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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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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连三天,张先生在酒吧里都没遇到赵公子。
张先生就知道,世间怎会有人那么侠义心肠。不过是萍水相逢又逢场作戏罢了。
不过却是勾出了他几升泪水。哭出来,人轻松了不少;哭过后,人清醒了不少。
不如归去,做个闲人。
想明白了后,张先生不再那样如牛饮水般独孤求醉。而是尝试着浅酌慢饮,在等待清醒一点点被酒精麻醉的时间中,学会了看窗外的风景,品杯中酒的味道。人生不是奔着结果奔着去死去投胎,还要过好每一天活在当下每一刻不是吗。
“不要作践自己。”他清楚地记住了他的这句话。其他的话,酒醒后想起来,倒像是一个梦,不真实得有点虚幻。
第四天,张先生约有三分醉的时候,赵公子来了。他一进来,眼睛便逡巡全场,最终看到独自窝在一个角落的张先生时,眼睛不动了,迈开长腿径直走向了他。
“Hi!”他坐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张先生一番才笑道:“气色比前几天好些了。淡定、平和不少。”
赵公子笑起来蛮好看,这是张先生第一次看到他笑。嘴角微微上扬笑不露齿,很优雅、也很有教养的样子。张先生点点头,举起杯敬他:“那天,我失态了。”
“没什么失态得态的。就很真实。你能在我面前哭成那个样子,把自己最软弱的样子暴露在我面前。是我的荣幸。”赵公子笑着说完,勾手叫了一杯酒。
服务生打他一进来,便备好了他往日最爱喝的酒。只等着一个示意,便端上来。晶莹剔透的杯搭着波光流转的酒,让人目眩神迷。
“你难道不问问我这三天去了哪儿吗?”赵公子浅酌低问。
“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我无权问,你也无须讲的。”张先生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某个地方却被他这一问轻轻戳了一小下。
赵公子微微愣个神,继而不遮拦地笑道:“醉了一场,哭了一场,我以为我们可以算作朋友了。而且,我那天说过帮你,我是认真的。”
“不必费心了。这几天,网上关于我的痕迹抹杀的更彻底了。甚至许多粉丝为我鸣不平的词条也都消失了。”张先生长叹口气,“不必费心做无谓的事儿了,就这样做个闲人也挺好。”
“词条消失,都是我安排的。”赵公子笑得云淡风轻。
“?”
“你已足够悲情。我这样做,是为了让这悲情刻在人心里深些、再深些。试问,一个悲情的人更容易被谅解?还是一个拥趸者众的所谓英雄呢?”
“不惨的戏,谁爱看呢!”张先生苦笑。自己曾经评价一部戏的词儿,现在用到了自己身上。
“决绝抽身,让人求之不得,最后再失而复得,远比跪求、撕扯、博弈来得更体面,也更猛烈。”赵公子一颗心通透若斯,“我在大家庭长大。从小没学会别的,尽学着琢磨人心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张先生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但是这样通达的话张先生却从没听过,也没想过。他从来不是玩弄人心的人,有的只是一颗真心。可如今这真心真性,却被反噬当作伤己的利刃,他唯觉悲哀。
“喝酒吧。”张先生与他碰了碰杯,情绪肉眼显见的又低落下去。
赵公子看看他,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摸出一张卡封。那信封通体乌黑,只在角落里烫金一个小logo,黑金低调的奢华感便扑面而来:“送你的。你不是爱打高尔夫吗?这是一张终生会员卡。”
“?”张先生抬起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贵重啥?!”赵公子嗤地一声笑了,“我家自己的产业。不值一文的。你去或不去,球场就在那里,草坪就在那里,一样都得付钱得养护。你去了,还没算闲置着,反倒是帮我忙。”
“真的吗?”
