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向我的时候》孟珃

9、第 9 章

　　回去的时候校车已经没了，程莫本来想打车，但谭褚坚持要坐公交车，程莫拗不过她。
　　“你不觉得现在有很多人都没有时间停下脚步好好看看这座城市吗？”刚刚街头的烟火，燃进了谭褚的心里。
　　她联想到了江左，那片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明明可以成为很多人压力焦虑之余的心灵寄托，但自己却甚少踏足。惭愧。
　　程莫沉默半晌，点头，“是啊。”
　　正好来了辆双层巴士，两个人选了二层的第一排。
　　华灯布在马路两边，从高处看下去每辆车都不过是一个巨大棋盘上移动的棋子，树上还有装饰彩灯，红的橙的，一闪一闪，照进心底。
　　当初选择来这座城市，不就是想了解父母长大的地方、自己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吗？
　　舒江发迹于明清两朝，那时南方的丝织享誉全国，鱼米之乡也因航运的发达有了自己的出路，经历了屈辱的近代之后，舒江又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很快振作起来，很快跃居全国首屈一指的城市。
　　七年前，程莫也是抱着要亲近这座生命力旺盛的城市的信念来到这儿。
　　从一腔热血来到这儿，到几近崩溃，现在又渐渐重铸信心。
　　不禁感慨万千。
　　红灯，巴士停下。
　　看着指示灯上的数字一点点流逝，谭褚突然想起自己曾在一本书中看到的故事。
　　也是双层巴士，也是红灯停下，女主在心中默想，等红灯跳转到绿灯的那一秒，一定要吻男主，心里随着秒数数到三的时候，男主却突然吻了女主。
　　谭褚还记得对那个吻的描写，“轻轻的，酥酥的，像羽毛一样，温温热热压上来。”
　　绿灯亮了，没有温温热热如羽毛般的感觉，巴士发动，谭褚如梦初醒，想什么呢。
　　撇头看了眼身边的人，谭褚才发现程莫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程莫一大早就被教授拉去帮着审本科生的毕业论文，一直到一点多才吃上饭，下午又给学弟学妹开了个讲座，嗓子都要冒烟了，但心里一直念着谭褚。
　　薄唇轻抿，眉头皱着，眼睛紧闭，连睡觉都处于紧张状态，谭褚突然有了一丝莫名的心疼。
　　窗外五颜六色变幻的灯光投在脸上，长长的眼睫毛在眼下留下长长的黑线，随着车的晃动，黑线也在平移着变幻位置。
　　小花脸。谭褚觉得可爱，嘴唇也弯弯。
　　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谭褚慢慢抬起手，手指微曲，指尖小心翼翼触上程莫的额头，轻轻替他抚平那几抹凸痕。
　　舍不得放下，微曲的手指渐渐分开，隔空覆上程莫的脸，上下左右移动，描摹着程莫侧颜的线条。
　　上天赐了他一副人见人爱的好皮相，又不吝予他一颗自己爱不释手的有趣灵魂。
　　可真偏心呐。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仿佛是感应到了来自指尖的心跳，程莫睫毛微颤，谭褚吓得缩回手，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程莫微微勾起嘴角，他知道，刚刚颊边的微痒和温热都不是南柯一梦。
　　月色溶溶，两个被清辉笼罩的人各怀鬼胎，却又不谋而合。

