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景千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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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景千，是大梁的九皇子。
从前不叫景千，我从前叫景胤君。
我父皇是大梁万人敬仰的天子，我母妃是当朝宠冠六宫的皇贵妃。
在十岁之前，我都是整个上京皇宫的最幸福的皇子。
父皇十分疼爱我，幼时常抱我于他膝上，任我抓着他的胡子玩闹。再大些他便亲自教我打猎，秋猎时也常叫我坐在他身边，饶是当时皇后娘娘亲生的孩子，便是也没有这般待遇。
那时父皇便常常逗我玩，问我喜欢哪家的姑娘，等我长大了便赐给我，同我说整个大梁的女子随我挑，他都会替我讨来。
可后来，皇后娘娘的孩子死了，一个不受宠的过世妃嫔的孩子过继给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那日领着那个孩子来母妃宫里，要我亲口唤他一声七皇兄。
可我，竟在这之前，都未曾见过他。
那天是我第一次给他见礼，卑躬屈膝低头，怯生生的唤了他一声七皇兄。
皇后娘娘与我母妃对立许久，眼中眸色深沉，那是我年幼，不懂那眼神何意，但我母妃却懂得了。
于是她在御书房求了许久，将我化名景千，亲手将我送去了离上京十万八千里的北燕王军。
母妃一向温柔，可那日却泪流满面的抱着我，眼神怨毒的告诉我定要将那北燕郡主娶到手，若没有她，以后我们都得死。
我被吓得只好应下。
两个月后我便到北燕，北燕那时还是战火纷飞的大梁边疆，一年里有五个月大雪纷飞寒凉彻骨，有五个月黄沙飞扬寸步难行，还有两个月好时候，却在打仗。
整个北燕只有北燕候王知我是皇子，其余人只当我是普通京中子弟。
那时我方才十岁，便跟着将士们上阵杀敌，跟着浑身泥土的士兵住在一个帐里，吃过腐烂的野果，也喝过沾了血的雪水。
那时我恨极了母妃。
可当我见到母妃要我娶的小郡主亦是同我如此在军营时，我不知为何，心里才有了些舒坦。
初见她时，是在一个冬日，王军驻扎城外，那天很晴，月朗星稀的，并不太冷。
我走过去同她搭话：“你便是云青谣？”
那时她穿着小小银甲，脸上还有些娃娃肥，同她的哥哥云青林在一起烤着篝火。她哥哥给她掰下来一个鸡腿，她吃的正香。见我来了，她才抬起头来，笑着道：“找本郡主有事？”
她一说话，油从嘴角流了出来，而我的口水也从嘴角流了出来。
曾几何时，这种沾了灰的烤鸡我是定然不会吃的。
可在军中，这已经是极为好吃的美食了。
她一笑，将那鸡腿叼在嘴里，然后抢过她哥哥手里的鸡，掰下另外一只腿递给我。
我顺势接过，坐在篝火旁一起吃了起来。
云青林在一旁哀叹：“哎…说好的另外一只腿给我呢？”
她笑着道：“明天我再给你打就是了，这雪地里野鸡多得很，我总能抓到。”
我转过头：“这是你打的？”
她点点头，一抹嘴上的油：“当然了，我从小随军，爹又不让我上前线，我无聊，哪里有什么吃的我最清楚了。”说罢她露出一个笑：“你便是那从上京来的小少爷罢？以后你跟我混，我给你打野鸡吃。”
我低着头，那天我想的不是野鸡有多好吃，而是想着我应该马上就要回上京了。
后来老王爷打了一场败仗，在战场负了伤，云青林为了保护老王爷撤军，战死在了沙场。
许多人哭的泣不成声，我去寻她，她仍是坐在篝火前烤着火，手里拿着一只烤鸡。
见我走来，扯过一只鸡腿递给我，面无表情的道：“这次没人同咱俩抢了。”
上京传闻，云小将军高大俊朗，英姿飒爽，宫中许多宫女都倾心于他。可来了北燕军营，才知道云小将军会像个孩子一样同他们抢鸡腿，抢过了便露出两个小虎牙朝他得意的晃晃鸡腿，若是抢不到便满脸委屈的同云青谣商量下次可不可以把鸡腿留给他。
我不知怎么安慰云青谣。
在宫中的兄弟，情谊总是薄如纸。
我道：“想哭，便哭罢。”
可她似乎也不用我安慰，抬眼到：“云氏忠君爱国，能战死沙场，是云家男儿的荣耀。”
吃完手中烤鸡，便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盔甲：“明日不必再来寻我要吃的了。”
我心下一惊，以为她看出我的目的了。
却听到她提起云青林的枪，面无表情的道：“我已跟阿爹说过，明日起我便替代阿兄的位置，不会再在后边做这些没有用的了。”
我道：“王爷同意了？”
