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同人贞洁坊》洛兮清水

6、第五章 第五章 陵园深处了无痕

　　林无喜忽然冷笑一声：“原来李神医不仅是好医术，而且是好口才。” 李莲花忙道：“不敢不敢。”真的是当林无喜称赞他一般。林无喜被他这一打岔，脸色微黑，却仍把这话说了下去：“——你把这种荒唐的事情推给一个已死之人不说，还要陷害我们林氏一脉。那庆平平深受庆家之恩，为何要毒害庆晓晓？庆晓晓死了，他得不到半点好处。”“平平姑娘当然可以得到好处。”李莲花微讶道，“难道不是林大侠你会给好处的么？”

　　这句话虽是疑问句，却说的字字用力。林无喜面色更怒，看其样子，若不是被方多病用不同的手法连点了十几处穴道，怕是要立即扑身上前将李莲花掐死。众人也都皱眉，一旁的关天网忍不住道：“李神医，你这么说着实荒唐，林家为何要害庆晓晓，庆林两家一文一武具为柳州世家，平时也礼尚往来，甚为融洽。且晓晓可是他家将过门的媳妇儿，即使未婚产子，那败坏的也是庆家的门槛，干他何事？”李莲花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关天网面色也是一黑，道：“李神……李莲花，我身为广泉捕快，凭的是证据抓人，此事至此已是牵扯甚大，你若是胡说，拿不出证据。我可要治你个诬陷之罪。”

　　李莲花却眨了眨眼，走到了林无喜面前，拱手道：“林大侠，麻烦你给我解释几件事情：第一，那天夜里，为何林无优也半夜不睡，跑出去吹风？而且据赵师爷所述，还是徘徊在后花园外吹。第二，为何那日清晨事发，你急着进迎香楼一查究竟？林无忧当时已然无恙，你对于庆家小姐之事却好像比他亲爹还着急。第三，”李莲花微微一笑：“最明显的，今晚的偷衣服和杀死人……又是怎么解释？”

　　林无喜本是冷着脸听他说完，却忽然“嘿嘿”一笑说道：“林无忧半夜不睡是因为要约见庆平平，然后做今晚我未做成功之事。急着一察究竟自然是因为我早就知道庆晓晓已有身孕，自然要公布于众令庆家出丑。今晚我所做之事自然是怕其还阳灭口，然后让无忧偷你染了药迹的长衫让你无法鉴定药物是否有诈……李大神医，你是想这么说吧？”

　　除了方多病暗暗叹息其实这朵莲花对医术狗屁不通更遑论从污迹中鉴定药物，其余众人皆一呆，没想到他会这么讲……就连李莲花也一挑眉，带着好奇的表情看着他。

　　林无喜复笑，他本生的面黑目煞，让人见而生畏，这一笑更是让人毛骨悚然：“不过我这里还有一种解释——我那弟弟本来也有失眠之症，半夜出去闲逛再正常不过。我白日着急也只是一时好奇。今晚的行动则更是一讲就明白——那庆平平一家与我们有着私事上的不共戴天之仇，江湖上的恩怨还论不到外人来刨根问底。至于无忧偷衣服……那只是他想找回自己白日穿的外衫，却因晚上视力不清摸错了而已！”

　　这番话说得狠而抑扬顿挫，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众人已是神态各异，全场鸦雀无声……虽然林无喜被点了穴道，却仍然是广泉人人闻名的高手，他这一番话，让在场之人都有种了错觉——这个局势，下一秒就会完全改变……林无喜冷声道：“柳州林家这几年虽然人传势微，可也不是任人乱扣罪名。武林中尚有四顾门，尚有“佛彼白石”，等他们来时，不知李神医这一番话说出来，会有多少可信之度？“

　　方多病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活生生的死不认帐，不由得对这个什么林家印象大跌，却也实在无法反驳……李莲花却神色不变，依旧挑眉好奇状的把他的话一字字听完，听完之后还点了点头好像在想什么。他相貌算得上斯文秀雅，挑眉思考的样子——那么一瞬间，有一种冰霜初结的静寂和凌厉——真是见了鬼的错觉，方多病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第二件事便是皱眉：这种错觉出在谁身上也比出在他身上要正常的多……

