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思量》枕歌

63、突反

　　然，三日之后，三皇子就凭空消失在了监牢之中。
　　此间有诸多猜测，一说庆贤帝故意放走了三皇子，又说是三皇子买通了狱卒逃跑的，但无论真相是怎样，三皇子不见了都已成定局。
　　虽有派人四处搜寻，但不知为何，几乎快把东皇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三皇子的踪迹。
　　一个人若是要逃，决计是不会那么轻易让人找到，所以就算封了城门，就算盘查得再仔细，也架不住有心之人的蓄谋已久。三皇子蛰伏多年，朝中心腹应是颇多，想要从牢中脱逃，可能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三皇子此刻，怕是早已出了东皇城，不知往何处去了。

　　而庆贤帝似乎也不执着于要捉拿三皇子。作为一个父亲，他应是仍有恻隐之心。对自己的儿子，他或是也不想赶尽杀绝，毕竟虎毒不食子，他也就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内情为何，谁都不敢暗自揣度圣心。
　　不夜对此事倒是并不在意，他洗清了冤屈，目的也已经达到。三皇子的觊觎东宫之位本就是不自量力，虽然有野心，但心有余力不足，再则，他本人太过冲动，贸然之下，失败是必然的。
　　所以，后面的事情会如何发展，不夜也不想参合。他好不容易得闲，自然是要趁此机会，好好放松放松。
　　只是，庆贤帝似乎在恢复不夜东宫之主一事上颇为着急，他此前依照不夜的计划，昭告天下不夜已死的消息，而今南北一统，这谣传自然不应该继续任由下去，但不夜却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或许是他觉得这事情不能操之过急，亦或者是，他觉得当个死人也挺好，总之，他没有想要昭告天下自己还活着的心思。
　　他或许，对当太子，都无甚兴趣。
　　谁知道呢。

　　不过，三皇子的事情解决后，他倒是的确轻松了不少，时常待在我的宅子里，赶都赶不走。
　　他活像个狗屁膏药一样，一旦沾上，硬扯下来，便是刺痛难忍。不过痛意，足够让人清醒。
　　所以，我越发确定了一件事情，不夜似乎并不太想占着东宫之位，他对当什么太子好像真的了无兴趣，他每天更加享受的是到处听戏，各个戏楼转，听到好戏，流连忘返，我见着，都有些酸。
　　他说那谁扮相好，唱得好，身段好之类的话时，我倒是真想冲上去唱一出，可这不和行规，没有这种砸人场子的事儿。于是乎，我琢磨着，自个儿也该是要回戏言楼去了，总是要讨个生计才行。
　　虽然庆贤帝有意给我个差事儿，也有意恢复我的身份，但我却觉得，没有必要了。往事如云烟，随风散了就散了，不必追，也追不回。无论我是谁，是何种身份，我就是我，不需要任何尊贵身份地位来加持，但也不必自轻自贱。
　　只是，他承诺会择机为我父亲平反，在永安的史册里面，上官庆的名字，将会是磊落光明的。镇南侯，仍旧是当初那个威名赫赫，战功累累的功臣。
　　只是，无论史册如何记载，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我的父亲死在了北国，他的尸骨早已化作一抔黄土，融入了大地深处，只是每一次尘土飞扬，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然而清闲的日子不会一直下去，不久之后，太子妃的事情便不胫而走似的传遍了东皇城，紧接着，天下皆知。
　　自然，这桩秘闻，也传入了南靖。但传入南靖的信息却是与事实有些不同。
　　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传到了南靖部族那边后，关于太子妃百合的事情，霎时间就成了天下的一桩“美谈”，因为在外传的内容中，百合是因为太子不夜死去，思念成疾，郁郁而终。
　　反而，得了个身后美名。
　　只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就这样死了，她那老父亲难免怀有疑虑。