她一吹口哨，她养的漆黑色的战马便闻音而来，她利落的翻上马背，只留下一句“明日他便会答应。”而后一扬马鞭，便踏着满地白雪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夜，她带着一千骑兵，夜闯敌营，竟真的将那敌将头颅斩下。天亮时，她归来，浑身鲜血的站在我面前，手里还拎着那鲜血淋漓的头，红着眼问我：
“景千，我缺个军师。”
我成了她的军师。
她在阵前时，总是冲在王军之前，长枪之下，活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来，连下七城，竟无一场败绩，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很快，她不但在军中立下了威严，亦将云青谣的名号传遍了大梁，她成了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女战神。
而我跟在她身边，她总是嫌我提剑软绵绵的，又嫌我有洁癖，又因为我给她提供的战术不如她直接带兵来的直爽，我就成了她口中的狗头军师。
可我一点也不恼，仍是陪着她对酒当歌，纵马沙场。
因着我总是爱穿从上京带来的白色铠甲，又生的随我母妃，故而在满是糙人的疆场之中显得格外乍眼。
我也很快，便发现了云青谣望着我时，眼里总是透露着少女的情意。
我虽是冷情，可我善术。
我看懂了。
于是在一日我同她喝酒时，我唤了她一声阿谣。
她脸很快就红了。
我便又同她说：我心悦你。
她脸红的更厉害了，握着酒壶的手都手足无措的，明明在阵前杀人时都没这般紧张。
她问我那我会娶她吗？
我道：“当然，待我回京后便让我父亲来提亲。”
我当然会娶她，云氏之女是要嫁给太子的，而太子，是要当皇上的。
可我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拉了我的手在沙场上，对着那一轮圆圆明月便叩在了地上，三拜之后，同我笑着说“我们拜了边关皓月，那我现在是你娘子了。”
她笑的那样满足，我第一次觉得，我有些愧疚。
这件事，很快便被北燕候王和夫人知道了，可没想到，他们两个竟也很欣慰。
望着北燕候王欣慰的笑意，我知道，这次，我真的要回上京了。
我传了书信回了上京，告诉母妃，我与北燕郡主私定了终身，便等着父皇下诏传我回上京。
可我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父皇病危的消息。
临走之时，她眼里是那么的的不舍，她知道了我是皇子后，显得更为局促，她拉着我的衣袖问我还会回来吗？
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告诉她：下次再来北燕，便来十里红妆正式娶她。
可我没想到，待我回京时，父皇已经过世了，母妃饮了毒酒自尽随着父皇去了。而遗诏上清清楚楚的写着，皇位传给了我只有一面之缘的七皇兄景曌，而我只被封了平阳王。
他从前不叫景曌，叫什么我不知道，但他一定不叫景曌。
就像我从前亦不叫景千，我叫景胤君。
可皇后告诉我，从今天起，他只叫景曌，而我，只叫景千。
我是个冷情的人，我自觉我对云青谣是没动过情的。
可那一刻我看着景曌端坐皇位时，我心里第一个瞬间竟是想到，云青谣要嫁给他了。
很快，便下令立云青谣为娴妃的诏书便送到了北燕，可云青谣却抗了旨。
我知道她是为我，可我当时没有时间为她感动，我在谋划这暗杀皇后，哦，是太后。
父皇和母妃的死太蹊跷，父皇向来不喜皇后，甚至厌恶，他怎么会立她的儿子做皇帝？
我日日去给她请安，日日对着她卑躬屈膝，她要我承诺远离上京，我答应了，我说我准备云游四海，她欢喜的同我说：好孩子，然后亲手给我夹了菜，我亦敬了她一杯酒。
三个月后她便薨了。
这些年同着云青谣南征北战，寻到过许多宝贝，云青谣送过我一把玉扇，亦送过我许多蹊跷毒药。
原本她怕我打不过北漠鞑子若是被俘虏了以备不时之需的。
哦对，那玉扇上她还亲手给我绣了扇坠，说实话，有些丑。
甚至她给我一字一字念，我才认全上面八个字。
天佑景千，喜乐平安。
我那时心下嫌弃，可脸上仍是欣喜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对她说：“谢谢谣儿，我很欢喜。”
她娇羞的给了我一拳：“讨厌。”
那一拳，疼的我几欲吐血。
太后已死，我便开始云游四海，背地里招兵买马。
平阳兵马太少，云青谣抗旨我连兵都没法借给她。
我想好了，倒时候云青谣抗旨惹得龙颜大怒，我便同她一起举兵造反，倒时候便在北燕建都，她以后也能在北燕继续自由的过下去。
可不过一年，景曌便招我回了上京，同我说要我替他去北燕，迎娶云青谣。
