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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齐天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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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别院。
屋内的沉默最终被闻讯而来的洛卿卿打断了。
她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原地愣怔了片刻便撸起袖子,一个箭步冲上前,连蝉带蛹壳一块儿将秦访从床上薅了下来。
“衣服穿好!”洛卿卿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裳扔到他脸上。
祝萝在旁边一个个重新点上了烛火,室内再次明亮起来,众人才看清这一间略显空旷的小小寝屋内只放着一张床、一面桌,桌子甚至还是贴墙放的,留出更大的空地。
面容温婉的年轻女人呆滞地坐在床边,拢着自己的衣领,没有焦距的双眼落在虚空的远处。
——这是个盲女。
祝浔和陈虞渊对视了一眼。
“你也穿好。”洛卿卿缓了缓语气,将盲女的衣裳整理妥帖,又替她披了一件宽厚的外袍。
“谢谢您……”盲女的声音又软又糯,脸上绯红着,“请问您是秦公子的姐姐吗?”
“是,叫我卿卿就好。”
“您、您好,久仰大名,我叫阿玉……我听秦公子说起您很多次了!”盲女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指尖不住地揉搓着。
洛卿卿笑了笑,为她穿衣的手在腰间忽地一顿,转而搭上了她的手腕,“失礼了。”
“姐……”秦访蹲坐在地上垂着头,八尺男儿跟犯了错的小孩一样。
“好啊好啊!”洛卿卿的面色顿时更难看了,肉眼可见的火气从头顶蹿出。她一把提起秦访的衣领,“欺负人家眼睛看不见就算了,你他娘的还把人姑娘肚子搞大了!你可真长本事了啊秦访!”
“卿卿姐!不是这样的!”阿玉目不能视物,手在空中无助地挥舞着,“我与秦公子是两情相悦的!他、他许诺我,之后会与您父亲商量将我娶回去的……”
“那男人不是我父亲。”洛卿卿哼了一声,“还有,之后是多久?”
“之后是……”阿玉怔住了。
“你跟他在一起多久了?”
“三、三年。”
“三年了还住在这里?!”祝萝吃了一惊,小小声地嘀咕着。
“起来!”洛卿卿踢了一脚地上的秦访,“秦准催你结婚也三年了,你不想着反抗反而到外面找温柔乡,骗人生孩子,你要不要点脸啊!”
秦访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嚅嗫道,“我、我也是喜欢阿玉的……买补药,就是为了给她调养身体的。”
“喜欢你三年不娶她?”
“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娘一直让我娶那别家的小姐,那小姐脾气刁钻,又不愿让我纳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咯?”洛卿卿面上浮现嘲讽的神色,她转身朝着一脸茫然的阿玉,字正腔圆道,“姑娘听清楚了,男人只要不娶你,嘴上说的喜欢全他娘的是放屁。”
“可是他对我很好、很温柔……”
“可他都不愿意给你一个肯定的承诺。”洛卿卿挑眉,打断了她,“连娶你这件事都不敢做,你还能指望他什么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顾有景正包抄完了院子,要进屋看看情况,闻言顿时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地僵在了原地。一旁的秦访被她说得浑身发麻,连珠炮的自居像是大锤咣咣咣迎头砸来,险些让他站不住。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微妙的沉滞。
“那、那什么……”祝浔出来打圆场,“来都来了,这屋子也搜搜?”
“好、好!”顾有景立刻捡着给的台阶下了,飞快地钻出去叫人。
院子并不大,秦访又老实地都交代了,因此搜查很快就结束了。除了十年前万通镖局护送洛章太医的证据之外,众人还搜查到了镖局大量的历史账目,最远的距今能有二十年左右。
算来也是巧合,秦访在被洛卿卿撞破之后一直担心账目被盗,早早将它们运送到这处来。可今日避人耳目来别院只是为了私会情人,却被祝浔和陈虞渊以为有什么要事,刚好发现了之前掩藏的账目。
同时秦访还表明,账目是被王辉与王不易提点才意识到的。他意图拿这些账目作为把柄,要挟秦访同意他迎娶阿玉,但真的查到了证据却又有些害怕起来,这也是他将证据藏在别院的原因之一。
“不过我没有害过小王爷。”被带走前秦访向失望的姐姐小声说着,“我不认识他,也不会想害他。”
“这个我知道,”洛卿卿叹了口气,“阿玉我会带走照顾的,你保重自己。”
“卿卿啊……你爹娘那边怎么交代?”顾有景讪讪地晃了晃那张账单,“呃,他们肯定会来府衙讨说法的。”
“那不是我爹我娘,而且我舅舅的死到现在为止也清楚了,剩下借秦访引出王不易和钱庄的事你去问祝爷。”洛卿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拉着祝萝去搀扶一旁的阿玉了。
“呃。”顾有景挠了挠头,小声嘀咕,“再怎么说也是生养的爹娘嘛,这么绝情……”
“生是生了,哪里养了?”沉默许久的陈虞渊忽然开口,“你指的是扔她在外面十年,还是逼她嫁人换钱,还是害死她亲人?”
