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攻不下的山头》木头南蛮子

59、第 59 章

　　自从两个儿子上了小学后，汪春梅就想要出去上班。她已经跟丈夫提过两回了。可每次周晓栋都说，这事儿再缓缓，孩子还小需要妈妈照顾。
　　这回，汪春梅又提起来。
　　她说：“现在外面有很多晚托班，可以帮忙接孩子下课，还能督促着完成作业。我吧，还是想要出去工作。一来不会跟社会脱节，另外也能帮你减轻些负担。”
　　老婆的话说得如此在情在理，简直让赋闲在家的周晓栋完全无力回绝。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略显局促地说道：“那个……钱的问题你先不用担心。我手头上还有些存款，日常开支够用。工作的事，我也一直在想……如果有适合的机会，就找家国企或是事业单位上班。这样嘛，也能稳定些。”
　　汪春梅看着丈夫微微涨红的脸，说道：“我没担心……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周晓栋点点头。他想着，今天就给以前事业单位的老领导打个电话问问吧。只是平时联系得少，现在贸贸然地去找对方，会不会显得有些唐突？不过事到如今，他也顾虑不了这么多了。
　　何杰突然接到周晓栋的电话，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很热情。两人先是聊了些家常话。
　　“我说怎么没在菜场碰到你了，原来你早搬家了。”何杰问道：“小孩都上学了吧？”
　　周晓栋说道：“两个都上了，现在读二年级。”
　　何杰道：“对哦，你是双胞胎儿子。有福气呀！”
　　周晓栋说道：“哪里……负担重。”
　　何杰不以为然：“你这行收入高，又不用担心的。”
　　周晓栋借机便把话题往正事上引：“还是你那儿稳定。老同事都还在吧？”
　　何杰忽然叹了一口气：“早都散了！”
　　周晓栋大惊失色：“啊！怎么一回事？”
　　何杰跟他说起单位改制的事，原来以前的事业单位早就改制成了XX总公司。而就在两年前，总公司也解散了。
　　周晓栋一声叹息：“真没想到啊……”
　　何杰说道：“谁又能想得到呢？！说说是国有的，饭一样难吃。”
　　周晓栋问他：“那你现在在哪儿干呢？”
　　何杰说：“一把年纪了，只能自己搞点小生意做做。”
　　周晓栋说道：“那还好的。”
　　何杰摇摇头：“一般，也就混口饭吃。现在看来，你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
　　周晓栋苦笑道：“不瞒你说，我现在待业在家……上了年纪，在这行工作也不好找。”
　　何杰表示理解：“嗯。我听人家说过，你们这行都是年轻人，而且竞争激烈，压力特别大。不过，你也别担心。你总归要比我年轻几岁吧！多看看，机会总是有的。”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老同事的近况。最后临挂电话前，何杰说了一句：“我们这一代人，都得要自谋出路了。”
　　严屹得知周晓栋找工作的事并不怎么顺利。虽然有同事陆续给他介绍了几家公司，但都不太适合。随着时间的流逝，周晓栋也日渐消沉。
　　而这件事对严屹的触动也不小，让他跟着也焦虑起来。毕竟，他刚当上了房奴，终于切实地体会到了生活的不易，和肩上的重担。
　　为此，严屹找杨柳好好地絮叨了一番。他觉得杨柳的年纪比他还要长上几岁，大家同为打工人，在这方面她应该更有体会。自己多少能从她这里得到些宽慰，顺带着也分担下焦虑的情绪。
　　可杨柳表现得很是平静。
　　她波澜不惊地说道：“实在不行，就转行呗。”
　　严屹皱眉道：“哪有这么容易？！再说了，转行做什么？像周头这样的，难道一把年纪还从头开始？”
　　杨柳道：“这有什么不行？！除了吃喝拉撒，有多少事能干一辈子的？折腾呗……不要太悲观，机会永远都有。人这一辈子，只要能抓住一、二次机会就够了。你看，2000年左右加入互联网大厂的人，现在基本都成了人生赢家。但你能说错过的人就没有机会了吗？后边还有2005年到2007年的这波A股大牛市呢！再往后，还有比特币。太多机会了，数不胜数。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杨柳的一番话，顿时让严屹有如拨云见日。不过，很快别的烦恼又接踵而来了。
　　严屹的父亲被查出甲状腺癌。关腩知道后，第一时间就托朋友给安排了最好的医院，和专家。严屹开车回老家，把父母都给接了过来。当天就办好了入院手续。
　　从穿刺结果来看是□□状癌，恶性程度相对较低。但老严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一直在发烧。
　　关楠每天都有过去探望，还特意煲了汤带去。可老严根本不买他的账。
　　这天傍晚，关楠到病房的时候，老严正拉着儿子的手在说话。
