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橘北枳》云深月朝

15、015

　　新年在一场寒流中拉开帷幕，永乐街的尘土早已经被鲜红喜庆的装饰掩盖，大人小孩拿着烟花嬉闹，给冷清的街道增添不少色彩。

　　唐枳拖着行李箱漫步在这群嬉闹的人群中，她依旧穿的很少，一件卫衣配一条短裙和短靴，卷发铺散开，洒落在身后。

　　今天是寒流的第一天，直接降温好几度，一旁超市中有几个老人穿着棉袄出来，看见台阶旁点烟的唐枳，用本地话交谈：“这囡囡噢，光着腿也不怕冷。”

　　唐枳低头看手指间燃烧的烟没搭理她们。

　　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都是路槿橙发来的消息，第一条问她在哪，第二条问她为什么玩消失，第三条是祝她新年快乐。

　　唐枳都一个个点掉了。

　　头顶有一盏巨大的灯，只打在她一个人身上，显得孤寂落寞。

　　唐枳抽完烟，拉动行李箱走到外街，今天跨年，广场上聚集了很多年轻人在等着跨年倒数。

　　几个玩滑板的男生不熟练地跳跳停停，唐枳没注意，冷不防被一个滑板撞到小腿。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撞疼吧？”

　　一个戴帽子的男生追上来道歉，顺手抱起滑板，再次含着歉意问道：“没事吧？”

　　“没事。”唐枳继续往前走，掏出一根烟含住，在寒风中用橘色的火机点燃。

　　男生望着她的背影努力想了想，打开手机点进南大服装设计一班的微信群：

　　【我竟然碰到唐枳学姐了，真人真的好漂亮！】

　　原本冷清的群里沸腾起来。

　　【在哪在哪？学姐不和家人过年吗？】

　　【这么冷的天你们还敢出去啊？】

　　【刘思博，你们在哪倒数啊？】

　　刘思博还在考虑先回哪一条，有新消息弹出，是加好友的消息，他定睛一看ID：木枳。

　　“路槿橙竟然加我好友！”刘思博兴奋地原地踏步，“美女加好友！还有这等好事？”

　　他迅速点了通过，想着什么开场白吸引人，路槿橙的消息已经发了过来：

　　【学姐在哪？】

　　刘思博呆滞了，老实回她：

　　【汇盛广场这，刚走没多久。】

　　路槿橙在二十分钟后才发来消息，两个字：谢谢。

　　此时的汇盛广场越来越多人，有点水泄不通的局势，唐枳不大的行李箱也拖得艰难，她找了个台阶坐下，冷淡地去看热闹的人群。

　　脸上还有伤口，风刮过来刀割一般痛，唐枳伸手去摸脸，摸了满手血。

　　她早就习惯了，只要回家就会上演这种类似的恶战，这个地方没有她存在的余地，她只是回去收拾行李。

　　只是这样，还是满身伤。

　　唐枳用手机照脸，嘴角的血早就凝固，太阳穴到下颚有一条很长的口子，正往外冒血。

　　她按在伤口上，用冰冷的指尖止血。

　　人声鼎沸，新年马上要到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三——”

　　唐枳跟着仰头看广场的大屏幕，闪烁的光倒影在她淡漠的眸中。

　　“二——”

　　寒风凛冽，刮得她双眼很痛，比伤口都要疼痛。

　　“唐枳——”

　　那最后一声倒数被另一个更清晰熟悉的声音覆盖，这一瞬间有烟火绽放在头顶，划破天际。

　　“唐枳！”

　　路槿橙从远处呼唤，随即逆着人群跑来，她穿了一件淡绿色的毛衣，格子短裙配及膝长靴，靴子上的两个绒球随着她跑步的动作一摇一摆。

　　广场在吵闹中响起歌声。

　　“你会长出羽翼拥抱星河万里，将这世间温柔都尽收眼底……”

　　唐枳还保持捂脸的姿势看路槿橙的身影在眼前慢慢放大。

　　万千人海，唯有她一人是朝她来的。

　　女生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有洗发水的香味，她清澈明亮的瞳孔被五光十色的荧屏照射，路槿橙嘴中呵出白气，用力呼吸一口才缓过来，对唐枳说。

　　“唐枳，为什么要躲？”

　　她们头顶烟火绽放，周围喧闹，眼前的女生彻底平和气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躲我？”

　　唐枳低头看自己的手，上面鲜血淋漓，路槿橙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伤口，愣神问：“你这……怎么弄的？”

　　唐枳用卫衣袖子擦掉血，淡声道：“没什么。”

　　“……”

　　路槿橙复杂的目光投向她，最终还是从包里拿出纸巾递过去：“擦擦，衣服都脏了。”

　　唐枳接过望她一眼：“谢了。”

　　倒数完毕的人群聚散又离合，路槿橙瞧了瞧远方回头说：“城南的烧烤铺，去吗？”

　　今天放假又跨年，烧烤铺生意很好，不过大家都打包回家吃，鲜少有人堂食。

　　唐枳坐下后立即点了一根烟，路槿橙盯着她面前的原浆啤酒，轻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她不明白。

　　唐枳卷发凌乱，她弹掉烟灰，懒懒地笑：“怎么这么好奇？给我留点隐私不行吗？”

　　路槿橙斜眼冷瞪她：“你要是没招惹我之前说这句话我一定不会管你。”