　　“轻笛一曲泪纷纷——”

　　只见好一会没说话的李莲花忽然前踏了一步，背手边踱边吟，第一句吟完，顿了一顿迈第二步：“晓月门扇闭霜晨——”

　　众人面面相觑，浑不知这位李大神医此时踱步成诗是何用意，总不会是为了缓和气氛，就连方多病也是一头雾水……李莲花此时却已吟到第三句：“五载相逢原是梦——”

　　“陵园深处了无痕。”他吟完最后一句，不知怎的，眼光好似有意无意间往屋顶瞄了一瞄。

　　——然而就在此时，烛光灭了。

　　此时正是深夜，烛光一灭，屋里一片漆黑，瞬间之听几声砰然之响，还有李莲花的惨叫声，方多病一急之下，伸手抽出笛子凭记忆中的方位向前扫去，却正与剑刃相接，方多病笛势斜撩，架开了来人兵器，却也瞬间发现此人并无杀气，只是抵挡而已。方多病心中一动，跳开一步，移到灯前，晃开了火折子，瞬间灯光复亮。

　　然而方多病看清场中情形却怔住，就连刚才还未从惊慌恢复过来的众人也都怔住，只见方才被制住穴道的林无喜已然持刀在手，却面色苍白，直盯着面前持剑之人——那人众人从未见过，一身长衫，面容憔悴，持剑在手，斜斜指向林无喜。

　　方多病一瞬间觉得这张面容很是熟悉，却忽然想不起来在那里有过印象。

　　“咳咳咳……”只见李莲花从地上爬了起来，象是刚才摔得满是狼狈，方多病连忙上前道：“李小花，你没事吧？”李莲花笑眯眯的摇摇头：“没事，多亏了林少侠及时出现相救。”“林少侠？”方多病皱眉，复而想起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转身见了鬼般指着那个陌生人大叫道：“我说怎么这么熟，你是那个前天寿宴上一直被李小花拉着介绍客人的家丁……不对！你应该是——”

　　那看起来面容憔悴的年轻人阖目微叹，慢慢说道：“方少侠猜得不错，在下……在下林五陵。”

　　众人大哗，关天网怔怔道：“你就是五陵公子林五陵……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忘了这里还有一人是大家一直没有找到的……”方多病摇头道。关天网微一思索，不禁同样露出了见鬼了的神色：“你，你……”他用手指着林五陵：“莫非你就是那个假扮庆晓晓，迷倒庆无忧赵师爷，杀害庆平平的凶手？！”

　　林五陵点头：“没错，那个人正是我。”关天网又惊又疑：“你为何要这样做？”“……我只是想见晓晓一面。”林无陵听了片刻，缓缓的回答，憔悴的神色宁静得看不出悲与喜，“晓晓她……她是我的娘子。”

　　…………

　　李莲花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他叹气的时候，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温柔。

　　“……我生在林家，却与晓晓相识已有数载，晓晓自幼许配给我堂弟福满，但少有人知……不，应该说是就是连庆伯父也不知道，她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满堂一片静寂，只听得见林五陵叙述的声音，“眼看大婚将近，虽然我二人之行有违礼法，但我实在不忍让她嫁与福满，他们——根本不配！月前，我一狠心，向伯父挑明实情，言明我可以担当一切罪责，并自愿脱离林家，只求给我们一条路走……但是我得到得结果却是暴怒的苛责与随后长达月余的软禁。”

　　他顿了一下：“我彻底绝望……这次好不容易找机会潜出，装成庆家仆役的身份，本是想连夜潜入迎香楼，见晓晓一面，并带她离开……”他本来神色貌似平静，却说道这里忽然一恸，皱眉咬了咬牙，复又张口，却仍然无法成音。

