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房客和隔壁的房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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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黄昏的时候，一个年轻人走进施耐德家的客厅。
就是用最挑剔的眼光来看，施耐德先生也不能从这位年轻人身上挑出多少毛病。
他穿着普通而简便，但是说话走路气派十足，一看就是出生于教养良好的大户人家。他的神色确实太过严肃，话也很少，不过这正是施耐德先生希望的。他的眼睛很锐利。当他扫视四周时，施耐德太太不禁担心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污渍没有祛除。不过他倒并不挑剔，只是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就决定要租下来了。
“左边那一间。”他说，“每个月10枚佛罗林，不过前提是这里所有的房间都不得再租出去了。如果你们同意，我可以现在就付一整年的费用。”
施耐德夫妇求之不得。对施耐德先生来说，有这么一位慷慨大度的房客就足够了。施耐德太太则被即将到手的120枚佛罗林弄得喜出望外，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
房客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他取出一只钱袋交给施耐德太太，要她好好地数一数。然后他转向施耐德先生：“虽然付了租金，不过我必须先告诉你们，这屋子也许大部分时间会空着。我和我的朋友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到这里来……”
“你的朋友？”施耐德先生吃惊地叫起来，“先生，我原本以为……”
“那位朋友是个正直虔诚的好人，我可以向你担保。”房客说。
“担保？你？”施耐德先生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难道阁下对我们夫妇来说不正是一位陌生人吗？不成，我必须知道，如果你们不打算长住，那么这一年里你们要用我的房子干点什么！”
冰蓝色的眼睛盯着他，直到他忍不住打起寒噤来。
“我的意思是……”他哆嗦着，把口气尽量放得缓和些，“阁下也应该知道，那个到处发放小册子的马丁路德和他的党徒……大家都说他们会弄一些秘密据点，好印刷传播那些邪恶的论调。还有叛逃者威利，据说他悄悄离开了南部山区……”
“溜进柏林，来到一个小裁缝的家里租房子？”冰蓝色的眼睛轻蔑地眯起来，“威廉—施耐德，莫非你在暗示我长了一张叛教者或者叛国者的脸？”
施耐德先生不说话了。他无力地摇摇头，脊背紧贴着墙壁才不至于跌倒。施耐德太太在旁边两手各抓着一把金币，不知所措。
房客有些不耐烦了：“以基督的名义起誓，你的房子将不会用来做任何作奸犯科的事情，或是违背神圣的教规。我说的需要是指，有时候人总需要一个安静的歇脚处。”
施耐德太太听了以后就露出了然的神气，并用眼神让丈夫不再试图反对。
“很明显，他是一个真正的世家子弟。”等房客离开后，她这么说，“你应该注意到他衣服所用的料子了？还有他的钱袋，丝绸绣花的！他的风度难道不也是很迷人的吗？”
施耐德先生喃喃表示他丝毫没有这么觉得，而且那又能怎么样呢？
“那又怎么样？”施耐德太太责备地看着他，“一位高贵的世家子弟希望有一个不受打扰的歇脚处，和他的朋友……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幽会！这就是人们说的世家子弟被爱情迷惑时会做的傻事，充满了骑士的豪侠精神和诗歌里才有的浪漫！”
施耐德先生回忆了一遍，觉得妻子的话很有道理。
“我这就去把床单重新换过。枕头也要换成带荷叶边的。”施耐德太太已经被自己的想法迷住了，“想想看，也许家里会来一位男爵小姐，或者更高一点……”
