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破鬼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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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杨陵仍然保持着进攻的姿势，半只袖子都被鲜血染得通红，此刻更是杀红了眼，从头上拔下根钗子就要照着陈嘉禾面门冲去。
叮的一声，钗子的尖端被飞蝗石撞歪，巨大的力道砸得杨陵吃痛松开了手，钗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萝萝！”
人声喧哗和脚步声从荷花池的对岸传来，杨陵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身形一晃，失魂落魄地跪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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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慎将嘉禾推下水，害怕被追责，所以干脆全都杀了……吗？”陈虞渊敲了敲审讯的简报，眉头蹙起，“还是前阵子把杨家逼得紧了，杨陵此举颇有狗急跳墙的意思。”
“那时候担心皇叔，想把国师快点逼回朝。”陈殊坐在他身侧，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没想到我就刚离开二哥一会儿便发生这种事，还连累了祝姑娘。”
陈澄绞着袖口坐在最里侧，怀里紧紧抱着祝萝的外套，眼圈红通通的。
祝浔抱着胸在屋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抬头望向紧闭的里屋门，几个太医进进出出好几回，每次都把头埋得很低，半点儿不敢与他们对视。
二皇子的宫殿被打造得舒适温暖，脚下的绒毯是肉眼可见的厚实，可祝浔还是把它踩得砰砰响。
陈虞渊抬眸看着他，握拳的手在不自觉中微微颤抖着。
杨家的事一日不解决，他们这头就一日不得消停。说到底这还是因储位之争而起的矛盾，如今事态显然已经白热化起来，看起来得快些下手了……他垂眸看着柔软的地毯，眸色渐渐浓重起来。
吱呀一声，里屋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几个太医抹着满脑门的汗列队走出，后头缀着惊魂未定的陈嘉禾。轮椅不知被扔到了哪处，他拄着拐杖走得很急，脚下踉跄一绊，被眼疾手快的陈殊扶住了。
“祝姑娘性命无碍。”还等不急站稳，他便率先开口道，“只是伤口很深，可能会留疤，之后须得静养半年以上。”
众人松了口气，祝浔一屁股摔在椅子里，抹了抹额角的汗，“性命无忧就好。”顿了顿，他又从椅子里蹿了起来，“瑞王殿下，萝萝可醒了？我能进去瞧瞧她？”
“嗯，无妨，她刚刚醒转。”陈嘉禾朝他歉意道，“此事还是我的疏忽……”
他的话到一半，祝浔便摆了摆手一个箭步急性子地冲进了里屋，扔下他不尴不尬的半句话飘在空中。
“他就这性子，妹妹出事比谁都急。”陈虞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旧侯府十年前离京的时候就被祝浔卖了，现在祝萝又受伤了，不如就让他们住王爷府上吧。”
“……”陈殊微妙地斜了斜眼看他，对他这种假公济私的态度表示可耻，不过很快又被堵了回去。
在场陈虞渊的辈分最大，原以为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谁知向来态度随和的陈嘉禾忽然提出了异议。
“毕竟此事因我而起，我想还是留祝姑娘在我宫中调养，”他摸着下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满京也找不出第二个比我宫中更适合休养生息的地方了，再者——”视线落向了一旁蠢蠢欲动的陈澄，“澄儿也好做个伴。”
陈澄睁着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陈虞渊，软声软气道，“皇叔……”
“行了行了。”陈虞渊敲了敲她的脑门，他倒是对此不反对，只不过开口要人的是陈嘉禾而非陈澄，让他咂摸出了些不一般的滋味。
他清楚陈澄心里闹的什么小九九，可陈嘉禾他才认识祝萝刚见没多久吧——陈虞渊和陈殊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都从彼此的眼中瞅出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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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浔一个大踏步冲到了祝萝床边，紧张地看着她缓缓睁开眼。
“我没事啦。”祝萝眼神清明，似乎刚刚只是在闭目养神，现在这会儿甚至有闲心冲他调皮地眨眨眼。
“吓死我了！”亲眼确认了妹妹还生龙活虎，祝浔才将自己从上辈子的噩梦中拔了出来，浑身仿佛被抽去了力道一般，腿一软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
“阿兄？！”祝萝反倒被他吓了一跳，撑着床边要起身，祝浔又将她按了回去。
瑞王宫殿铺的地暖可旺，怕是赤脚走在地上都不会觉得冷，席地而坐也并无不适。祝浔盘腿坐着，上半身趴在床沿边，嗅着清冷的松脂熏香才算彻底缓过劲儿来。
“从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了，”祝萝侧过身，伸手点了点他泛红的鼻尖，“阿兄特别怕我出事，就好像我曾经出过事一样。”
“……”祝浔尴尬地避开她的视线，摸了摸鼻子，“啊？你一个小姑娘，我担心很正常吧。”