　　“——可惜那天晚上后花园一直有人，你见贸然潜入只是暴露身份，便回屋装成庆晓晓模样，引林赵二人近前并用迷针迷倒。”李莲花在后面接道，“然后你远远见庆平平不知何因仍站在迎香楼前，你不欲惊动她吵醒庆府内其他人，便灵机一动倒退着慢慢走过去，等她好奇贴近再用同样的方法迷倒……却没想到……”他声音低柔缓和，却也在这里也极轻的叹了一声，“没想到庆平平将你当作鬼魂，惊吓之下，几乎托出了全部的事实……林少侠，可否是这样？”

　　林五陵点头：“那时她吓得魂不附体，跪倒在地连连说我并非真想害你，只是有人逼迫等等，”他狠狠说道，“我瞬时明白晓晓已死，你们可知当时的我的心情——？”，李莲花柔声道：“那必然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于是你头也没回，抽出随身匕首，刺死了庆平平。”

　　“我那时根本没有想过后果，那一剑已接近于本能，我回手一剑之后便跳下长廊，奔向晓晓房内，途中我多么希望她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又恢复了那种平静得缥缈的语气，“——其实前些日子她曾暗中传信给我，说父亲想逼她打下孩子，但她实在不忍。大婚将近，为了两家名声，我们都不知道该怎样瞒过，我这次冒险前来只为带她走，隐姓埋名，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而如今她真的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只不过我无法随行……”

　　方多病听的恻然，摇头咳了两声，转身问李莲花：“我说莲花，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猜到？”李莲花叹了口气道：“其实知道这些并不难——只要想明白庆平平那天晚上等的是谁，自然就会推出来……”

　　“……她等的是林无忧？”方多病挑了挑眉。李莲花点头：“假庆晓晓不欲让人知她是谁，自然排除，赵师爷刚来此地，可能性也甚小，剩下半夜在外闲逛的活人，只有林无忧。”他一口气说道：“半夜约见，一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庆平平害死了庆晓晓，然后半夜三更跑出去见一个外人，十有八九是告诉已经得手……当然，对于林无忧来说，怕只是以此为名，行今晚林无喜未办成之事而已……林家既然脱不了干系，那么当日白天林无喜的反常举动也自然有了道理——庆晓晓是名门闺秀，况身体欠佳，平日深居园中，已有身孕之事自然无法被外人所知，可是人命关天，如今庆晓晓一死，这件事情，想瞒都瞒不过去。庆家这些年来的声誉，便会在一日之内化为笑谈。”

　　这番话李莲花说的平静，听的众人却不由得齿冷，林五陵点了点头：“李楼主猜得不错……我那晚万念俱灰，人一死，名节又算了什么……只恨我那时死也不信是林家下的手。我不愿相信，加上当时我离去不便，这两日便伏在房梁之上，看到了后来的种种原委。”

　　众人正听得入神，方多病此时却忍不住一扇子敲在李莲花的肩上：“——我说，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个杀了庆平平，然后藏在房梁之上的人是谁——莫再说是某个鬼魂告知于你。”他一边说话一边惋惜：屋里的密道之处都找遍了，却偏偏忘了屋顶。

　　“当然不是，”李莲花一笑， “我只是觉得，如果林氏单纯只要使庆家名声扫地……杀人这个方法也太过小题大做了一点，更何况几日之后便是大婚，想让丑事败漏的话，只要告诉庆平平，设法让胎儿不被打掉，当场活人拆穿岂不是更有效果。于是我就忽然想到，是不是庆晓晓知道什么事情，必须要被灭口——那么知道的自然就是孩子亲爹的事情，而这个人，自然与林家有着密切的关联。”

