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市场是个见面的好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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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克市场是柏林城里最大的市场。
从早到晚，这里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响。商贩的吆喝声，农妇的争吵声，士兵的喝斥声，铁匠铺里清脆的砧锤声，待宰的牛羊发出哀哀鸣叫，酒馆里的醉鬼载歌载舞……时不时也会有一辆的马车飞驰而过，在鹅卵石路上碾出辚辚的响声。
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黑篷马车停在“三个国王”酒馆的马厩里。
看见从车里走出的年轻人，抱着啤酒罐的小伙计咧开嘴，露出开心又讨好的笑容。
“好久不见，尊贵的勋爵大人。”
恭恭敬敬的致意换来了一枚铮亮的格罗申。
率先下车的年轻男子身材高大，淡紫色丝绒的紧身击剑服勾勒出大理石刻般的美好身形。尽管他刻意压低了帽檐，一双冰蓝色的眼珠却是走到哪里都会被认出来的标志。斯切腾维尔芬勋爵是他的封号，不过人们更乐于称他作“忠实的斐迪南”。
第二个男子走下车来。小活计咧开的嘴角立刻凝固不动了。
尽管过于宽大的帽子完全遮盖住那头著名的金色卷发，朴素的黑丝斗篷也完美的履行了它的使命，但是这个人还能是谁呢？除了那位令斐迪南如影随形的王子殿下。
小活计怀中的啤酒罐颤抖起来。
“你什么都没有看见。”斐迪南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小活计转身奔进酒馆，随即里面传出清脆的碎裂声和酒馆老板愤怒的吼叫。
“你吓着那个可怜的孩子了。”海因里希不赞同地摇摇头。
“那枚格罗申足够他回老家规规矩矩学一门手艺。”斐迪南说。
接着，两个人各怀心思地望着贝克市场那满是尘土和秽物的街道。
“让卫兵来做这件事不是更好吗？”斐迪南提出一个忠心的建议。
海因里希笑了笑：“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私事。”
“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满足殿下的愿望。”
“我的愿望就是不必打扰任何不应该被打扰的人。”海因里希把头向“三个国王”微微一偏，“听起来挺热闹。不如你也留下来喝一杯吧，看样子他们很想念斯切腾维尔芬勋爵。”
斐迪南抿着嘴，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贝克市场里有七八家鞋帽商，他们首先选择的是门面最堂皇的“羽毛与缎”。
商人汉德森自14岁起就在柜台前同形形色色顾客打交道，练就了最毒利的眼光和最谄媚的笑脸。这双眼睛只在两位客人身上略略扫过，就什么都明白了。
“舞鞋——老年间的牧羊女样式，知道了——本店的顾客都是有头脸的——完全没有问题——是的，一定遵命——需要询问——师傅的手艺天下无双——只怕唐突了贵客——这边请——当心脚下——非常遗憾——不需要看看新款的男靴吗？”
待两位贵客失望离去后，商人汉德森摸摸翘起的两片胡须，吩咐学徒道：“快去，在橱窗里写上——本店鞋匠师傅的手艺经受王子殿下亲自考验！”
不久之后，类似的字句也出现在“罗辛森鞋店”、“最好的皮”、“纯银楦子”等鞋帽店的橱窗里。海因里希丝毫没有料到，自己的微服寻访竟然能如此有效地带动柏林的鞋业发展。
他只是垂着头，满怀失望的心情，慢吞吞走在去往下一家鞋帽店的路上。忠实的斐迪南走在一旁，尽量替他遮挡住众多的好奇目光。
“他们是傻子还是疯掉了？”在不远处的墙脚下，聪明的蓓尔在阴影里叹息道。在她脚边的柳条篮里，捆扎成束的新鲜药草正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一个满头红发的胖女人正在犹豫不决：“迷迭香听起来不错……不过也许罂粟更有效？卡特琳娜那狡猾的女人说，她用的无花果叶子……”
