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环佩空归月夜魂（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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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身在何处，只觉一切都是飘忽，似乎身随念转，然而，身却已不可见。
像是开了天目，朱颜只觉自己念头一转，之前的场景已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伴随着一声“砰”的巨响，她的身体被撞飞出去又重重落在马路上，约是内脏出血的缘故，她的脸庞苍白如纸张、嘴角有鲜血在不断地涌出，看不出有什么起伏的呼吸。车主似乎是一击得中，快速地调转方向飞快地开走了。周围惊慌失措的人群在最初的逃散后又慢慢聚拢过来，似要尽好忠实看客的本份。她看到媛媛的妈妈，一边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护住女儿不让她看到血腥的场面，一边绝望地大喊，快打急救电话。路边的辅警这时反应过来，冲过来维持现场秩序，远远地似乎有警笛声由远及近而至。然而意外地，朱颜在那一片混乱中，看到了那天下午她初次见到的见舍和孑立主人，那位中年美妇人。是开通了神识的缘故？她竟然能够清晰地听到，她拨通了电话，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受到惊吓，她的声线有些颤抖：“小宝，这里有人被电动车撞了，快帮忙叫救护车，具体定位我马上发你。”
“小宝”？她打电话求救的是个什么人？警察？医生？
然后时间和场景都似乎被快进了，她看到了呼啸而至的救护车，看到自己的身躯被抬上担架抬上救护车，看到了在这之前一直守在身边的那位不知姓名的中年美妇，还有女儿被爸爸带走后也一样等候在旁边的媛媛妈妈。情景变幻的更快，她看到自己被送进急救室、上了手术台，然后又被转入ICU，毫无生气地躺在那个冰冷的空间。她看到了手术前最急切的时刻，匆匆赶来的爸爸妈妈，看到了医生要求家属签字时，突然发狠一把推开爸爸，满面泪水颤抖着手签字的妈妈。变幻的光影中，她竟然还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在他下了手术台摘掉口罩的一瞬间她认出来——竟是她的“芳邻”！到底是现实还是魔幻，她早已分不清楚。
时间还在快进，虽然始终没有清醒，但是大概是因为连续监控的生命体征正常，她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倒也没有很失望，照顾她的是也不知是爸爸还是妈妈高价请来的高级陪护。令她微微意外的是，媛媛的妈妈来看望了几次，其中有一次还带着媛媛来了。她告诉女儿，必须要当面跟这位姐姐道谢，是这位姐姐救了她，也是救了妈妈。也许刹那间朱颜并没有想很多，只是下意识的去做了，但在那一刻，她想，不管怎么样，还是值得的，至少，也许，这世上少了一位差点就会伤心欲绝的母亲。媛媛还带着点儿童稚的悦耳声音，哽咽地说：“谢谢姐姐，姐姐你一定要好起来，要快快好起来。”说完，就扑到妈妈怀里伤心地啜泣起来。
这些场景，并不是躺在床上的朱颜“听”到的，而是无形无声的她的神识“看”到的。她因而得知了她的“救命恩人”，她的主治医生，她的“芳邻”的名字——蒋寅。知道了，原来世事竟然如此巧妙，那位跟她仅一面之缘，之后就亲眼目睹意外发生、且某种程度上救助了她的中年美妇，竟然是蒋寅的妈妈。所以，“小宝”，竟然是这位不苟言笑、从眼神里透出拒人千里之外气息的“芳龄”的小名儿？她觉得“小宝”的妈妈也是现今社会少有的善良人士，因着朱颜是她的客户，也因着她亲眼目睹了惨剧的发生，也清楚地知道这个漂亮的让她一见之下心生好感的小姑娘见义勇为的行为，再加上，受伤后的小丫头又在儿子所在的医院救治——朱颜重伤的地方是肺，被巨大外力冲撞之下，内脏的位移、肋骨折进内脏——差点儿致命的伤处都在肺上。其实在蒋寅看来，朱颜的死里逃生完全是个奇迹，尽管人一直未醒，但能抢救到今天的状态，在他所经历的救治生涯的所见所闻，已属万分之一的幸运。
