者是谁不言而喻。
不仅如此，伊达航还观察到，源谷家虽然阳台上摆放了大量花草，其他房间里也有装饰用的绿植，但在源谷切本人的卧室里，却一株植物都没有。
因此，结合了一些线索后，伊达航推测出，或许曾经有放在源谷切卧室的植物，被源谷切本人移走了。
而在阳台中，最与整体画风不协调的，则是一株六瓣的小白花。
伊达航本人对花草并没有研究，但他将自己的推测呈现到了调查报告里。
最终，这份调查报告与公墓的相关信息一起被交到了千岛凛也手里。
……
审讯室中，千岛凛也带着愉悦的笑容，看着眼前心理防线已全面崩溃的少年，漫不经心地想：
如果真的有一样东西，能够证明源谷切所谓的复仇，那会是什么，又在哪里呢？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两张来自伊达航和诸伏景光的照片，证实了“源谷家那株被调换过位置的六瓣花”与“此时此刻正放在源谷雄墓前的小白花”完全一致。
而这株新鲜的、沾着源谷切指纹的素白花朵，也将如源谷切所愿的那样，记录下了他亲手实施的复仇。
事实上，这株不太常见的六瓣花，是杯户公园的独有的六瓣变异品种，被源谷切在一次野外实践中发现，并带走一株样本回到家里，从而发觉出特殊性。
如果千岛凛也的推测没错的话，根据源谷雄墓前那株只生长在杯户公园的六瓣花的干枯程度，应该可以证明，今天下午源谷切必然到过杯户公园，这与其“一整天都在学校附近闲逛”的证言自相矛盾。
要是源谷切心理素质足够，他应该能反应过来，这一点还不算是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可惜这孩子心理防线直接被千岛凛也打崩了。
此时的源谷切坐在冰凉的座椅上，牙关紧咬，心中已是一片绝望。
被警察抓到并不可怕，被掌握证据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人将自己的心中所想都能几乎一字不差的吐露出来……那真的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千岛凛也控制着审讯室内营造给源谷切的压迫感，掐着时间把笑容一收，换上了一副更加冷肃的表情。
“你知道杯户公园的炸弹伤到了一个无辜的女士吗？”
源谷切维持着低着头的姿势，手指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你在想什么，她是仇人的姐姐，她不无辜？”千岛凛也顿了一下，将语气变的和缓：“还记得父亲曽教导过你什么吗？”
——“祸不及家人，这是规矩。”
“……”
父亲一词像是给了他勇气，源谷切的身体微微舒展，抬起头来。
“我、我没想……”
“你没想故意伤害他的家人对吗？”
嘴里这样说着，千岛凛也却是与监控另一头的警察们同时心里一放。
——源谷切这是变相承认了自己就是杯户公园爆炸案的凶手。
“对。”源谷切的语气轻飘飘的，再也不复之前的神气：“我也没想到她碰巧就在那里。”
“没错，这只是个意外。”千岛凛也继续循循善诱：“你把地点选在相对空旷的杯户公园，不就是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吗？”
源谷切眼神迷离，迟疑道：“……是的。”
他是这么想的吧，自己好像也记不太清了。
“是的，你是记得父亲的训导的。”千岛凛也连着用了两个肯定：“在看到一个无辜女士出现在那里的时候，你本来都要放弃这次爆炸了……”
源谷切的眉毛稍稍抬起，神情里刚要透出一点疑惑，却被千岛凛也突然变得强硬的语调打断。
“……但有人不断的催促你，要求你按下炸弹的按钮。”千岛凛也一瞬间将身体前压：“对吧。”
“……”源谷切瞪大双眼，在忽然袭来的压迫感中猛地打了个哆嗦，脑子里正被千岛凛也的话搅得一片混乱，耳边却好像又响起了电话里那个诡异的电子音，正不断地催促他按下按钮，急促的电子音与强硬的沙哑男声混杂在一起，一波又一波地敲击着本就紧绷的神经。
当时，那个女人出现的很突然，他本来都要按下按钮了，又被她的出现打乱，从而犹豫了一下。
那个正要跟线人会面的警察明显也很意外，立即从长椅上起身就想把那个女人送走。
可是看到警察要离开，耳边的电话里却立刻传出不断的催促，来自提供他炸弹的那个人，源谷切的手指轻轻覆盖在遥控器上，那个人说的对，这次的机会要是放过了，让那个警察离开的话……
一片纷乱中，源谷切下意识地抓住了什么。
“对……我本来没想伤害她的……”
他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我是记得父亲的训导的，祸不及家人，她不应该被牵扯进这件事，我本来都要放弃这次的机会了，但是……”
千岛凛也再次接过话头：“但是有人逼你按下按钮。”
源谷切缓缓呼出一口气：“是的。”
“他是谁？”
“他……”源谷切迟疑了片刻，没有做声。
“……”千岛凛也眯了眯眼，也跟着沉默起来。
源谷切之前十几年生活的世界由父亲和帮派组成，而帮派则由各种各样的“规矩”和“义气”组成。
因此，这样的规矩与义气必然也组成了他的“常识”。
这其中，既然有所谓的“祸不及家人”的规矩，也就会有“不能背叛同伴”的义气。
千岛凛也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半步，换了一种问法。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他也有朋友被警察害死了，所以要复仇？”
接着，不等源谷切回答，千岛凛也立刻又抛出一句惊雷：
——“他在骗你。”
“什么……”源谷切条件反射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不是以提供炸弹为交换让你帮他向另一个警察复仇吗？”千岛凛也又换上戏谑的神情：“但你觉得复仇这件事可以假以他人之手吗，而且还是找一个17岁的毛头小子合作？”