“如果是要摘取一颗只属于你的心，”蓓尔从她手里取过快被揉碎的草束，露出一个猫儿似的的微笑，“亲爱的夫人，能否准许我为你推荐一种特殊的护身符？仅仅需要30个德纳尔你就能得到这个精心制作的护身符。你瞧，里面除了曼德拉草的根须，无花果第一片嫩叶，玫瑰花带露水的花蕊和罗马甘菊的花瓣之外，还有货真价实的公羊血哦。”
女人胖乎乎的脸上浮现出朦胧的喜悦：“如果戴上这个……”
“你的魅力将征服任何一个人，只要你愿意。”
蓓尔飞快地从女人手中抓过铜币，同时塞进去一块塞满草药的香囊。“第一个满月的夜晚用椴树叶洗澡，然后把它戴在你心口。等着瞧吧，那颗心注定会是你的！”
不等胖女人喜滋滋的离开，她就灵巧地提着草药篮，小鹿似的从墙脚阴影里跳出去。没有穿鞋的脚在鹅卵石路上跑得很轻快，在海因里希转头回顾而斐迪南伸手拔剑之前，她已经拽住了那袭朴素的斗篷。
“是我，殿下。”蓓尔小声说，接着在海因里希要致意之前抢先打断道，“得了，别说什么日安啊祝福了。瞧瞧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海因里希一脸愕然。
“为什么不让柏林市长捧着鞋子，一队卫兵开道再来两个吹号角的一家家寻访？”蓓尔撇撇嘴，同海因里希一起看向他身上朴素的衣着。不同的是，后者的眼神明显茫然而无辜。
“如果这也叫微服出巡的话！”她的手指不客气地飞舞着，“你应该叫卫兵把所有的鞋匠从作坊里拖出来一个个拷问。如果你那尊贵的父王或是罗嗦的主教大人盘问起来，就说这是一个乡下女巫提供的建议。天啊，我仿佛已经看到柴火高高地堆起来了……”
“别担心，我的孩子。”海因里希柔声安慰道，尽管论岁数他并不比这个乡间小女巫大多少。“勃兰登堡是最开明的邦国。即便是大主教亲自莅临，我也决不会让你因为这么一条聪明的建议被送上火刑柱。”
蓓尔苦笑起来：“我如果聪明的话就真不该忘记……”忘记什么，她没有说下去。
“还要继续吗？”忠实的斐迪南在旁边挑起眉毛，“没有一个鞋匠认出这只鞋子，事实上，没有哪个鞋匠敢多说两句话。”
海因里希面露坚毅之色，显然是要善始善终。
蓓尔耸耸肩：“如果殿下肯给我出具一份由殿下亲自署名并盖有纹章的文件。”
斐迪南斜睨她，手已按在剑上。
“我从不会忘记自己许过的承诺，不过——”海因里希从手上摘下一颗镶嵌宝石的指环，“如果这样能使你安心，我很乐意。”
硕大的方型祖母绿四周环绕着12颗同样碧绿的翡翠，古老的金环在交汇处一张狮子凶恶的脸，正是霍亨索伦家族的表记。蓓尔喜笑颜开地套在自己手上：“现在，让聪明的蓓尔告诉你们，真正的微服出巡是什么样子。”
在聪明的蓓尔和她聪明的建议下，王子和他的扈从终于顺利地找到他们要找的人。在充满皮革气息的小作坊里，胡子花白的鞋匠用他那指节粗大的指头轻轻抚摸过舞鞋，接着老泪纵横。
他当然还记得这只鞋子——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每一颗水晶珠子都是他亲手钉上去的。
“老梅尔德林特爵爷可是个疼爱女儿的人，花多少金币都不在乎。”他说。
“南内卡河谷的梅尔德林特伯爵？”海因里希只见过那位老人的画像，在美伦宫的长廊里，与其他战功显赫的忠臣挂在一起蒙灰受尘。
老鞋匠犹沉浸在对美好往昔的回忆中：“梅尔德林特伯爵小姐第一次参加宫廷舞会就是穿着这双鞋子，她最喜欢的就是玫瑰花。”
海因里希与斐迪南相视苦笑，兜了一大圈，仍然回到了巴纳尔伯爵家。
“水晶球不会有错。”蓓尔充满自信。
“那就证明给殿下看。”斐迪南的长剑又一次出鞘，冷冰冰地横在女巫脸侧，“在去巴纳尔城堡以前，你先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一些。”
蓓尔愤怒地瞪向他：“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剑锋纹丝不动，尽管海因里希一直在轻轻咳嗽。
于是她屈服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市场是个见面的好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