　　“我招惹你了？”

　　“你招惹我了！”

　　“……”唐枳差点被烟呛到，坐直身体眯眼问她：“我怎么招惹你了？”

　　“你……”路槿橙回答不上来，卷长的睫毛垂下轻轻抖动，又迅速抬起说：“你……你和我说那些过往的经历，让我不得不好奇你，你还跳下山崖救我，你还在李佳明堵人的时候挡在我面前，你还，你还让我喂你！”

　　唐枳挑眉：“前几个就算了，喂我怎么也算理由了？”

　　“怎么不算？！”路槿橙越说越理直气壮，“你明明喜欢女生，你竟然还让我喂你！”

　　唐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她说下去，路槿橙在她墨色深瞳的注视下熄了火，小声补充：“……你这是始乱终弃……”

　　她耳根发烫，对面女生身上的烟草味盖过烧烤浓厚的味道从鼻尖掠过，竟有些让人晕眩。

　　唐枳将烟头怼进烟灰缸，喝了一口啤酒：“嗯，始乱终弃，还有呢？”

　　路槿橙警惕地看她：“还不够吗！”

　　她顿了顿，软了态度：“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知道年前你就在学校。”

　　她又掏出手机点开二人的聊天界面，一大片绿色上下滚动，“我发消息给你为什么不回？没有一个人能打通你电话，甚至还特意不去专业课室，你到底……为，什，么，躲？”

　　唐枳叹口气，小孩子太聪明真不是好事。

　　她将那把橘色的火机打得咔咔作响，火光一下亮起一下熄灭，这回换她提问了。

　　“你为什么联合新生写匿名信要求国际赛改为投票制？”

　　路槿橙没想到她开口是问这个，怔怔地回答：“赛制本来就不公平，由一个人决定的决定不叫决定，自古都是民心大于权。”

　　“好。”唐枳把火机放在桌上，又问：“匿名信写了之后你为什么要四处跑，去说服各班的班长还有组长一起不参赛？”

　　这事她怎么知道的！

　　路槿橙有点心虚，拿起果汁猛吸一口。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被学校处分的后果吗？”

　　唐枳撑着下颚，没等路槿橙回答就先开了口：“后果是你的高考等于白考，你的父母会因此与你有矛盾，你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明白吗？”

　　夜凉如水，四周车流人流如织，烧烤铺暗黄的小灯照不到这角落边的小桌，她们的交谈也被嘈杂的人声冲散。

　　路槿橙捧着果汁瓶子，她突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语气拔高不少：“可我成功了，唐枳，你的作品在图书馆的最中央，我去看了，你果真没让我的努力白费。”

　　“路槿橙。”唐枳眼眸中呈现出细碎的裂痕，“你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一个比赛而已，我并不在乎，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未来去赌？”

　　“因为我相信你。”

　　女生温顺的眉眼被四周弥散的烟雾隔开，细软的发垂在肩下，她瞳孔湿润，瓷白的肤色在光下更衬得绝色，她是光，是注定不会被暗夜吞没的光。

　　路槿橙以为唐枳没听清，再次重复：“我相信你，你不会让我浪费时间。”

　　唐枳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唇，小巧饱满，像她常吃的橘子糖，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渍。

　　她挪开目光，将瓶底的啤酒倒尽喝掉，苦涩的酒味从喉头涌上来，被生生咽下。

　　烤串在此时冒着热气端上桌，路槿橙伸手挑了一根鱿鱼串，在唐枳意味不明的目光下吃了。

　　气氛缓和许多，唐枳斟满酒，说：“那这次呢？你怎么找到我的？”

　　路槿橙吃不了太辣，张嘴缓解舌尖的痛感说：“刘思博在群里发的，他说看见你，我就打车过来了。”

　　“……”

　　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逆着人海与寒风，只为来找她。

　　唐枳脸颊的血已经凝固，她轻扯唇：“叔叔阿姨不说你？”

　　路槿橙吃了东西身体暖和许多，人也没这么僵硬：“我和她们说了啊，今天跨年，有你在她们还是很放心的。”

　　唐枳愣住：“什么有我在？你和她们说来见我？”

　　“对啊！”路槿橙奇怪她的反应，“我妈还让我们早点回去，啊！现在几点了？”

　　唐枳按开手机：“一点半。”

　　“完了完了。”路槿橙把吃剩的竹签丢到垃圾桶，“赶紧走赶紧走，太晚回家我妈又要啰嗦。”

　　她起身去扯纸巾擦嘴，见唐枳不动，扬起眼尾：“走啊，起身，吃不完打包回去！”

　　唐枳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变：“起身去哪？”

　　路槿橙怀疑她冻傻了，一改往日冷淡的模样，叉腰道：“回家！回家！听明白了？”

　　唐枳没听明白。

　　路槿橙去瞥她身后的行李箱：“你大过年拉个行李箱要去哪儿？据我所知，今天房价没有七百也得要五百，你很有钱的话当我没说。”

　　唐枳突然笑出声，身体都在跟着抖动，她边笑边点了烟：“你怎么知道房价高低的？”

　　路槿橙在喝剩下的果汁，睨她一眼：“别管，就问你回不回我家？”

　　唐枳站起身，将行李箱拖到跟前，长腿跨出椅子。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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