“怎么不真!我原本想带你去一趟,让他们认得你这张脸,你以后便可随意出入。可又一想,这样貌似不够体面,跟你买通了门口的保卫似的。于是吩咐做了这卡。这可是全球独家,仅此一份。小小的仪式感,希望你喜欢。”
张先生的心又被轻轻地锤了一下。他接过这张卡封,打开,里面是一样乌黑的一张卡。右下角凸起的烫金号码是八位数字:19910511。一个独属于他的数字。
张先生的长手指一点点滑过那微微凸起的金色数字。心就像被羽毛轻轻扫过般瞬间柔软。
“先做个富贵闲人吧,这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神仙日子。”赵公子宠溺地笑笑,“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我保你复出重上巅峰。
“随缘吧。我命由天不由人。”张先生苦笑着摇摇头,又举起了杯中酒。
此后三月,张先生隔三差五便去那离城极近的超大高尔夫球场。每天把自己放逐在蓝天绿地之间,一颗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做个素人也挺好啊。”张先生默默自嘲,“以前打个球天上都有无人机偷拍,像个时时被监视的囚徒。现在嘛,什么都没有了,反倒清净自在了!”
失焉?得焉?他分不清楚。
赵公子很忙。并不常出现。大约四个月后才又接到他一个电话:“我明天去趟毕节,那里我捐了所希望小学。也帮你订了张票,陪我走一趟吧?”
“好啊,好。”不知为啥,在他面前,向来极有主见的张先生愿意听他的安排。
那是个极其贫穷的地方。下了飞机又转了几小时山路才抵达。张先生一路上都好奇地盯着赵公子,最后终于问了出来:“一个含着金钥匙出身的人,跑这么远颠簸这么久,真的是向善而不是作秀吗?”
“哈哈哈。好爱你的直接。”赵公子大笑过后一脸真挚:“做慈善,其实对富人的震动远大于穷人。那时你才知道对你来说只是数字的金钱对别人的意义。回归最初的本心,才能放下浮躁,重新出发。”
“哲学家。”张先生半信半疑。然而一切疑惑都在见到孩子们纯粹的眼神和无邪的笑脸时烟消云散。这天是孩子们的毕业典礼。张先生被请上去发了言。孩子们喜欢他的故事,也喜欢他的幽默,散场了还把他围在中间久久不肯散去。张先生年少时曾被寄养在乡下读书,这单纯的快乐仿佛让他回到了童年,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怎样?我没骗你吧!”回程的车上赵公子扭过头问他。
“嗯。我很开心。近半年来,从没有这么开心。”
“给你看看这个。”赵公子递了自己的手机过来,点开微博,给他看道:“刚才抓拍了几张照片,随手发到网上,上热搜了。”
“啊?!”张先生一听热搜两字条件反射地紧张。他慌忙接过手机,果然#张先生在希望小学#的词条已冲上热搜。
他一条条滑下来,大家转的是两张图。张先生被孩子们团团围住,低头认真为他们讲故事的样子以及仰头大笑无邪的样子。
网友的评论一水儿的正面:
“久违了,我的光。你始终是所有人的光。”
“见君安,我意平。”
“善良的小谪啊,我们始终没有忘记你。”
……
张先生看着看着,眼睛笼上薄薄一层水雾。他抬起眼望着赵公子:“是你策划的?”
“随便拍了两张照片而已,随手的事儿。”赵公子将手枕到后颈,闭上眼,许久又悠悠道:“回北京后,给你安排了个专访。就是之前痛批你的那家央媒。从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爬起。”
“人家怎么会乐意采访我这个污点明星。”张先生摇着头不信。
“找了找人。从上面压下来做的。也不谈别的,单说说这次公益就成。”
“我不太想面对媒体…”
“那就文字采访吧。我让人给你准备稿子。”赵公子很是爽快。
一周后,专访张先生毕节公益之行的稿子果然在央媒发了出来。题目叫做《此心安处是吾乡》。
又三个月后,赵公子安排张先生登上国家电视台的国庆晚会,他和贵州希望小学的孩子们同唱一首歌。
“我确定可以吗?国家电视台!国庆晚会!”张先生不置信地反复确认。
“确定!可以!瞧你像个孩子。”赵公子笑着揉揉他的头发。
“谢谢!”张先生第一次对赵公子由衷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不必言谢啊。不过是刚好认识晚会导演,他缺节目,我便推荐了你。随口的事儿!”赵公子又是一阵云淡风轻地笑。
此后,张先生一点点返回公众视线,直到距离消失一年后,真的重回巅峰。
这中间,最应感谢的,是赵公子。然而每每说起这桩桩件件,他不是说随口一提,就是随手一弄,波澜不惊地像真的很轻松很容易一样:“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啊。”
现在,这个从没有让他感觉亏欠他什么的人单膝跪地在横店《叹奈何》剧组的化妆间,认真地问张先生:“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