施耐德先生觉得这很不妥。不过既然还没有证据表明要同他房客幽会的是一位已婚贵夫人，那么就不能算是违背教规。他无奈地摇着头，回到桌子后面继续织补起被蛀坏的布料来。突然，他想起一件事情：
“我们是不是忘了请教那位先生的大名？”
“哦，他叫史莫尔先生，介绍人这么告诉我的。”施耐德太太回答道。
施耐德先生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姓氏倒真是非常应景。
起初，他每天坐在楼下，提心吊胆等着那位史莫尔先生和他的朋友推门进来，特别是每到下雨的夜晚或是市集日的时候。不过始终没有人来。出手阔绰的史莫尔先生似乎忘记了自己在这里支付过120枚佛罗林。二楼左边的屋子一直空着，只有施耐德太太时不时上去更换下床罩，在窗台上摆一盆鲜花。最后连施耐德太太也懒于做这些事了。
“也许他们的感情发生了什么变化。”她猜测道，“可怜的年轻人，我真希望他没有去和谁决斗。”
“如果他敢于堂堂正正决斗，就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幽会了。”施耐德先生反驳道。
这个话题讨论过好几次之后，他们两人都相信史莫尔先生是遭遇了一场可悲的情变，要么在决斗中被害，要么就被某个吃醋而发狂的丈夫吓得躲到外省去了。
“我真高兴他是预付房租。”施耐德太太说。之后他们就不再讨论史莫尔先生。
施耐德先生重新把全副精力投入缝缝补补中。颇为幸运的是，住在隔壁的好房客塞弗莱先生来找他订作衣裳。他自己需要两套日常便服，一套作圣仪时要穿的长袍，施耐德先生发现他给自己选择了最朴实的衣料和样式，却对妹妹非常慷慨。施耐德先生被要求为玛娅—塞弗莱缝制便服、礼服，做礼拜时会穿的外套和长袍各两套，都要如今最时髦的颜色和样式。为了做这些衣裳，施耐德先生算是非常尽心尽力。他最为得意的是一条外出时穿的长袍。布料采用柔软的米色丝毛混纺，袍边和领口都滚着素雅的金银线花边。他别出心裁地把一块天蓝色的丝缎制成夹层的小斗篷，用细密的针脚缝在袍子上，又在上面绣了几朵妩媚的西番莲。玛娅—塞弗莱穿上这条袍子以后的模样简直就像一位公主，让施耐德先生颇有成就感。
施耐德太太也非常喜欢这对兄妹。尽管他们才受邀去奥尔巴赫太太家吃过两次饭，却已经为塞弗莱兄妹的风度所倾倒。正如奥尔巴赫太太平时对邻居们所夸耀的那样，约德尔—塞弗莱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言谈举止都非常文雅端庄，尽管他说起话来非常简短没有几句，却更加表明了他内在的修养。玛娅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一言一行都流露出天然的娇羞和纯真。当客人们在餐桌上谈论起那些市井传闻时，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瞪圆了她那美丽的蓝眼睛，用轻柔的声音惊叹道：“真的吗？”“不，这不可能。”“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施耐德先生？”她对一切王室和贵族的丑闻都表示出天真的否认，在她的小脑瓜里，所有的贵族都应该像画上一样庄重美好。不过当他们说起王子和他那位水晶鞋女郎时，她倒是唯一一个坚信不疑的听众。“哦，我想他一定十分爱她，否则绝不会以王子之尊去到处寻访。”
这是难得从她嘴里说出的一句长句。说完后她的脸蛋就胀得通红，好像一朵六月里熟透的草莓。
“多可爱的姑娘。等着吧，她哥哥一旦为她攀上一门好亲事，他们就离享福不远了。”施耐德太太对丈夫这样说。
施耐德先生可不这么以为。他认为这两兄妹在柏林无亲无故，有没有多少财产，想要攀上一门好亲难上加难。
“哈，咱们走着瞧吧。”施耐德太太大声说，“玛娅—塞弗莱美貌惊人，她的美和纯真就是征服柏林的最好武器！”
于是她就开始时不时去奥尔巴赫太太家走动一下，关心起那姑娘的婚事来。似乎奥尔巴赫太太本人也正有意要给玛娅—塞弗莱撮合一门好亲。她曾经请街上的教师先生来吃过一次饭，又领着玛娅去了面包商和皮货商家里串门。
一转眼，夏天最炎热的时候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房客和隔壁的房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