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曲》洛兮清水

38、第八章

　　“你说……他干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阮芳芷泼完就摔门而出。只剩下傅不起摇了摇满头的水珠，又伸出舌头在嘴边舔了舔……仿佛回味似地愣愣说道。
　　丑丑却只是咯咯的笑，拿起身旁的手巾帮他擦脸。

　　“大概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混蛋，”傅不起接着板着脸说道，“既然是混蛋，那就是谁都可以欺负的。你说是不是？”
　　他这句话说的竟然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说的很是平静。
　　“傅叔叔不是混蛋，”丑丑细声说道，“虽然傅叔叔作了很多很混蛋的事……但依然不是真正的混蛋。”
　　“这还不是？”
　　“那只是因为没有人希望傅叔叔做个好人。”

　　“……不是！我就是混蛋！大混蛋！”傅不起忽然伸手对丑丑挠痒痒，丑丑边笑边躲，跑进内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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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院的门扉咿呀，随着轻巧的脚步声渐进而打开。

　　“丑丑你回来了？”躺卧床上的男子含笑问道。
　　“苏苏。”丑丑软软的应声，摸索着坐到了他的身旁。

　　“把你今天听到的说一说。”苏七弦脸色依然苍白得很，但精神已经比昨日好了许多。
　　“说了就给我牛肉干么？”丑丑歪头。
　　“当然，不守信是小狗。”对方一本正经的回答。

　　丑丑咯咯一笑，然后就把前厅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她说的很完整，以她的年纪来说记忆力的确惊人。
　　话音落下，苏七弦闭目沉思了一会儿。

　　“苏苏你累了？”丑丑见没有人应声，便问道。
　　“不，只是……丑丑你有没有看出这其中有一处有点问题？”苏七弦摇摇头道。
　　“你认为傅不起偷小方的钱的时候，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知道……咦？”丑丑说着也顿了一下，“好像应该知道。”

　　因为丑丑看不见，所以苏七弦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同意。
　　“你说说，为什么应该知道？”
　　“因为你们来的目的和身份连娘都知道。”丑丑回答，“前几日端丽堂在傅家堡门前闹得轰轰烈烈，傅家堡内都知道了这场风波……那么消息一向灵通的不起叔叔也应该知道。”
　　“那你方才为什么说不知道？”
　　“因为不起叔叔偷了小方的钱，“丑丑一笑，“他如果知道小方的身份和目的，就应该知道你们并不像普通过客一样短时间离开，这样子的话他就太容易被抓住了。”
　　他说完了也小小的思考了一下：“苏苏你这么说，意思是不起叔叔……有什么瞒着我们的么？”
　　“也不一定……更可能是他实在没有钱嘴又馋忍不住。”苏七弦笑着半坐起身刮了刮她的鼻尖，左手拿出了一小包牛肉干递给丑丑。
　　他并不能下床，这牛肉干不知道是怎么变出来的。

　　“丑丑你真的爱吃牛肉干么？”丑丑愉快的接过来跳下床，正要走出门的时候，苏七弦就看似毫不经意的含笑说道。

　　“苏苏怎么知道丑丑不爱吃？”丑丑回头眨了眨眼睛，“哦，丑丑明白了……因为我没有立即就打开来吃。”
　　然后她又小小的感叹了一下：“苏苏你真聪明。”
　　“你将来会比我聪明得多。”对方轻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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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中，一条身影悄悄的潜入了傅家堡最高处，也是除了傅老太太所居住的广雅小筑之外最漂亮的院子——隐香坞。
　　那里便是端丽堂副堂主下榻之处。端丽堂虽然只崛起数年，却几乎控制了西南武林所有的势力，端丽堂副主李昌意来到傅家要人，傅家自然不敢怠慢。

　　那身影脚步颠簸，仿佛瘸了一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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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不起进来的时候，李昌意正斜倚在桌子旁，长眉细眼，正凝目着看他，像是早知道他会来一样。

　　“昌意少爷。”傅不起俯身道，“今天我在阮芳芷那里，好像觉得他在找寻跟‘玉兰’有关的东西。”
　　“玉兰……这是什么意思？”李昌意慢慢道，“傅画词临死的时候写给苏七弦的信，我已经从傅老夫人那里得到，那封信上没有提到孩子在哪里的任何证据，我都以为傅画词是真是因为失去爱子，而得了失心疯，一直以为孩子还在呢。”

