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蛊》一府

2、破镜圆时

　　破镜圆时
　　清玉捧着一块碎片走进石洞，递交南极仙翁。
　　折风问道：“师尊，这镜子为何满是裂纹？”
　　南极仙翁道：“此镜名招魂镜，可聚散魂养残神。你所见这些碎片乃是神魂碎片。”
　　“那这招魂镜里养的是谁的魂啊？”
　　“昆仑山九墟宫之主，神尊长寂。”
　　“那为何长寂神尊会是这般神魂碎裂之态？”
　　“损于古器轩辕剑下。”
　　“竟是何人可以用轩辕剑伤了一位神尊，传闻轩辕剑不是昆仑天尊的宝器，天尊寂灭之时将之赠与了唯一的弟子吗？”
　　“神尊长寂便是天尊弟子，长寂是万古以来我所见唯一有机会成为天尊的神仙了，奈何身陨剑下，沦落凡间，福祸未知。”
　　“那······”
　　仙翁看了折风一眼，继续说道：“长寂因何身陨我亦不知，但这养魂之事乃是长寂弟子不厌所求。”
　　巳笙完成了使命，重回昆仑山，百次轮回，百次经历，巳笙只觉满身疲惫。
　　看着同一个灵魂在俗世沉浮，巳笙也不知自己内心是怎样的，只记得初领此命，满心愤恨，恨他伤了师傅，让师傅日夜苦痛，随着他一次又一次送他去轮回，巳笙渐渐对他生了兴趣，想了解这是如何的人，可是人就是人，一生一世，每生每世，皆不记得前生，一次又一次重复人生众苦，却又生生品尝不同的悲伤，他不知不觉看了这些年，不知不觉竟觉得他这样或可赎罪。
　　“禀师尊，人已死。”
　　大殿深处传来女子幽幽的声音：“我知道了，下一世，或得百年时间，从崆峒镜中便可一观，你下去吧。”
　　“师尊，近日可好？”
　　“三千年时间，已然习惯了。”
　　巳笙也不再问，便离去了。
　　巳笙习惯性地到了一株桃树下，躺在树下，开始冥思。
　　树上的一个桃子落入他怀中，四处滚着。
　　“小夭，下次不要随意透露凡人命数。”巳笙闭着眼说。
　　“哪有，不是你说的他自己迟早会知道吗？”
　　“嗯，你加速了他的死亡。下一世，或会更为悲苦。”
　　“我哪里知道明明设了隔音的障法，他却听见了。”
　　“是啊，他一介凡人，堪破我术法的力量却越发强大了。究竟为何？”
　　“啊！桃树爷爷近日醒来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你要听吗？”
　　“桃树爷爷？哪株桃树？”
　　“就是你身后的这株啊!”
　　“你不是这树上生的吗？”
　　“是啊，但是桃树爷爷乃是昔日长寂神尊亲手栽下，已在这里生了十数万年了，小夭还不到三千岁，称一声爷爷都是小夭不知耻地抬高自己辈分了。”
　　巳笙轻笑，捧起小夭，笑道：“你呀，这是在降低自己辈分。”
　　小夭听出巳笙在笑她，便气呼呼地问：“你到底要不要听故事？”
　　“听。以往都是我讲，今日换你来讲，也倒不错。”
　　“这事情还得万年前九尾狐族灭族说起，青丘杀得天昏地暗之际，一只小白狐跌跌撞撞闯进昆仑山，被昆仑山九墟宫主长寂神尊捡到——
　　“你这只野狐，能入我昆仑山也是缘分，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徒弟，名不厌，不厌世亦不厌于世。”
　　就这样不厌成了神尊长寂唯一的弟子。
　　不厌生性顽皮，常常漫山遍野地胡作非为，啃了老树的桃子，折了山上药灵，时不时欺负一下未化形的小妖，奈何长寂一直由着她。
　　不厌在修炼一途十分有天分，可是却一直化不了形。
　　不厌用爪子摆动着长寂书桌上的书简，问长寂：“师尊，为什么比我小的兰花仙灵都化形了，而我却迟迟不能修得人身呢？”