　　他老泪纵横地恳求儿子道：“我的日子不多了……你能不能就顺顺我？早点结婚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严屹没有吭声，但眼眶早已红了。
　　老严一抬眼，看到关楠走了进来。他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咆哮道：“滚！都是你害了我儿子！”
　　严屹老妈赶紧劝丈夫：“唉，你别这样……”
　　不劝则已，一劝老严还更来劲了。他挣扎着要把手上的静脉注射针给拔了。
　　严屹一边手忙脚乱地阻止老爸，一边匆匆对关楠说了句：“你先走吧！”
　　等严屹晚上从医院回来后，对关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暂时别去医院了，免得再刺激到我爸。”
　　关楠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木讷地看着严屹，点了下头：“知道了。”
　　严屹白天上班，晚上还要跑医院。而关楠想帮也帮不上。只能从他那儿了解下老严的身体状况。严屹或许是太累了，每次和关楠说话总是有些心不正焉。经常没说上几句，他就倒头睡去了。
　　周末，关楠特意早起去买了只甲鱼回来。他忙了一个上午才炖好，让严屹带去医院，给老严补补身子。
　　可严屹却一副不怎么积极的样子，甚至还跟关楠说：“以后别弄了。我爸现在没什么胃口，也吃不了……”
　　关楠这心里堵得实在难受。他觉得严屹好像一天天地在有意疏远他。有时，他甚至会想，严屹是不是打算退缩了？毕竟那一头是他的亲爹。老严若是以死相要挟，严屹要怎么选呢？他真是不敢想。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去给严屹施加压力，叫他难做。可他还是想要知道，严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下午严屹回来的时候，一脸的疲惫。他匆匆进房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就要走。
　　“从今天开始，我要去医院陪夜了。要是有事，就电话联系吧。”
　　关楠一时措手不及。他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你就不回来了？”
　　严屹说道：“暂时不回来了吧。”
　　关楠的心一路往下沉。他很想问严屹：“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但这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老严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严屹作为儿子应该要去尽孝的。在这个时候，他怎么能自私地只想到自己，以及那些情情爱爱。再说，严屹此刻也不会有心情谈这些的。
　　关楠呆呆地立在那儿，思绪纷乱得无处归置。直到严屹要出门了，他才清醒过来：“等一下……天气凉，我去给你拿床被子。”
　　关楠帮他收拾完行李，又开车送他去医院。
　　路上，关楠问他：“手术时间定了吧？”
　　严屹心事重重地答道：“定了，就在下周一。”
　　关楠拍了拍他的手：“别担心！一定会平安的。周一早上我会过来……”
　　关楠的话讲到一半，严屹的手机就响了。是杨柳打过来的。老严生病的事她也知道。
　　“这两天都在挂水。烧是退下去了……下周手术……”严屹在电话里把情况跟杨柳简单说了下。
　　杨柳宽慰了严屹几句。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也不知杨柳说了什么，严屹突然叹了一口气：“唉，我心里有数！知道了……生死之外无大事……”
　　关楠听到这里，心咯噔了一下。是啊……跟生死相比，还没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严屹一定是早有了决断。
　　把严屹送到医院后，关楠就自个儿回去了。一晚上，他失魂落魄，心力交瘁。
　　黄豆见爸爸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且房门大开着，便跑了进来。它把两个前爪搭到床沿上，立起来观察了爸爸好一会儿。还有出气，就是没什么精神。
　　黄豆把脑袋探过去，舔了舔关楠的手背。
　　关楠抽出手来，轻轻地摸了摸黄豆的脑袋。看到爸爸竟然极为反常地没有嫌弃它把脏爪爪隔在床单上，黄豆就已经确定，他是真的病了！
　　它不放心地扒着床沿照看了爸爸好久，直到两条后腿都酸麻了才下来。然后，它也没再去吵关楠，就安安静静地趴在一旁守着他。
