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一庄集录》黑色的纸

2、浮生（一）

　　【雄都定鼎地，势据万国尊】

　　【公元653年，长安】
　　寒冬的初晨，长安城内还是一片寂静。白如未染之帛的雪飘飘扬扬，似梨花瓣散了一地。搓了搓双手，撑开伞，便漫步于长安城内。

　　“叮铃——”伞柄处系着的银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虽是清晨，但时不时仍能看到百姓或是官兵的身影。伸出手，看着几片雪花落入掌心，一点点地融化为水，再一晃眼便没了踪迹。

　　“杨伯，馒头。”

　　“啊，是小荀啊，今天又起这么早啊。”杨伯说着，递过来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

　　“杨伯起的也很早呢，”伸手接过馒头，向不远处的房舍望了望，“淮阳还没起来吗？”

　　杨伯盖上锅盖，用抹布擦者自己的手，“哎，那小子，昨天又伏案到半夜，说是要把最近和你们相处的故事记下来，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样啊，我明白了。”

　　此刻正值孟春，寒气时不时钻入衣袍，舔舐着每一寸皮肤。

　　杨伯向火堆里丢了几根木柴，随后整理了一下桌面，接着抬眼看了过来，“啊对，小荀，你今天是要去山上采药吗？”

　　提起茶壶慢慢沏上一杯茶，热气逐渐从杯中升起，缓缓散开。举杯小呷一口，茶水所带来的暖意似乎驱散了几分寒气，“嗯，好运些可以采到一些玄参或是茯苓吧。”

　　“那就祝你好运了，”杨伯说着，自己也倒了杯茶，只一喋，杯子便被重重放下，“舒服啊——那么小荀你先去吧，等会儿淮阳醒了，我让他顺着你留的草迹去找你。”

　　“嗯，那么杨伯再见。”

　　顺着山路慢慢向上走着，时不时向四周看看。大雪仍不断下着，满山遍野看上去有如细密的荼白锦缎一般，看不到一丝杂质。日光洒下，经过反射，如同万千星星陨落人间，亮丽无比。

　　“真是一眼望去而无瑕啊……”不自觉为这景色而驻足。

　　但很显然，上天并不算让我欣赏这一番美景。下一秒，一阵极其熟悉的吼声传来，“是……抹除者！”来不及思考，立刻催动了眼前的植物，使之变得巨大，互相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坚固的壁障。很快，抹除者的利刃便切碎了壁障。顾不了那么多，立刻向山上奔去。身为幻书，如果不够强大，遇见抹除者便是死路一条。

　　啊，似乎还没解释过抹除者为何物。

　　抹除者，是威胁文明之物，往往有着巨大的身躯。没人知晓他们从何而来，只知道无意识的他们只会不断地去袭击幻书，直至摧毁文明。虽然自己亦身为幻书，但原典只是本没有太大名气的小书罢了，所以自然属于幻书中弱小的那部分。因此，在面对抹除者时，自己能做的只有逃命。

　　“不好！前面是断崖！”眼前，已是山路的尽头。

　　高山之下，仅存虚无。

　　身后，抹除者已然近在眉睫。

　　“该死……没办法了吗……”

　　跳下去，可能还能活下来——至少，死后我还能留下个遗骸吧。

　　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抹除者的吐息已经随着气流传遍全身。自己离死亡仿佛已经间不容发。

　　于是，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纵使内心仍有不甘……

　　希望下次睁眼时，我会遇见一个好一些的时代吧……

　　“咚——”

　　“你的能力太弱了……与其上战场去送死，倒不如留下来。”脑海中突然响起了掌门的声音。

　　空灵、缥缈，听起来软绵绵的。

　　但那些话语却如同利刃，锋利而无情。

　　剧烈的疼痛感猛地冲击了自己的大脑。

　　“……我……活下来了。”

　　双眼缓缓睁开，所见之物如同被扭曲了一般，模糊成了一片。高大阴郁的峭壁立在两旁，灰色的天空与阴云被人随意地拧做了一团，冰冷的雨水无声地打在自己的脸上，夹杂着刺骨的寒风。

　　“……为什么？”

　　自己的疑问无法被任何人听见，它只是混入那淅沥的雨水，一点点、一点点消逝。

　　疼痛感又一次撞击了大脑。

　　“……啊。”