　　“不厌可是羡慕了？”
　　“嗯。”不厌撒娇道，“以后我见了小兰就得绕道走了，她一定会报复我当初欺她不能动踩她的事，而且她又得了那样的漂亮身体，日后定会欺我没她腿长，追着打我的。”
　　长寂轻笑一声，问道：“你欺负过的可不止兰花仙灵，他们可都欺你伤你了？”
　　“嘿嘿，他们的仙法都没我的高，追不上我，就算跑得比我快他们也不敢入师傅的宫阙。”不厌想起那些仙灵妖物追她时又恼又气的样子，不禁笑得满地打滚。
　　长寂拉住不厌的尾巴，看她在在自己手边转来转去，也是笑了。
　　“师尊，你为老不尊，不能老是揪人家狐狸尾巴的。”不厌边笑边埋怨长寂拉她尾巴。
　　“三尾了，急不得，唯有九尾之时方能化形。”长寂敛了笑容，正色道，“你若是多几日修行，化形也是不远。”
　　“不嘛，不厌不喜欢那么多尾巴，尾巴多了更容易露。”不厌蹭着长寂的身子，“师尊，你就不能帮不厌想个法子，让不厌不要长那么多尾巴吗？”
　　“不厌，这是你这一族的命理，九尾凝聚法力，九尾之时方得人形，如此也是让你们安心积蓄法力，九尾一族容貌昳丽，性多妖惑，如此九尾化形，也是让你们磨练心性。”
　　“我不要九尾，我宁愿只是一只普通的妖狐！”不厌突然愤怒起来，厉声尖叫。
　　长寂抚摸着她的尾巴，道：“不厌，九尾不是你们的错，九尾本身也没有任何错，你可知你的尾巴是你最美丽的······”
　　“哼，师尊你可是说我别处不美？”
　　“之一。”长寂拖长声音道，似是生怕她听不清。
　　“哼，师尊每一次都是这样哄小孩子的口吻。”
　　“可不就是小孩子。”长寂掩唇低笑，任由不厌咬他衣角。
　　不厌依旧改不了恶习，惹得昆仑上下小仙灵都见她不得，一见便怨恨丛生，于是百年后饶是不厌皮实也不敢随便往殿外跑了，万般无奈只得在九墟宫中好好修炼了五千年光阴，终得九尾化形。
　　化形之日，不厌便急急忙忙跑去了长寂闭关的一云殿，谁知长寂尚未出关，不厌一站便是忘了时光流淌，任由身上积了九天云尘，不知日月。
　　长寂一出关，便见得不厌泥塑一般痴守殿外。
　　长寂哭笑不得，上前一挥手除了不厌满身云尘，将不厌神魂点醒。
　　不厌眼前方得清明，便见到长寂古怪表情，不厌愣神，戚戚然问道：“怎的，难道我不漂亮吗？师尊见了可是不喜？”
　　长寂笑道：“你莫不是化了形也没照镜子？”
　　“没有，不厌立誓要师尊第一个见到不厌的样貌，不厌自己自然也不能看。”不厌欢喜道，却又突然着急问，“不厌是很丑吗？难道比那老槐还丑么？”
　　长寂唤出崆峒镜，递给不厌，道:“自己看。”
　　不厌接过镜子，细细看来。
　　只见镜中美人眉成墨画，中点银华，一双摄魂眼，一道玉琼鼻，含樱朱唇未足寸，着绯香腮珍珠魂，细窄削肩过缕缕云烟丝，盈若瘦腰缠条条带玉绦，三分媚骨，七分柔情。
　　不厌惊得崆峒镜落了手，长寂伸手接下，抬眼看不厌，不厌羞恼道：“师尊故作那番模样吓我，”不厌顿了顿，捂脸笑道：“没想到我这么好看。”说完就跑走了。
　　长寂接下崆峒镜，看向镜子，不厌的容貌浮现镜上，长寂怔愣许久，喃喃道：“究竟是守了多久，竟至这般容颜蒙尘不见。”
　　谁知长寂崆峒镜尚未收起，不厌便又跑了回来，拉住长寂说：“师尊，师尊，我要给那些笑话我的小仙灵、小妖灵看看，不厌比他们都漂亮。师尊快些随我走。”
　　长寂不动声色地将镜子收了起来，问道：“你去炫耀，拉我作甚。”
　　不厌嘻嘻笑道:“去了便知。”
　　果真去了便知。
　　不厌出了九墟宫，便是满山走遍，处处趾高气扬笑话女仙灵不如她好看，调戏男仙灵。
