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思量》枕歌

24、探听

　　林宣给的地图虽然是近道，但却并不是一个顺道，因为这一路，几乎没有看到任何人家，我们连一个借宿的地方都找不到，无奈之下，只得寻了一个沿河的地方，生了火，打算将就一晚。
　　星朗坐在我的对面，手里捏着一块干粮，嘴里缓慢咀嚼着。火光在他严肃的脸上不断跳跃着，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心事重重，却又不敢问。
　　突然，他率先打破了夜的沉静。他向我问道：“公子可有去过南国？”
　　他为何突然问我这个？
　　难道此前在南国，他见过我？
　　莫不是我的戏迷？
　　我不解。

　　“没有！”突然，一路上鲜少说话的青格义正言辞地否认道，“我家公子，未曾去过南国！”
　　“这样说来，你们不是南国人？”
　　糟了！我心里猛地一颤，心道：这人聪慧过人，怕是在试探我们。
　　我反问道：“星朗兄是南国人？”
　　他眼皮垂下，睫毛在跳动的火光下，扑闪两下，眸子淡了下去，道：“夜深了，我想歇着了！”
　　虽未言明，却也算是默认。
　　不过此前玄清堂老板那话，已经表明了他南国人的身份，他也许是不想我追问他的具体身份，所以才假借夜深之由逃避罢。

　　星朗睡下后，青格凑近我，我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有些迟疑，于是我便开了个头问他：“为何否认？”
　　他低着头，满脸委屈，只说：“南北两国，积怨已久，我担心这位公子会……”
　　我笑他多虑，道：“南北两国积怨已久的是两国天子与一众权臣，普通百姓之间，何怨之有？”
　　“公子你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他脸色很是为难，勉强说道：“一年前的那场南国北进之征，害得多少北国子民流离失所，又有多少北国子民被抓到战场上当做人肉靶子死于南国士兵之手。那时虽未城破，可你知道吗，北国皇城之人对南国，无一不是痛恶万分！”
　　青格说得很是气愤，但我却没有任何与之有关的记忆。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他现在要告诉我这些，明明以前，任凭我怎么样逼问，他都不言一字，何故是现在？又何故是此地？当着一个南国人的面，否认我曾去过南国一事？
　　这其中，应是只有一个缘由——他或许是认识他的。
　　那我会否，也曾认识他？
　　他呢？
　　我的脑子又开始混乱了起来，柴火燃烧发出的哔哔啵啵之声将我从这种混乱之中拉了回来，我看着对面靠在树干上面闭着眼的星朗，不知为何，脑子里面又开始浮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来。

　　半夜的时候，我感觉身上突然多了点什么东西。我向来睡得很浅，这是从小的习惯，或者说是可以培养的习惯。将军说过，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对谁都不能有例外。
　　我睁开眼，刚好撞上星朗那张俊毅的脸，他忙收回手，而我发现，我的身上，多了一件外衣，而他身上，少了一件外衣。
　　“你好像有点怕冷！”他这样说着，我没有动，就这样躺着看着他在我身边捡了个地方坐下。我看着他的侧脸，对他这突然的关心受宠若惊，连忙道谢一句，又问他：“你不冷？”
　　“有点！”
　　“那你还是拿回去吧！”我说着便要将衣服还回去，却在伸出手之际，被他一把抓住了：“不必，这样就行了！”他说着，拉开衣服，挤了进来，和我紧紧靠在了一起。我全身一僵，心猛烈地突突跳了起来。
　　除了将军，我未曾与任何男子有过这般亲密的举动！可为何，我竟觉得，有一丝亲近和熟悉，而自己，竟没有推开他。
　　“南莫……”他突然叫我名字，“你真的记不得了吗？”
　　记得什么？
　　我不解、疑惑、好奇，终是未做回答。
　　他接着道：“我问你个事吧！”
　　嗯？他这又是要做什么？大半夜不睡觉，两个男子挤作一团，讲故事？我看向他的侧脸，视线由下而上落在他的眼睛，那眼底分明一丝光亮闪过，我莫名，不知其意。