　　老严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只要再做1-2次放疗就可以了。
　　为了方便之后看病，严屹在附近租了套房子，让父母先在这儿住下来。
　　老严自从得了病后，就天天粘着儿子不放。就连严屹难得回家和关楠吃顿饭，他都要打好几个电话来催。
　　关楠见他两头跑着，人都瘦了好些，实在是于心不忍，便让严屹先安心陪着老爸。这样一来，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黄豆也好久没见到严屹了。它跟关爸爸一样，在家默默地等待。没事就趴在门边上，外头但凡有点动静它就立马竖起耳朵来。
　　关楠跟它说：“别等了。严屹现在很忙，暂时不会回来了。”
　　可是黄豆依旧执着地守在门口。它这样子，弄得关楠越发地伤怀起来。
　　到了周末，关楠一个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患得患失了好久。终于，他再也坐不住了。
　　关楠先去超市里买了好些东西，然后开着车直接去了严屹租的房子。到了那附近，他给严屹打了个电话。严屹一挂下电话就匆匆赶了过来。
　　“你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严屹责怪他。
　　关楠一边打开车后备厢，一边耐心地说道：“我去买了两只甲鱼，还有些水果……听人说做放疗要多吃新鲜的水果蔬菜，还有高蛋白的东西。”
　　他把几个装好的购物袋递给严屹，然后自己抱上最重的水果箱：“是在二楼吧？”
　　严屹点点头。
　　确定了地方后，关楠扛着东西就大步往前走。
　　严屹追在他后头：“你停那儿会被抄牌的！”
　　关楠回过头来：“我转了一圈了，没停车位。抄牌就抄牌吧，没事。”
　　关楠人高腿长的，一会儿功夫就上到二楼了。严屹好不容易才赶上他。
　　两人站到大门口的时候，严屹有些犹豫起来：“我爸刚做了放疗，身体反应比较大。这几天脾气不怎么好……要不，你就把东西放门口吧？”
　　严屹是不想让他进门！关楠感到一阵难堪。他努力压抑着深深的失落感，佯装无事地说道：“是我没考虑周全。那我就不进去……对了，医生怎么说？还要做几次放疗？”
　　严屹松了一口气，小声说道：“说是做一次就行了。”
　　“那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大门突然被打开了。严屹的老妈出来倒垃圾。三个人都着实地吓了一跳。
　　还是严屹老妈先镇定下来。她看着关楠问道：“是小关吧？”
　　关楠赶紧回话：“是，阿姨的记性真好。”
　　严屹老妈看了看那一堆的东西，说道：“又买这么多东西！你太客气了。进来坐坐？”
　　严屹赶紧说道：“他不进来了，还有事。”
　　关楠连忙点头：“对，我一会儿还有事。那阿姨，我先走了……祝叔叔早日康复！”
　　严屹老妈颇不好意思：“这……水都不喝一口吗……谢谢啊！”
　　严屹把东西往门厅里一放，嘱咐了老妈一句：“别跟爸说是关楠送来的，免得他又闹！”。
　　说完，他便追着关楠下楼去了。
　　“关楠！”
　　关楠闻声回头，见严屹正一路小跑着过来。
　　严屹跑到他跟前，气喘吁吁地问道：“怎么走这么快？！该不是生气了吧？”
　　关楠的确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但只要严屹稍微关心他一下，比如就像刚才那样问一句，他就立马没了脾气。
　　他羞赧地说道：“怎么会？！你爸现在生着病，顺顺他也是应该的。都是一家人，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他会理解的。”
　　严屹的脸僵硬了一下：“他是老顽固，说不通的。”
　　两人在楼下又说了会儿话，才告别。
　　没过两天，广州那边有些生意上的事需要关楠处理，他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
　　在出发前，他和老乔见了一面。两人聊起了严屹父亲的事。
　　老乔有些担忧：“就怕严屹动摇了。毕竟一头是亲老子，血浓于水呀！”
　　关楠吸完最后一口烟，一边掐灭烟头，一边说道：“应该不会的。当年严屹也是顶着家庭的压力出了柜，我相信他。”
　　老乔忧虑地看着他：“那不一样。现在老头子得了病……他要是拿命来要挟儿子，可就不好说了！”
　　关楠勉强笑了下：“不至于的。”
　　“别硬撑了！我知道你心里也在担心。不然也不会抽烟了！这都戒了多少年了……”老乔看着他：“你得上点心、加把劲，要把严屹往你这头拉。别的不说，最起码得先让他搬回来住。”
　　关楠沉默不语。
　　老乔急起来：“你们俩在一起不容易。别最后又……唉，反正我的话你得放在心上！”
　　关楠点点头。等从广州回来后吧。到时去找严屹，让他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