最终，千岛凛也摇了摇头，断言道：“你被他骗了，他把你耍了。”
“可、可是……”源谷切表面上磕磕绊绊的反驳着，神情里却已经带上了被人戏耍的郁气。
千岛凛也默不作声地观察着。
这个年龄的孩子最讨厌什么？可能都不是被打或者被骂，而是被骗、被耍、丢面子。
总之，实际利益可以丢失，但心态上必须维持优越感。
哪怕冒着风险的是自己，被抓进警局的是自己，也得梗着头皮说一句“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但是这类人，一旦察觉到自己被骗，被耍，或者先被背叛了，就一定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
“你说的对。”源谷切演技很尬的挣扎了一会，又表现的好像逐渐醒悟了过来一样：“我可能是……被他骗了……”
他的咬字从艰涩到流畅，甚至到后来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就像是说给自己听：“……我本来没想伤害那名无辜的女士，也没想按下炸弹的按钮，都是他逼我的，饭店那次也是，是他让我把炸弹放到那名警察的车上的……”
千岛凛也静静地听着，深蓝色眼眸里晦暗不明，却忽地想到了之前与内田纪子的谈话。
相比于制造两起爆炸却还知道“祸不及家人”的少年，内田纪子表现的甚至更加冷漠，与以义气和规矩作为“常识”的源谷切不同，她的心里一定被更大的“常识”覆盖着……
想到这里，千岛凛也突然就不耐烦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源谷切对上千岛凛也还是有些怯怯的：“我是想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精神一振。
“我才17岁，还没有成年。”源谷切像是找到了什么制胜的法宝，带着期望的目光落到千岛凛也身上：“我是被人骗了。”
千岛凛也对上他希冀的目光，笑了一下，猝然开口问道：
“你注意到他了，对吗？”
源谷切一愣，惊疑不定地问道：“……什么注意到了？”
“你在杯户公园长椅爆炸时，注意到了一个人，对吧。”千岛凛也的嘴角噙着微笑，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你注意到他了，但是你也不确定……”
“你在说什么？”源谷切眼神闪烁：“我没有听懂……”
“……所以，你才想在晚上第二次爆炸的围观人群里观察一下，验证自己的想法。”千岛凛也歪了歪头，肯定道：
——“这才是你爆炸后没有立刻离开，结果被警方抓获的原因。”
“……”源谷切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
别扒了，这可是他给自己留的最后一点底牌啊！
“但是你搞错了一点，杯户公园附近没有合适的制高点，他要是想来观察，就一定得混迹在公园的人群里。”千岛凛也根本没有理会源谷切的反应，自顾自接着道：“可是晚上爆炸的饭店附近是有制高点的，他自然不会选择更加危险的人群。”
“……”这下源谷切彻底挫败地垂下头，心如死灰道：“你还想问什么，问吧。”
千岛凛也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反而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变出３张照片，趁少年不注意，挨个在他眼前晃了一遍，观察到不一样的神情，才施施然地开腔道：“不用了，我不信你说的话，但还是很感谢你把答案告诉我。”
下意识反应这东西可比语言靠谱多了。
另一边，终于看清那照片是什么的目暮十三对诸伏景光怒目而视。
那不是７年前档案里的３张嫌疑人照片吗？
不是说好不把资料从档案室里偷出来吗！你们公安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不过想虽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目暮十三清了清嗓子，刚想跟公安“友好”交流一下，就看到比他还生气的诸伏景光猛地站起，一边嘴里念叨着“得好好收拾这个臭小子”，一边冲了出去。
目暮十三：？？？
诸伏景光：凛也应该快审完了，找个借口赶紧溜。
“哦，对了。”审讯室里马上要离开的千岛凛也突然转过头，又退了回去，笑意盈盈地注视着源谷切。
“被人耍了的源谷同学。”千岛凛也故意道：“两次炸弹的按钮都是你自己按下去的吧。”
他太知道怎么戳这种17岁小男生的痛处了。
“是我按的，可是……”源谷切头上的青筋还没按下去，就又急急忙忙地解释。
“可是什么？”千岛凛也第不知道多少次打断他：“可是你蠢吗？”
“两次爆炸都是你做的，不仅违背了父亲的训导，而且还背叛了自己的同伴，啧啧……”
千岛凛也低下头，用一种看臭虫的眼神将源谷切扫了一遍，神情里带着微妙的鄙夷。
“不、不是的……”源谷切就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不断地摇着头，颠三倒四地否认。
千岛凛也就带着这样愉悦的神情，伏下身，直视着源谷切的双眼。
“你看，你既不是什么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也不是什么为父报仇的悲情角色。”他故意顿了顿：“你只是理所当然的——无能罢了。”
源谷切目光呆滞地望进这双深蓝色的眼，17岁少年那随随便便撑起的自尊心像个“尖锐”的皮球，被人随便一戳，就破了。
接着，千岛凛也缓缓侧过头，凑近源谷切的耳边，裂开一个恶劣的笑。
“好了，你也该醒醒了。”
他轻声启唇：
——“废物。”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