“如果我已经决定了呢？”
祝浔一怔，又折回视线。少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成熟起来，稚嫩的肉感褪去，祝浔与她对视着，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母亲。
“你决定了什么？”
“去做一件有些危险的事，”祝萝吐了吐舌头，轻轻地说，“不如说，我现在已经半只脚踏上贼船了。”
祝浔差点把瑞王的床板压塌。
“阿兄，我能理解你对我的保护，我也很惜命，真的，”柔软苍白的手包裹住他粗糙的指尖，摩挲出阵阵温暖，“但我也想变强，为你们做些什么，而不是当一切发生之后在一旁无用地掉眼泪。”
祝萝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起来，逐渐模糊的视野里浮现出了很多。
她一直在哭，父母去世的时候、夏元死在杨家刀下的时候、洛卿卿失踪的时候……包括现在，她也仍然想哭。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一厢情愿的任性，辜负了这么多年阿兄对她“平安顺遂”的期待。
可她并不享受这种保护，镇远侯倔犟不屈的血液在身体中作祟，鼓动着她向前迈出无法反悔的步伐。
“……我不阻止你，我阻止你也没有用。”祝浔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苦笑笑，“毕竟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想做、你能做的事，而我还什么都不清楚。”
“会清楚的，就像这场雪，一定会停的。”
祝浔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望去，断断续续的雪已经下了快一天，几乎要将这个京城吞没，却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架势。
“阿兄，我暂时可能出不了宫了，”她褪下手腕上的编绳，郑重地放在他的掌心，“这个就代替我陪着阿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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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好好的接风洗尘宴闹得不欢而散。
祝萝就这么留在了瑞王宫中，陈殊代皇帝向祝浔再三表示歉意之后便要离开，那时天色已晚，祝浔与陈虞渊便同他一道向瑞王告别。
三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祝浔才发现李安一直在门外守着，戴着个特别夸张的斗篷，他一开始差点没认出来。
李安本来是还想问问他祝萝的情况，但陈殊一见到他便开始叽里咕噜地诉苦，祝浔便眼睁睁看着李安被拖着走了。
“他们……”
祝浔挠挠头，试图给二者的关系做个定论，但思来想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所以李安原来在我爹的军中是个什么官职？看起来宫中的人都认识他。”
“可别忘了，李安教过我和太子功夫。”陈虞渊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品品看。”
“那为何他要隐姓埋名呢？也没有被通缉吧？”
“抛弃自己的身份有很多原因，不过唯一共通的是，他们必然对曾经的过往厌弃到不愿再回看一步。”陈虞渊向着冰天雪地撑开伞，有些急促地催他，“回去吧。”
听了这句话祝浔才想起，他也是个抛弃身份的人。
即便不去深究他的过去发生了什么，祝浔也能想象得到那不是什么好事，否则也不会如此坚决地想留在这个世界。
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陈虞渊为他牺牲了许多、付出了许多，二人才得以保持如今的关系。就像是两根本来毫不相干的线，是其中一根不断地延伸弯曲，好不容易才够上了另一根，得以打了个紧紧的结。
一直这样被动接受着好意就可以了吗？
祝浔按了按自己的手腕，那里有祝萝留给他的手绳。隔着袖口摸到那些凹凸的、熟悉的触感，忽然有种神识被点醒了的感觉，五感瞬间通透了起来。
——他好像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不走吗？”陈虞渊在雪中回过头，微微翘起伞边看着他，眼波转了转，“还是说……”他嘴角一勾，露出个有些不正经的笑容，“你还想与我撑一把伞？”
祝浔盯着他片刻，摇了摇头，“中午也是这样，你是不想让我陷在不安的情绪中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知道也别说出来啊，这不是显得我傻吗？”陈虞渊不满地眯了眯眼。
“怎么就傻了，”祝浔拿着伞追着他走出屋檐，却没撑开，“我明明喜欢你都来不及。”
“……”
其实祝浔大部分时候都很坦率，但同时脸皮也很薄。如果哪天他没想起来害羞，不加掩饰的直白话语就会这么干脆地蹦出来，带着跟他身体一样的炽热温度。
陈虞渊意外地愣在了原地，感觉自己陷在衣领里的脸颊有些发烫起来。等回过神的时候，祝浔已经大跨步地走到身前，那双黑曜石般澄澈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漂亮的光泽。
“……会淋湿的。”陈虞渊后知后觉地抬起伞，想分给他一半，手却被按住了。
祝浔替他收起了伞。绚烂温暖的阳光终于越过云层，毫无阻隔地落到这片白雪皑皑的大地上。然后祝浔对他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小巧可爱的虎牙。
“没事，雪停了。”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破鬼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