　　“那婆娘真疯假疯小的我不知道。”傅不起嘻嘻笑道，他不管在谁前面都好似是这一副怪样子，“但是我觉得万一她真的是假疯的话，说不定除了这信，会给那个苏七弦什么线索……也许这个就是呢？”
　　他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了一朵染着血迹的玉兰花。
　　“说来也巧，我偷到了阮芳芷的钱袋，却在里面发现了这朵玉兰花，听说苏七弦不知道怎么受了重伤，可能是因伤不擅行动，所以交给她让她帮忙的。于是这可能就真的是找到小世子的线索了。”

　　李昌意接过那朵玉兰花，看着若有所思：“这里与玉兰花有关的，都有哪些地方或者人家……有没有看上去五到八岁左右的男孩？”
　　“小的已经想过了，玉兰花这里主要是昌意少爷现在住的隐香坞和傅老夫人住的广雅小筑才大面积种植，花开时香飘万里……这里一向是给客人住的，自然没有孩子，而广雅小筑是历代家主所住之地，如今看起来五到九岁左右的男孩正好有一个，名叫做傅天纵，很是聪明懂事，看相的也看过，说是颇有贵气。”
　　李昌意点头：“还有没有？”
　　“还有就是在西边。”傅不起流利的回答着，“跟玉兰茶馆很像的，西边有一座‘芝兰玉堂’的杂货铺，也算是跟‘玉兰’两个字很沾边，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家也有一个六岁的儿子，还没有大名，家里叫做小宝，虽然资质什么的不如傅天纵，但也长得很标致，而且关键是——小宝的娘多年未有身孕，四十多了却忽然不知道怎么就得了他，且长的跟他们夫妻俩都不大像。”

　　李昌意很认真的听完。
　　“你很不错。”他最后赞许的说道，顺手指了指旁边桌上放着的的一些碎银，意为打赏。

　　傅不起用浑浊的双目瞥了眼那些银子，却没有动身，只是又笑嘻嘻的道：
　　“多谢昌意少爷，但小的现在钱够了，其实我只是有几项臭毛病，除了那些，平素也没地方花去。”

　　昌意转过头来看着他，他透过他乱七八糟的外表和在总是笑嘻嘻的眼神，仿佛看出了什么。
　　“……留黛当初找到你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李昌意忽然问道。

　　“黛公子说，如果小的真的能帮到忙，那么可允我加入端丽堂，重新做人。”
　　傅不起忽然难得的严肃了起来，一双素来浑浊的眼睛现出些许微妙的神情。

　　“我本来是个败类是个混蛋，黛公子竟然能给我这个机会……别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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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

　　“有什么线索没有？”一个好听但是明显中气不足的声音问道。
　　“没有。”阮芳芷恶声恶气的回答，“而且，我的钱袋还害的差一点而丢了。”

　　对方沉思了一下。
　　“你先不必找了。”他忽然说道。
　　“为什么？”对方却来了劲儿，“为什么我不必找了？你是瞧不起我还是怎的？”
　　“不是。”苏七弦用手支额，他的确无力跟她过多说话，但有些话又的确得说。
　　“我觉得……你可以先不用找了，把花还我便可。”

　　“为什么又不用了？你又发现了什么？”
　　阮芳芷说着皱眉，伸手去摸腰间，却忽然间如遭雷殛。

　　“糟了！”她失声叫了出来，“我把它放在钱袋里……那个钱袋正好被傅不起偷走，指不定他把钱取出来后，把那花扔在了什么地方！”
　　然后她转身就要出门去寻找。
　　“算了！”苏七弦却喊住了她，“小方那并不重要——”

　　阮芳芷本来的确是想跑出去的，却听了他的话忽然停了下来。

　　“傅画词为什么会忽然不报仇了，反而去救你，快死了还要把她的亲生儿子托付给你？”
　　她转过头来就问。

　　“因为我是她朋友。”苏七弦说道，“比起那个孩子的亲人，端丽堂，以及那些其余要他性命的人，她更信任我，仅此而已。”
　　“这是第二个问题的回答。”
　　“而第一个问题，你问的人显然不应该是我。”

　　阮芳芷神情复杂的看着他，然而对方却没有回看，仿佛倦一般不再言语。
　　她看得出他真的很疲倦，他伤势不轻，而自己进来的时候也看见他半坐在床边，虽然合目，却显然并未睡着，双睫还在极其轻微的抖动……那一定是又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她好似很少到看他安眠的样子。

　　阮芳芷忽然就发现，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为自己辩解的人。
　　尤其是在他心情或者体力不好的时候。
　　而往往是个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她定定的看了对方许久，然后一声不吭的拂袖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