　　他缓慢开口：“有一个男人受了重伤，另一个男人拼命给他找了活命的药，男人活了后，另一个男人失踪了，再见到时，另一个男人好像不记得他救过那个男人的事情了？这个男人想要告诉他，但又怕他真的不记得，告诉了也是白搭，你说该怎么办？”
　　这一个男人又另一个男人的，我听得有些糊涂。他转头看向我，又说：“你说因为什么，另一个男人才会冒那么大风险来救这个男人？如果你是被救的那个男人，当你看到救你的那个男人后，你会如何？”
　　我转了转眼珠，道：“感恩戴德？”
　　“可另一个男人忘记这回事儿了怎么办？”
　　“那就告诉他！”
　　“告诉了，可他不记得了！”
　　“那就一切随缘！”我还是有些糊涂，但却真的觉得，有些事情，不必强求。既然另一个男人选择在救活那个男人离开，自然就是不想与那个男人有过多的牵扯，而后又忘记了这事儿，说明他可能觉得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也不对，一个男人拼了命要救另一个男人，理应是因为这个人于他而言十分重要，既然重要，岂会轻易离开？又为何会忘？
　　我想不明白，好在星朗也没有继续追问，嘴里念着“随缘”二字，细细揣摩了一番，突然勾起嘴角，眉梢跃上一抹莫名的笑意。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纠结了！”他说道，又往我这边挤了挤，我有些尴尬，往旁边挪了挪，他突然发笑：“冷……”
　　我无法，只能又靠了过去。
　　我俩就这样紧靠着睡了过去，直到隔日醒来，当青格的一声惊叫突然从头顶闪过，我猛然睁开眼来，看见他一脸惊恐。
　　“公子你——你们——这——”他眼神复杂又有些尴尬，我这才感觉到，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搭在上面，视线一转，赫然发现，星朗的手就那样十分自然地放在那里。
　　呵呵呵呵——青格啊，你可千万别误会！
　　恍惚之中，似有一道目光投来，转头一看，星朗兄已经睁开了眼睛，愕然看着我，然而对自己抱着我睡了一晚这件事情，毫无波澜。
　　难不成他——有断袖之癖？！！！
　　我咽了口唾沫，冲他干笑一声，他自然地拿开了自己的手，坐了起来，道：“你睡觉有些不老实！我只能压着你手不让你乱动！”
　　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是因为我睡觉不老实，要是我睡觉太老实，他这般胡来，怕是说不清楚了。
　　“不然你以为如何？”
　　我见他眉眼之中满是戏谑，佯怒着一把推开他，他被我这一推，却并未生气，反而有些乐在其中，看来他这是打定主意要拿我开玩笑了。我内心窝火，起身之后快速从他身边逃开，心里却不知为何翻江倒海了好一阵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昨夜睡得那样熟。
　　我向来是个睡觉很浅的人，为何会在他怀里，那般放松警惕？

　　青格呆立在一旁，旋即收了眼色，脸上愁云惨淡。
　　“公子——”他将我拉到一旁，凑近我耳边小声道：“公子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了！”
　　我狐疑，见他脸上那掩盖不住的担忧，忙安慰道：“无事，不用担心！”
　　他欲言又止，似是很纠结，吞吞吐吐道：“公子你不可——我——总之，公子你切记不可轻信旁人就是了！不管那位公子说什么，你权当是戏言，权当是——是——反正，公子你离他远点！”
　　我不知青格这番断不成句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从他那懊恼地神情中判断得出，他应是真的认识这位星朗兄的，只是碍于某种原因，不能言明。
　　我也大抵能够料到，那不能言明的信息里面，是与我在南国的那段经历有关的。那么不远处那个气宇轩朗的公子，定与我在南国有过什么交集。

　　一路上，我几次起了话头，想要探听一二，却总是会被他刻意避过。包括他南国人的身份，他似乎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我便知道，他的身份，恐怕没那么简单。
　　但是，一路上，他却表现出对我极大的兴趣，好几次，都差点被他绕进去，若不是青格在一旁提醒着，我险些就要暴露我此行的目的以及我自己的一些信息了。
　　林宣说我是个天真的人，好像没错。
　　我太轻信别人了。
　　小时候信了将军，因此走上了一条看不到任何未来的路。
　　我知道对将军而言，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棋子，棋子放到对的位置，可吞疆扩土，放错了位置，就只能沦为弃子。
　　我曾经也以为我是不同的，但后来也了然，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都是要为了将军为了北国而活的，所以将军让我干什么，我都不会有任何违抗和怨言。
　　曾经和一同习练的人一起交流过，他问我会不会有一天因为更重要的事情背叛将军，我斩钉截铁地说过：不会！
　　后来我也曾知晓一些将军手下的人，因为一些东西选择了背叛，或为了钱财，或为了女人……但我从未想过，我会像那些人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愿君喜欢。
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