我呆在大殿上。
她同意了？她竟然同意了？
她性子那么烈，她怎么会同意嫁给他？她那么爱自由，这深宫内苑怎么能住得下她。
可我无能为力，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多兵去与景曌抗衡。
我也知道，景曌这是试探。
景曌说我与她相识多年，由我送嫁最好不过。
我只是微笑着道：“皇兄思虑周全。”
果真是带着十里红妆回的北燕，只是要娶她的人不是我。
她穿上凤冠霞帔，像极了我们两个在大漠里聊过无数次的样子，那时我只是为了哄她，可如今，我发誓，我后悔了。
我动情了。
我都能听到我声音里的颤抖，我唤了她一声：“阿谣……”
她亦是落下泪来。
北燕候王和夫人立马围着她说着什么不要想阿娘不要想家之类的话，可看北燕候夫人红着眼望过来的眼神，我知道，她是为我。
她心里始终是我。
我送她上轿，送她入宫，望着她绝望又麻木的眼神，我发誓，我一定要给她自由。
我离开上京，到处暗地里招兵买马，可景曌如今娶了云青谣，一时之间民心太高，招不到什么兵马。最后还是靠着给王府招护卫的名头才招了一些。
我原事情会顺利的进行下去，可就在这时我听说，云青谣失忆了。
她将我忘了。
我不信。
于是我又回了上京，在那筵席之上，她望着我眼神惊艳却毫无情意，我看着她娇笑着依偎在景曌身边，看着他俩旁若无人的打闹，她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她真的喜欢上景曌了，她也真的将我忘了。
她竟真的忘了我。
于是我的心就好像是没穿铠甲在战场上被北漠鞑子往心窝子里插了一刀。
景曌望着她的眼睛是那么的宠溺，如同那时父皇望着我的母妃。
可即便是父皇对我母妃那么深情，给她无限荣宠。可也没能阻止父皇不断地往后宫里带些年轻女子。
而景曌身在皇位，如何做的到一心一意？
我便同景曌说，在扬州找到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可将他母妃的尸骨迁去扬州。他很开心，他一直都想要为他的母妃单独建一处太妃陵。
于是我掐着日子，在他下扬州之时，将我买的探子放在花舟之上，那女子生的倾国倾城，摄人心魄，只要等着景曌将她带在身边，便能让阿谣看清他，探子也能找机会杀了景曌。
可那日，花舟上探子舞的万人心动，景曌却蹲在河岸寻云青谣的花灯。
倒是把云青谣跳的百般心动。
那段日子，日日在那小宅里同云青谣喝酒，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可每每我喝的正在兴头，便能听到云青谣眼神亮亮的絮絮叨叨的说些她和景曌的故事。
可从前，她都是这样同我说她的梦想，她想一直自由自在，她想一直呆在北燕，她想嫁给我和我一起永远不分开。
现在她心里住了另外一个人。
我忍不了了，我将她的家书篡改，又孤身一人去了趟北漠，找到那些年打的不可开交的大皇子阿尔纳兹给了他边疆的城防图，他给了我北漠的信号花，要我带探子回大梁。
我想着，到时候就算是宫中我没能将云青谣带出来，北边打起来，大漠风沙，没有人比云青谣更善战。
景曌一定会送云青谣会北漠。
她就自由了。
我是这样想的。
可是我没有料到，又或是我料到了我不信。
云青谣在这场叛乱里，就算是整个北燕都站在了我这边，她也站在了景曌那边。
我输了。
景曌怒问我便不怕她受伤吗。
我笑了。
他只见过云青谣失忆后如同一只小鸟一般依偎他肩头，他何曾见过云青谣在大漠之上如同一只振翅雄鹰翱翔天际，他何曾见过云青谣是怎么踏着万千尸首连下北漠七城，他何曾见过云青谣七尺长枪下有死无生，杀的北漠鞑子闻风丧胆的。
他没见过，所以他不知道。
原本的她是那样的令人心动，那样的令人敬仰，那样的让人甘愿追随。
区区小战，如何伤的了她分毫。
所以当她杀了我泪流满面坐在我身边时，我一点都不怨她，我甚至觉得，这是我自那年从北燕回北漠最开心的一刻。
她眼里的爱意昭然若揭，如同那时在大漠月下。
我知道，这次她不会忘了我了，再也不会了。
我费劲全力将北漠的信号花拉开。
那是我最后送她的礼物。
我要将她送回她的北燕，送回她一直想要留在的北燕疆场，送她自由。
我的谣儿，要自由。
我在奈何桥前等着她，下辈子，换我光明正大的带着十里红妆娶她。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景千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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