　　十日后，南靖部族头领，也就是太子妃百合的父亲闻讯快马加鞭赶来了东皇城。据韩世子所说，南靖部族的头领乌善一路冲到皇帝陛下的寝殿，要让皇上给他一个交代。
　　尽管一切缘由，都已经给他解释得清清楚楚，那乌善却是个牛脾气，硬是不相信他的宝贝女儿是因为郁结而终，直到他见着活得好好的不夜时，他更是把一切都推到了不夜头上，认为百合之死，皆是因为不夜。
　　他甚至知道了不夜不喜女子这一隐秘之事，想必是百合曾跟他哭诉过。而且，他甚至就在皇帝陛下面前直白地说了出来，这下倒好了，皇帝陛下也知道不夜喜好男色了。
　　尴尬的境地弄得他们在殿中对峙，谁都没有好脸色。
　　我未在现场，自是不能亲眼所见，但在韩世子描绘中，当时的殿中仿若是被拖入了极寒之地，气氛凝结到了冰点。
　　只是，庆贤帝给不了交代，不夜也给不了交代，乌善却并没有在宫里就发难，而是快速赶回了南靖。

　　不夜后来与我详细叙述此事时，我疑惑道：“南靖部族头领就这样走了，怕是有诈！”
　　“他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此番前来，他不过是来探个虚实罢了。高密的人到底是怎么跟他说的，我们谁都不知道。但我想，他回了南靖后，很快便会又动作了。”他的脸上露出一些愁绪，但仅仅只是一瞬，便在烛火下散了。
　　我不太清楚此前南国与南靖部族之间的关系，只是知道乌善对庆贤帝有恩，所以百合才得以嫁给不夜做了南国尊贵的太子妃，至于内情，我不甚了解，不夜也未曾讲过。只是，面对如今的情形，我难免有所担忧，遂道：“南靖的势力不容小觑，若是他……”
　　“若是他真的要挑起冲突，不顾这多年来的情分，那也只能——”他没有说的太直白，但话到了这儿了，任谁都能听出，这意思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诛之或许言重了，但乌善若是真的要在有心之人的挑唆下倒戈相向，那么不夜，决计不会让他嚣张下去。

　　随后不久，南靖部族真的反了。
　　他们在南部本就气焰嚣张，若非因为往年情分和联姻这层关系存在，恐怕早就有了狼子野心。南靖部族与南疆十二城隔得并不远，所以乌善一反，率先挑衅便是南疆十二城。当然，他不会蠢到去入天坑，他先是在迦南山脉之北的六城开始，那六城本就兵力薄弱，而他南靖却是兵强马壮，一番挑衅，还真给打下了一座城来，便是崔如贵驻守的阙都城。
　　与此同时，三皇子的踪迹也突然明朗了。

　　原来，三皇子潜逃后，去了南靖部族，将太子妃一事告知了乌善。这也就是为何庆贤帝搬出太子妃替身想要证明外界传言不过是谣传时，乌善一口咬定那假扮之人并非自己的女儿了的真实原因了。
　　可就算他事先不知道，恐怕也会在见到人的时候，分出真假来。毕竟，那可是他的亲身女儿，作为一个父亲，若是察觉不出异样，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而这桩秘闻，若非三皇子告知，谁人又能如此清楚当日的事情。
　　另外，太子妃百合既然早就与三皇子私通，三皇子逃出监牢后又直接去了南靖，想必，乌善与三皇子，怕是也早就有勾结了。他此番前来讨要说法，其目的，怕也是要将不夜拉下水去。
　　三皇子，果真是贼心不死。

　　南靖部族头领乌善起兵谋反，由于南北一统格局刚刚形成，本来在南靖天坑往北的六城并没有因此加大兵力镇守，乌善便首先从着六城开打，很快就破了两座城池。在他向着第三座城池进攻的时候，庆贤帝指派了四皇子带兵出征平叛，这提议，是不夜提的，而他也随军出阵，但却是隐藏身份，做了副将。

　　出阵前，不夜来找我，我未多言，只一句：“望凯旋，盼君早日归。”
　　他亦不多言，只是道：“无需念，定大捷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