　　第二天就要考计二了，突如其来的浮躁从头到脚包围着谭褚。
　　复习又看不进去，不复习又很焦虑，谭褚摊在椅子上，幽幽地叹了今天的第数不清多少口气。
　　“褚褚，你再叹气，我都要跟着抑郁了。”向晚正刷着学校官微，突然激动，“褚褚！褚褚！”
　　“有话说，有屁放。”向晚经常这样大惊小怪，谭褚都习惯了。
　　“褚褚，你出名啦！”向晚把椅子拖到谭褚身边，，用力晃着谭褚肩膀，“快去看官微！”
　　“姑奶奶，你这么晃我，我怎么看啊。”谭褚无奈，到底是什么帖子让向晚兴奋成这样，好像还和自己有关？
　　反正也现在复习也不进脑子，不如冲冲浪。
　　怀着疑惑和莫名的期待打开微博，猝不及防看到自己的照片，和程莫。
　　帖子热度很高，评论持续更新。
　　博主放了两张照片，照片不是特别清晰，但足以看清两个人的脸，谭褚一一点开看。
　　第一张是谭褚和程莫第一次见面，程莫从她身后伸手，指向她的电脑屏幕，她因为惊愕回头，从拍照者的角度，程莫半环着自己，两人深情对视。
　　第二张就是前几天，少年半撑着头，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自己椅背上，嘴角上扬，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表情无限温柔，而自己正全神贯注盯着电脑。
　　“褚褚，你们俩这也太甜了吧，你不会已经背着我弃暗投明了吧？”
　　谭褚觉得，向晚蛮有学川剧的天赋的，上一秒还是花痴脸，现在又立刻严肃。
　　“你也知道你是暗？”送向晚一个白眼，早让她别乱用成语，现在用到自己身上了吧。
　　“你在逃避，褚褚，你在逃避我的问题！”现在可不是回怼的时候，向晚要抓住时机问出真相。
　　“你觉得程莫会喜欢我吗？”谭褚一副“你是白痴吗”的表情。
　　“可是你第一时间想的是程莫喜不喜欢你，你却没有否认你喜欢程莫。”不得不说，向晚对八卦的嗅觉真的很灵敏。
　　这倒是问倒谭褚了。
　　她知道，就算自己嘴上一再否认，心里却无法欺骗得了自己。
　　以前，她只是认为程莫是一个很好的人，他身上的光芒是由内而外的，好像他天生就该被众星捧月，和所有女生一样，她欣赏他。
　　但是在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的过程中，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于程莫的好，但也因为这种“好”，让她想伸手却又退缩。
　　壁画里飞天的仙子，真的可以拥抱吗？
　　看客，可以变成剧中人吗？
　　心烦意乱。
　　“明天要考计二，我先睡了。”谭褚慌乱逃离这个修罗场。
　　向晚摇头咂嘴，连睡觉这种鬼话都能编出来，赌她三个小时内睡不着。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谭褚的心越来越乱。
　　想要强迫自己去想点计二有关的知识点，但心思总是又蹦回程莫身上。
　　在这场自己与自己的博弈中，她终于意识到，这种犹疑、懦弱和小心翼翼就是喜欢。
　　原来动心就是仰慕于对方的光芒，纠结于自己的渺小。光芒所罩之处，无不发光，而自己只是苍茫萤火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分子。
　　虽然嘴硬不愿承认，但心里总是存有一丝侥幸，若是君心真的似我心呢？
　　手机突然响起，谭褚被拉回现实。
　　看到消息提示上的“小程”二字时，刚刚所有的动摇都于无声中消失，脑子告诉自己的只有，快看消息。
　　“1.记得带准考证，铅笔和草稿纸，遇到二进制的题不要自己瞎想，一定要在草稿纸上按步骤计算；
　　2.注意时间，选择题最多二十五分钟，时间到了还没做完就先放弃，争取保住大题做完；
　　3.做完记得检查有没有漏题，不要犯低级错误；
　　4.今晚早点休息，好好睡觉，晚安。”
　　还真是老干部，谭褚咬唇，但抑制不住笑意在嘴角蔓延，想了想，回了个“晚安。”
　　退出聊天界面，“发现”上多了个小红点，是谁发了朋友圈？
　　点进去，竟然是那个简洁的logo。
　　和头像一样简简单单，就两个字“加油。”
　　是发给自己的吗？
　　有一丝不确定，但抑制不住心底的某处渗透着甜蜜。
　　摁了个“心”，放下了手机。
　　但很快又响了。
　　“还没睡？”又是程莫。
　　糟糕，刚刚点赞的时候忘了自己已经跟他说过晚安了。不过没有被抓包的不安，只有可以和他多说几句话的开心。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程莫在关心她。
　　翻了个身，谭褚回，“睡不着。”
　　“紧张？”
　　“没有。”
　　是真的没有，之前在和向晚讨论官微上的帖子，刚刚又在想他。
　　对，是想他想得睡不着。
　　谭褚攥紧手机，好像这样就能握住程莫。
　　这种心思，程莫可能永远都不会懂吧。
　　“那快睡。”
　　“嗯，我睡了，晚安。”
　　“晚安。”
　　又来一条，“加油。”
　　确定了，就是发给自己的，刚刚所有的怀疑顷刻崩离，另一种甜蜜情绪悄悄饱和。
　　怀春的少女就是这样，敏感，多疑，小小的不确定会引起莫大的退却，但只要稍稍尝到点甜头，就可以勇往直前。
　　脑子里放映着和程莫的点点滴滴。
　　程莫微微上勾的眼角，高耸的鼻梁，微抿的薄唇，温柔的笑容，乖张随意的坐，单肩背包痞痞的走，被阳光拉长的倒影，还有总是散发着馥郁香气的香草拿铁。
　　这一瞬，脑子里只有“程莫”两个字了。就像初中少女会在草稿纸上写下满页的心上人的名字，谭褚的心里已经完完全全被程莫挤占，怎么擦也擦不掉。
　　试着想想，和程序猿谈恋爱好像也不错，首先计二肯定是必过，以后小组作业上台展示还可以帮自己做个高级一点的动画啊什么的......
　　天哪，想什么呢！
　　谭褚抱着脑袋哀嚎了一声，自己是怎么了！
　　对面传来向晚幽幽的声音，“这就是甜蜜的烦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