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执 一念成真》小欢喜

6、恋恋不舍红尘间

　　从梦中醒来的林晗，看看时间，早上六点，生物钟已经习惯的点，即使是那样令人不舍的梦境，也未能留住她，还是自然而然地醒来了。拿起手机看一眼，提示微信有新消息——来自数小时前顾定之的回复：机票已定，明日抵宁。这条之后，隔了一会儿，顾定之又发了一条，没有任何语言，只有一个拥抱的表情。林晗的眼睛酸酸的，两人这辨不清是残存的爱情还是惯常的亲情的感情，真真实实是彼此最深的牵绊之一。不需要言语，有些情绪彼此深知。她叹息一声，起床洗漱。

　　早餐是家里阿姨头天来打扫卫生时备好的。按照林晗的习惯，杂粮、主食、鸡蛋各一份在蒸锅摆放好，早起只需开火定时蒸熟，一人份小瓶鲜奶倒出加热，一只鲜橙——林晗的早餐简单。不让饮食成为身体负担，是她一向秉承的习惯。加上日常工作繁忙，她的早餐一般都是因繁就简。

　　用过早餐，林晗换掉家居服，重新洗脸漱口后，坐在梳妆镜前稍事修整。大概一夜好眠，单看气色似乎毫无端倪，但是基础护肤后，她还是拿出平日不太用的粉底稍微修饰了一下面部，再用裸粉色的唇膏润了润唇。粉蓝真丝衬衫、浅灰色九分裤、裸色中跟皮鞋，梳到她依旧乌黑浓密柔顺的齐耳短发时，她的手略顿了顿，细细端详了端详镜中的头发。她轻柔地拨弄自己的头发，发丝顺着手缝滑落无一丝涩感，她低垂了眼帘——原来，她可能要告别的有这么许多……

　　到了时间点，林晗照常下楼，坐上已在等候的专车，一路向市政府大院快速驶去。

　　准八点，林晗敲开宁城市市长黄力扬的办公室门，隔着办公桌在顶头上司对面落座，简要地汇报了自己的健康状况并提出从即日起请休病假，虽然手术时间未最终确定。

　　已经年过半百的黄市长听完林晗的汇报，震惊、惋惜，各种情绪交加。他主政宁城的时间并不算长，调任宁城之前，林晗就已经官至宁城副市长。对于这位班子里唯一的女性，又是30出头年纪身居要职的下属，他自然也耳闻过一些似是而非的传闻——社会对于成功的年轻貌美女性大概总会有一些“另眼相待”的习惯。作为上级，对待下属，他理所当然地也会冷眼旁观，两年下来，他由衷地觉得，无论品德、能力、业绩，还是智商、情商，林晗确实是同侪中的佼佼者，且不论同龄人、即便是年龄资历远长于她的，也很难达到她的高度。

　　那么明显的可惜，林晗不会看不出来。黄市长主政宁城的这两年，他们有试探和分歧、服从和退让，但总体而言，关系相得融洽。黄力扬的老到经验和岁月积淀的沉稳，林晗的朝气活力和女性特有的细腻，让宁城在林晗分管的领域呈现出新的面貌——纵然有更高层背后的大力支持、想法更容易实现的原因，但的的确确，换个人坐在这个位子，很可能确实做不到今天的成绩。
　　黄力扬看着林晗，诚恳地说：“林晗同志，我会向市委郭会平同志报告你的情况，也会按程序向组织部门报备，工作上的事情你暂且放下，安心治疗，一切以健康为重”。

　　林晗含笑点头，也同样诚恳地对他说：“谢谢黄市长”。

　　黄力扬语气肯定：“现在医疗手段先进，不要有太大压力，有任何需要，直接告诉我”。

　　林晗点点头，再次诚恳地说：“您到任以来，我受益良多。不论今后，您对我的关心指导，我一直铭记于心”。

　　黄力扬摆摆手：“谈不上指导，我们是一起奋战，为落实中央、省委省政府和市委的各项部署要求努力，而且幸不辱命。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青年干部，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养身体，你的路还很长”。

　　林晗还是点点头，站起身：“您忙，我先回办公室整理一下”。

　　黄力扬也站起身将她送至门边，转过身思量片刻，深深叹息一声，拨通了秘书长电话。

　　在陈如的帮助下，林晗将近期工作及相关文件进行整理记录后，离开了这个她工作了许多年的大院。关上办公室门的前一刻，她认真地环绕了这个房间，这三四年间，她在这里待的时间最久，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在家的时间。这里记录了她曾经的倾尽心力，那些曾经的热闹繁复在顷刻间就归于沉寂。什么时候会再回来，甚至，还能不能再回来呢？这可真是她没法回答的问题。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轻轻关上门，保持着她一贯挺拔的身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楼。