　　李莲花微整了整衣襟，上前一步道：“于是我想到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便是寿宴之时，那位帮我介绍众人的庆府家丁。”李莲花带着笑意看向林五陵：“我当时就在奇怪，如果是一个只管上菜的仆役，为何会对在座所有的宾客都了如指掌，尤其是对林家当家林无喜，知其喜欢别人夸赞，还知其十多年前在……咳咳……好像在四顾门中呆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颇为含糊，“而且当时我握住了你的手，从手茧的感觉来看，必定是经年习武握剑之人。第二就是你假扮庆晓晓，想假扮一个人如此之像，甚至瞒过了庆赵二人，必然对被假扮的人很是熟悉，甚至有她的身旁之物——那柄夜吹笛，可是晓晓姑娘相赠与少侠的？”

　　林五陵点头，神色哀戚。李莲花道：“那笛子价值连城，岂是随便什么人便可以赠送？所以我便想到，这个假庆晓晓，十有八九就是真庆晓晓的心上人，也十有八九就是那接着家丁身份，混进来的林家子弟。”

　　“而如果我的推测是真的话，林无喜的行为就变得很好解释，庆晓晓必须死，因为只有她死，才不能证明孩子的亲爹是谁，林家才会保全自己的名声。只有她死——”“只有她死，才会给广泉庆家一个有口说不清的最深重的打击，得利的是哪一方不言而喻。”方多病在一旁凉凉的接道。

　　李莲花默默地点了点头，方多病替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此时所有以团都已揭开，满屋寂静，众人虽神情各异，却都冷冷的看着矗立屋中的林无喜。

　　“孽种！”

　　忽听一直没有出声的林无喜冲着林五陵一声暴喝：“这些事情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们做出此等事来，我何至于如此！”他此时似已再也无法掩饰焦躁与绝望，若不是穴道再次被制，还被林五陵以剑尖指对，说不定便要发狂。本来李莲花吟诗之时他已明白此人竟然业已知晓全部，不能再留。伺机全力冲破穴道后打灭烛光准备下手，却没想到第一刀莫名其妙仆了个空不说，竟又有一个人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他面前出手再次拦下——而这个人也是他最不愿现在见到的人。

　　林五陵却不答，只是将指向林无喜的剑尖稳了一稳，缓缓道：“廿载养育之恩，五陵实在无以为报……但我终究醒悟，这不能成为我可以一直默不作声维护林氏——还有我自己的理由！”

　　他说到这里，语调陡然激烈，就连剑尖也微微颤抖了起来，“也许诸位不知道，当我这几日在房梁之上……当我目睹一切，再也无法给自己找搪推他人的理由时……我竟还是不愿下去澄清整个事实。我对自己说这是为了整个林氏的名声，但又怎知没有另一面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晓晓身为弱质女子，从许身于我至如今含冤而死，都没有说过半句后悔！而我……哈哈……名节啊名节，真是一个混淆黑白的好借口——！”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无限凄凉。

　　“可是……”忽听李莲花慢吞吞的插嘴：“林少侠还是站出来说了啊……”“可是我终究存过这等想法。”林五陵苦笑道。李莲花貌似认真的思考了下，仍然困惑的道：“可是最后还是说了啊……”

　　林五陵微微一愣，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我觉得……”李莲花趁机小心的继续说道：“那些想法都是过去了的事情……林少侠现在应该想的，大概是以后的打算罢……”

　　林五陵听闻此言，复怔了怔，忽然撤剑转身，缓步走到庆晓晓的尸身前，轻轻拉过已然冰凉的掌心，半晌后方道：“李楼主说得不错……其实我如今唯一的心愿，也是最迫切需办的事，就是带晓晓离开这里。”

　　看到众人瞠目结舌，他反而微微一笑：“放心，我没有疯……只是晓晓生前曾对我说过，她其实最为厌恶门前那条大街上的白玉牌坊——晓晓的两个姊姊，皆所嫁非爱，活着如若行尸走肉，人道她们随夫君而死为守贞节，怎知那不是一种自我解脱……生前不愿见，死后自然也不愿葬于此地。晓晓她，其实很多想法都很坚决……”

　　他话音逐渐低落，终至低不可闻，可惜那安安静静躺在长凳上的女子不能再回答任何话语，只有身上绣有美丽花纹的衣袂随夜风而摆，仿若一只始终未飞起来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