　　一会儿道：“昔日你笑我终究得不了人形，是只丑巴巴的多尾狐狸，现在我比你好看得多了，我就是要笑话你，哈哈！”
　　一会儿又道：“你这个男子长得倒是漂亮，不要日夜着手那只小白兔了，不如喜欢我这个绝世美人，嘿嘿。”
　　长寂看着如痴如醉地惹人嫌弃后又跑到长寂身后朝众仙灵扮鬼脸的不厌，在众人看不到的时候轻浅地笑了。
　　长寂虽被人当作老虎借了威风，却毫无埋怨，陪着不厌走遍了昆仑山。
　　回到九墟宫中，不厌累得手脚酸软，躺倒榻上翻来滚去。
　　“不厌，你可知现在你不是狐身，这样乱滚不成样子。”
　　不厌扁扁嘴，坐了起来，趴在桌上喝了口茶，又爽声大笑，和长寂讲着自己终于化形有多开心，在那些小仙灵面前如何扬眉吐气。
　　长寂也不责备她欺负山里仙灵，委实这些年来，一人承担着灭族之苦，一人忍受九尾之怨，终于下定决心修成人形，不容她张扬几日，实在说不过去，反正她没几天就会消停。
　　长寂却万万想不到，不厌在昆仑山消停了没几日，却又跑了出去。
　　长寂不过去天界参加一个宴会的时间，回来就发现不厌不在了。
　　长寂等了数日仍不见不厌归山，便出山去寻，没想到半月之后归来，不厌带着半身的伤还有长寂浑身魔气缭绕回了昆仑山。
　　“师尊，都是不厌不好，不该去西极取玄心石，还招惹了魔主。”不厌哭啼啼道。
　　“不厌，不必自责，师尊无碍。”
　　“可是，师尊你——”
　　“区区魔气，为师自可净化。”
　　不厌破涕为笑道：“嗯，师尊一定会好，师尊可是九天第一人。”
　　“不厌，不要妄言。”长寂本想责备，可是话出了口却是那样温柔如情话。
　　“没有，在不厌心里，师尊就是九天第一人，永远都是。”
　　“好，好，师尊一定做你的九天第一人。”长寂看着扑在自己怀里的人，满眼宠溺。
　　“嗯，师尊不许忘。这是我们的约定。”
　　“不会忘。”
　　本来二人该在这九墟宫中日日参禅悟道外加没羞没臊，可是在两人有事没事闭一关的事实前，见面次数甚少，虽然每次见面都是你侬我侬的模样，可是有一天长寂闭关出来，发现不厌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信。
　　长寂读信之后，任纸飘飞，最后抱起酒坛子醉倒桃花树。
　　信上所言——所寻已至，归期毋问。
　　那张信纸挂在桃树稍上，最终落在长寂醉后的容颜上。
　　“所寻已至，归期毋问——”一声喟叹，长寂手中的酒滚落，只剩周身黑气越发猖狂。
　　后来长寂闭了千年死关，出关之日，额上妖纹，赤目黑唇，直往人间，再归来时便是携了不厌，二人争执不定。
　　“长寂，这些许事，你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
　　“不厌，你竟是不称我师尊了。”
　　“呵，师尊，你可知，他是我此生唯一······”
　　长寂打断她道:“现今······我晓得了，真正晓得了。”长寂仿佛被遗弃一般，低声说着。谁知眉心红纹大盛，长寂震开不厌道：“所寻已至，归期毋问，哈哈，”长寂疯了一般狂笑着，大声嘶嚎，“吾以吾心为祭，吾血为蛊，寄相思之名，惟愿——不厌，你与你所爱之人死生不可相见，尝尽无穷相思之苦。”
　　不厌眸中悲哀更甚，欺身上前，抽出长寂腰际轩辕剑，直取心房，狠声道：“长寂，你可知他是我亲哥哥，我最后一个亲人。我所爱之人——呵呵，长寂，我杀了你，为了我的相思，愿你我死生不可见，终生相思到死。”
　　后来，不厌日日抵抗相思蛊咒，几近疯魔，直到那日自昆仑山外带回一个婴儿，收做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