顾有景被反问得当头一棒,拉了拉祝浔,“刚刚我就想问了,这谁啊?”
“还能有谁,陈虞——嗷!”祝浔话说到一半,屁股蛋子上冷不丁被狠狠掐了一把,直接让他喊破了音。
“陈虞……傲?”顾有景不解,“姓陈?”
“不不不,是陈虞渊的影卫、影卫啦。”祝浔一边改口一边心有余悸地揉着屁股,嘱咐先前与陈虞渊商量好的计划,“秦准那边还不能惊动,别说实话,随便搪塞一个理由。”
“哦哦……好!”
打发走了顾有景,祝浔摸着自己倒霉的屁股蛋子,把陈虞渊拉到了一边意图谴责,却在开口前就收到了一个白眼。
“敢让别人发现我穿成这样,下次你给我脱光了绕城跑十圈。”
“……”祝浔被迎面的一股寒意冻得搓了搓胳膊,眼角的余光瞥见祝萝似乎有话想说的样子,赶紧把她拉来救场。
“呃——没打扰到你们吧?”祝萝眨眨眼,一副很上道的样子。
“哎呀,什么跟什么,你阿兄都要被他威胁死了,”祝浔被她说得一臊,“什么事儿啊?”
“十年前万通镖局押送洛章的账目,可以给我再看看吗?”祝萝指着陈虞渊手上拿着的东西,眉头拧着,小声道,“有点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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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父子与杨日告别之际已近子时,天色黢黑,父子俩却乐得在街上哼起了小调,贷款做着他们还在天上飘着的美梦。
“他们一定想不到,押送洛章地账是咱们仿的假账,这下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镖局那头了,”王辉嘿嘿地笑着,“等这件事结束后,爹觉得杨家会给咱们多少银子?”
“怎么说也得小几百两吧,啧,这还不是最要紧的,”王不易拍着肚子上肥厚的肉圈,“咱们搭上了杨家这条线,趁机还能把秦准的镖局吞掉,到时候就是天长一家独大。”
“上一个一家独大的地头蛇可就死在我脚下。”
黑暗的巷口不知何时靠着一个人,他抬起头,月光从额角倾斜落下,照亮了半张脸。
“祝小侯爷……”王不易与王辉同时倒抽一口冷气,彼此慌张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觉得我这时候应该在秦访那儿?”祝浔偏了偏头,轻笑一声,“灯会一开始就故意将镖局的动向摆到我面前,果真半当中出了事儿,嘿,还真查到了点东西——”他扬了扬手中的账目,“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啊?”
“不敢、不敢……”王不易讪笑着,慢慢地往后倒退,却冷不丁撞上了硬邦邦的剑柄。
父子俩回过头,影卫们手里的白刃倒映着他们惊慌失措的脸孔。
“十年前,居住在天长县内的一名军医曾应命再次赴往京城、医治我父亲,却至今不知所踪,尸骨无存。”祝浔幽幽道,“当初护送这名军医的是谁啊?”
“是秦准!是万通镖局!”王辉着急地尖叫着,“跟我们没有关系!”
“你闭嘴!”王不易狠狠地踩了儿子一脚。
“哦——”祝浔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这件事我也才刚查到,你们怎么知道的?”
“是我们猜的,您也知道,咱们跟秦准一直都不对付……”
祝浔忽然打断他,“万通镖局的押印上,万是小篆还是大篆?”
“啊?小……”王不易愣了片刻,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全套,硬是反过来说,“不,大篆!是大篆!”
“奇怪啊,你们都不往来了,怎么对押印记得这么清楚啊?”祝浔似笑非笑,眼里倒影着清冷的月色,杀气森森。
——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祝浔看着他们满脸的震惊和大字,差点都要笑出声来,冷不丁屁股蛋子被身后的人一掐,脸庞抽搐起来。他脸一抽,对面的两个人就更紧张了。
炽热的气息从后颈处传来,陈虞渊的嘴唇时不时蹭过裸露的皮肤,仿佛亲吻轻啄。
“差不多了,把搜捕令拿出来。”
知道啊——你他妈离我远点,不然就给我把面具带好啊!
祝浔不自在地挠了挠后颈,暴躁地破口大骂起来,“王不易,别装什么孙子了,杀人的是你,十年前那批□□最后也在你的拍卖行!”
他话音刚落,影卫就一个飞镖擦花了对方的脸颊,将白花花的账目钉在他们身侧的墙壁上。
“给老子解释!”
王不易抖着手地捡起那张纸,一目十行地读完,脸都白了,“小、小的……小的一时贪财,看这批货挺好的,就、就直接要来卖了。”
“还耍嘴皮子呢?”祝浔冷笑一声,“事情报给顾有景了,这是搜查令,看看好。”
刷啦一声,又是一枚飞镖,两个人已经站都站不住了。
“从明天开始拍卖行停业,你们的账我会一笔笔查过去。”扔下抖如筛糠的父子俩,祝浔转身潇洒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完了、完了……”王不易拉着王辉踉跄起身,“快去找平安钱庄杨日,出事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