神通万物，朱颜觉得她现在就是个大数据中心，心念一动，“爬虫”即刻为她精准抓取信息。于是，她也知道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和肇事者的信息。这真不是个愉快的信息，甚至有些反社会。整件事已经被定性为一起报复社会的恶性犯罪事件，肇事的是一名“吃了么”快送骑手，因为送单误点被客户投诉，奖金没有了不算还被平台处以罚金。大约在生活的重压之下，本就情绪不稳定的他，冲动之下采取最冲动的方式发泄了内心的愤怒和不满——情理尚且不容，法责更是难逃。整件事情霸占据了热搜几天时间，关注的热点却是外送平台如何的科学管理、如何提升骑手业务素养，更有“善心”人士，包括一些影视明星微博也跟风呼吁：“对骑手多一些宽容，理解小哥们的不易”。事情的看法和理解似乎导向了其他方向，对朱颜的关注少而又少，当然，也是她的父母动用了关系，不想还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生死难测的女儿成为新闻舆论、吃瓜群众关注的焦点。事实上，女儿的行为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女儿会做出这样见义勇为的行为——真是傻透了、糟透了。
爸爸的心思，朱颜猜不到，他的二婚妻子怎么想，她不关心。只是，妈妈的想法，她不知道该怎么去看待。抢救前妈妈的失控，其实让她暖心，尽管她知道，从来不亲手做也不擅于家务俗事的妈妈，就算是心疼她，做不到也做不好去悉心照顾她，她并没有期盼着妈妈能够长守床边，那不符合琚女士的人设。但是，琚女士的那段话，还是让她感到揪心的疼。琚女士对着大家都以为对外界一切一无所知的她说：“欢欢，妈妈要你醒过来。妈妈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傻事，妈妈知道你一直不开心，不管是爸爸妈妈离婚前还是离婚后。是妈妈辜负了你，辜负了你出生时给你起的名字，但是妈妈真心地希望你的人生能够‘尽展欢颜’。欢欢，伤了你的心的都是别人，可是，你是你自己的，你要醒过来，为了自己。”大颗的晶莹的泪水滴落在朱颜的面颊，被琚女士保养得宜的手轻柔地抚掉，又有泪珠滴下、再抚掉……
是的，朱颜清楚地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尽展欢颜”，她的公众号的名字也正来源于此。在她真切地看到琚女士哀伤的那一刻，突然有些释然，至少在她初初降临这个世界之时，父母对她是充满了喜悦和祝福的，至于后来，后来又怎么能由人控制呢？假如这个世上不存在永恒，那么，记得曾经拥有的那一刻，还有那一刻的满足和喜悦，是否就已经足够？为何要去苦苦与那些“求而不得”纠缠，作茧自缚？谁又没有谁的无奈与得不到呢？
真有神祗的存在吗？似乎是知道朱颜那么点心愿已了的意思，她感到自己似乎“飘荡”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个怎样的世界？不知为何，朱颜的心中竟然十分清楚，她是来到了“生之起源地”。
那是一个祥光永照的世界，广阔无垠的天地间，蓝天白云、温和的阳光遍洒在碧绿的草地上。其间有一团一团柔软的初生婴儿般的小肉团子在广袤空间欢喜跳跃，时不时有清脆的笑声传来——永恒的宁馨之地。
“欢迎来到‘生之起源地’”，温和的声音响起，男女莫辨，亦无身形。
无声无形的朱颜听到这个声音并不意外，因为自从她自以为自己只成为一抹神识后，她一直在想，上天一定会对她有所安排，或许，这就是她命定的时刻？
“你看到的，都是在等待进入轮回的灵魂，它们没有意识，不懂喜怒哀乐”，声音在继续，朱颜心领神会这些小团团的欢喜和笑声，也许是“生之起源地”为了营造温馨天地创造的幻象？想想也是，假如是一面寂静和呆滞，那么此地与它地又有何区别呢？
“你能够来到此地，虽然是对你善举的回报，但也是只有十万分之一的幸运降临，才有此机缘。你有三天的时间考虑，选择是回去朱颜的身体，还是重新转世，开始新的往生”。
声音慢慢飘散，朱颜感觉她的神识又通往另外一个世界。
她看到了一段完美的青梅竹马的恋情和水到渠成的幸福婚姻。男女主角从小在同一个家属院长大，父母都是高校教师，俩人相差一岁，一路从附属幼儿园、附属小学、附属中学升学而上，直到高考让他们短暂的分开了四年。但是，女孩高考后，男孩便表白牵手成功，且迅速告知彼此父母，定下婚事。直到双方研究生毕业，在同一个城市就业稳定下来，举办了得到家人、师长、同学所有人祝福的婚礼——现今，女孩高高凸起的肚皮昭示着她已经晋升准妈妈——朱颜想，这样的夫妻，也许就是她可能的转世后的爸爸和妈妈？这也是作为幸运儿，提前预知的可能的将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环佩空归月夜魂（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