　　想要换个姿势，却发现大脑与身体各处都已失去知觉。

　　“…………我会死在这吗？”

　　明明刚刚才从文明之敌手下逃出来。

　　“……我果然很没用。”

　　如此想着，便闭上了眼。

　　大概会因为能量流失过多而死吧……之后变成遗骸……可在这种地方，真的会有人发现我的遗骸吗？

　　答案是肯定不会。

　　“……果然，不应该跳下去的……比起这样怀抱着孤独死去……还是想要死在沙场上啊……”

　　正想着，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你好？”一个模糊的人影慢慢遮住了眼前的光线，“我还真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呢！难道你是从外面来的？”

　　想要说些什么，却使不上力气。

　　“诶……怎么不说话……哇！好多血！你受伤了！”那个人影不停地晃动着，“怎么办，好像伤得好重……不行，要先把你带回去才行！”

　　人影说着，逐渐从眼前消失。随后，自己像是被慢慢抱了起来，接着又被轻轻放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讲道理，这有够痛的。

　　只听得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之后，自己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这样就差不多了！至少血应该不会流得那么多了。啊，对了！毯子可能有些旧，但没关系！我保证它盖起来很暖和的！坤北峰常年阴冷，稍不注意就会生病的！特别是像你这样初次来的外人！好在我这次带了毯子，不然肯定过一会儿你就生病啦！”说着，那个人影利索地坐在了自己身边，“那么我们出发吧！走啦，阿牛！”

　　只听得一声牛叫后，身下的平台开始移动起来。

　　“离符，起。”那人影似乎向身边的东西念了些什么，接着便听到了独属于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仙人给的东西果然好用~这下可以帮你煮点热汤了，毕竟看你的样子，肯定在那里躺了很久吧？而且还刚好碰上雨天……难不成，你是从坤北峰上摔下来的？”那声音听起来充满了震惊。

　　你很想点点头，可惜还是使不上力。

　　“离村里还有些远呢，既然你是第一次来，肯定对这里不熟悉吧！刚好我还挺无聊的，那我就来和你聊聊这里吧！”

　　“此处名为‘坤北峰’，是于【合一八峰】的第八座峰，是最外层的其中一座，也位于村子的正北方，这里大多时候都是阴天，而且很容易起大雾，再加上坤北峰少光，因此平时和晚上没什么区别的。

　　“再往前走一会儿大概就到北山了！北山常年风雪肆虐，如果不注意保暖不出半个时辰就肯定会被冻伤的，不过这次我们不用担心，毕竟我可是已经把炉子点好了的！北山是四域里面最高最大的那一座，却也是最为险要的那一座，奉天台就建在北山山顶呢！

　　“说起奉天台，那是仙人观测天象的地方，我之前和几个伙伴想上去看看，结果风雪太大，眼前几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唉，要是哪天我真的能爬上去就好了……毕竟北山那么高，爬上去肯定很威风！到时候，伙伴们肯定都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听着那个人影的话语，我自顾自地思考了起来，北山、坤北峰、奉天台……这些地方我从未听说过，至少在自己的记忆里，大唐的疆土上根本没有这些地方……可是听那个人影的语气，这些地方又是的的确确存在的……

　　思绪再一次被搅乱了。

　　“……等下你应该就能见到他们了……啊，前面就是北山了！”人影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兴奋。

　　而寒流比话语更早一步地来到了身边，如同毒虫一般撕咬着自己那不堪的躯体。我敢说，若没有这毯子，自己铁定会被冻僵的。

　　很快，眼前的阴晦被茫茫白色取而代之，耳边除了咆哮的风声，再无其他。此刻，连那厚厚的毯子都如蝉翼一般。

　　你感觉自己的脸上都快要结冰了。

　　“最近北山的天气还真是不太好……我应该多带几床毯子的……好在，炉子还亮着……放心吧，我会带你回到村里的！”那人影向你喊道。

　　听到这句话，你慢慢闭上了双眼。

　　无所谓了。

　　生也好，死也罢。

　　只要身边这位恩人活下来就好。

　　你如此想着，耳边只有呼啸着的风声。

　　接着，你便陷入了梦的怀抱。

　　“叮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