　　黄力扬短信进来的时候，李汉生正陪着王蕴在宁城高新区调研。他瞄了一眼手机，眉头剧烈地跳动一下，他以为自己眼花，再认真地看了一眼，不能置信的同时感到了事情的棘手。这条短信内容不长，但分量着实沉重。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将短信又读了一遍，眉头紧蹙：“李秘书长好，有个情况跟您报备。林晗同志因患肺部肿瘤，即日起开始请休病假”。

　　他看了看人群簇拥中，正满面笑意认真听企业人员介绍本公司主打科技产品特点和功用的王蕴，心里在快速地思考、分析，这个消息该不该由自己告知他，如果由自己告知，该选择怎样的时机、以怎样的方式。江省的官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王蕴这个江省官场的一号人物的力排异议、一力提拔，才有了林晗这个宁城史上最年轻的女性副市长，32岁的履新记录，至今在江省无人超越。作为省委办公厅秘书长，关于王蕴入主省委以前的事情，他并不清楚。他自然也不会私下打听议论，这种大忌讳他不会犯。作为在王蕴身边工作的人，从每天经手呈报的公文到每天安排的行程，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这位江省“一号首长”看重的事、关注的人。因此，王蕴对林晗工作的支持、对林晗其人的欣赏，李汉生再清楚不过。也因为是领导身边人，所以他在会议、工作这样的公开场合，在范围很小的社交场合，都看过王蕴与林晗的相处。怎么形容呢？两人的关系像是师徒，也像是忘年交，坦坦荡荡的亲近，自然而然的一方是爱护、一方是尊敬。

　　都是浸淫官场大半辈子的老狐狸，李汉生清楚黄力扬发这条短信给他的原因，大概也是琢磨不透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单纯地按组织程序一步步往上报备？还是提前让首长心中有数？关键，他们都猜不透也不方便问，林晗自己是否会直接跟王蕴报告。反复掂量，还是觉得犯难。

　　恰巧这时，王蕴以目示意，李汉生快步上前弯腰侧耳倾听。王蕴轻声道：“差不多了”。李汉生赶紧一面告诉高新区负责人行程结束，一面叫秘书通知司机。很快，市、区领导按照示意，一边继续介绍一边引导王蕴一行往高新区创业大厦大厅走去。

　　双方主要领导一一握手告别，将省委一行分别送上车。王蕴很是高兴，有些兴奋有些欣慰地说：“高新区这两年抓住机遇，发展势头很好，再过几年必然成为宁城又一个产业高地”。李汉生凑趣：“省委关心、地方重视，高新区赶上了好时候”。正在犹豫间，李汉生听王蕴淡淡交待了个地址——九朝松，只有在王蕴身边工作的人才知道，那是这位“一号首长”非公务时候的自费宴饮地点。他心头一跳，听到王蕴难得愉悦的口吻：“今晚几位老友难得有空相聚，汉生，你随我去，还有林副市长。”

　　李汉生堆着笑地应“好的”，同时在听到林晗也去的时候心里一震却又暗自庆幸，他想，林晗的消息大概不需他再操心了。

　　九朝松，位于宁城主城区南部刚刚落成的一处文化街区。宁城是著名的九朝古都，南城区正是留下无数文人骚客足迹、诗作和传奇的地方。但是近现代以来，古城老区的经济发展受限，尤其是千禧年以后老城区无地可卖，也吸引不了资金流入、产业发展，基层财力不够也不足以支撑城区改造等民生项目，有着悠久历史文化底蕴的老城南在高速发展的经济浪潮中显得格外破败，有些区域甚至成为了令当地政府头疼的“城中村”。

　　但是很快的，老城南迎来了重生的机遇。

　　正是林晗担任宁城市城市规划局长的时候，大刀阔斧推行改革，“城南文化名片”“城南旅游名片”“城南特色街区”等一系列旧城改造项目陆续上马。短短几年间，老城南“城中村”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昔日的“城中村”变身为驰名中外的旅游达人必打卡圣地，由旅游带动的餐饮、文化创意产品消费，极大地提升了老城区的财政收入。这正是林晗当年能够提名担任宁城副市长的最显著政绩之一，她当副市长期间继续分管城建工作，老城南的发展规划在数年间得以进一步深入和拓展，并且进一步提炼精品工程，如今的老城南街区真正是十里风光、声名远播。

　　九朝松，正是这一政府项目的民间合伙人方中恺在这片街区投资建设的，古香古色的江南园林私家酒店，并不完全对外开放接待，是王蕴偏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