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牡丹》无奈为之

3、第三章

　　百花楼在民国三年的时候楼里突然涌进好多的外国人，他们有着不一样的发色，和我们不一样。还说着听不懂的语言，也有的会说中文，但听着就是觉得奇怪。像是刚会说话的小孩，一个字一个字的蹦跶。
　　云兰姐姐和莲姐姐，一个会跳一个会唱，这两年里也吸引了不少的客人。大家都等着他们登台呢。
　　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搞得，两个姐姐脸色都不太好，听妈妈说是生病了。还严明禁止我进去看他们。我问云锦姐姐她们到底怎么了，什么时候好啊。云锦姐姐说应该快了，让我不要担心。
　　而后的几天里，云锦姐姐也变得非常忙。天天都被妈妈叫走，说是哪家的公子哥要姐姐出去陪。唉，云锦姐姐也太可怜了，夜里在楼里忙活，白日里还没有时间休息。
　　后来想想，我真是天真的可笑。
　　那天的风有点大，还伴随着点小雨。外头刚因为游行学生被抓而变得寂静，楼里也没人来，大家都怕出事。
　　云锦姐姐一早就被公子哥的司机接走了，快到傍晚了还没回来。妈妈不在，说是跟着客人喝酒去了。十几个姐妹自己解决了吃食，就回房休息了。
　　我一个人在大厅等着妈妈和云锦姐姐回来，四周都静得很，只有依稀几声咳嗽声传来。是楼上玉兰姐姐和莲姐姐的房间。
　　我喊了春花一声，让她去给姐姐们送口水。顺便进去看看，这一直咳嗽也不是事儿啊。
　　春花也和我一样的，好久没进去看过姐姐们了。我听着上头的动静，春花好像被骂了。我赶紧上去看看情况。春花呆坐在姐姐们的房门口，眼里失神。
　　“春花，怎么了？”我上前去问话。
　　春花呆滞地抬头，眼眶有点泛红，里头还响着姐姐们的阻挠声。
　　“春花你别进来了，玫瑰，你也别进来。你们都别进来，听妈妈的话，不要来看我们。东西也不要送了，我们没事的，药已经吃过了，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回想起来我好像没看见过妈妈让谁给姐姐们送过东西。自从姐姐们生病以来，都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我再也没见过她们了。只是每天听着她们的声音，一天比一天的憔悴，没有好的迹象。
　　春花听着里头的声音，愈发的难过。眼泪夺眶而出，伤心地扑进我的怀里。
　　“姐姐，牡丹姐姐。玉兰姐姐她们要死了。”春花靠在我怀里，小声的说着。她每次都改不过口，还叫我牡丹。
　　我有些恍惚，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
　　“咳血了，她们咳了好多的血。我家奶奶就是咳血死的。”小丫头害怕了，抱着我一直在哭，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我不知道姐姐们怎么样了，咳血是为什么。云锦姐姐不是说她们快好了。为什么突然又咳血了，为什么今天云锦姐姐和妈妈都不在呢。
　　“她们瘦了好多，玉兰姐姐的手都没肉了，好吓人，她们是不是要死了。”
　　我看着紧锁的门，突然有了开的念头。我想打开看看，想看看姐姐们怎么样了。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生病了就好好的治疗，为什么要关起来，为什么妈妈不让我们去看姐姐，为什么。
　　“牡丹，天不早了，带妹妹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就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去胭脂店买胭脂好不好？”玉兰姐姐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我心下一动，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姐姐说明天就会好了，明天一起去买胭脂。
　　“好啊，明天我来找姐姐。”
　　我带着春花回房，有意忽略了春花无力的哭诉。没事的，明天就好了。
　　一直到晚上七八点云锦姐姐还没回来，妈妈也没回来。我有些心慌，起身到楼下大厅继续等。
　　但是等到半夜了也不见有人回来，期间雏菊也有想要跟我一起等的想法，但是被我打发去看着春花了。那丫头估计今晚睡不了一个好觉了，刚好让雏菊去陪她。
　　凌晨三点外头又动静了，我快步过去开门。靠近门口还能听见外头的汽笛声，想来是云锦姐姐回来了。
　　当我打开门之后简直不敢相信，下意识的以为是不是看错了人，但是看到云锦姐姐那张熟悉的脸，我不淡定了。
　　“云锦姐姐，怎么回事啊。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呀！”我赶紧上前扶起云锦，她衣衫褴褛，身上披着一件男士的西装。面上憔悴，还有些许淤青，嘴角挂着血，眼里透着说不出的凄凉。手臂上更别说了，多得的是被掐出来的淤青和伤痕，腿上也是不少。更别说被衣服遮挡住的地方。
　　“牡丹……”
　　云锦吃力的喊了我一声，姐姐啊，这是痴了吧，她从来不会叫错的。
　　“姐姐，我在呢。”眼角不自觉的酸涩，怎么回事啊，这都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姐姐们都不好了。
　　“牡丹，我想回家。”云锦靠在我身上，无力的呢喃。
　　我没说话，扶着姐姐进去。
　　姐姐啊，现如今风雨飘零，哪儿才是家啊。
　　我扶着云锦姐姐上楼，动静不大，但还是惊醒了雏菊和春花，还有几个睡眠浅的姐妹。
　　“云锦姐姐这是怎么了？是有人打她吗？”
　　我叹了口气，安抚了几声，告诉大家不用害怕。便吩咐雏菊去弄点热水上来，给姐姐擦身子。
　　外头的秋风越发的放肆了，呼啦啦的吹，一点都不给面子。吹到人心里慌。
　　我把人都打发了出去，伺候姐姐梳洗。我都看到了，她身上伤痕累累，好多都是过去留下的。姐姐啊，难熬吧。
　　“玫瑰。”云锦清醒了。
　　我顿了顿，而后给了个甜甜的微笑，“姐姐，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了，不用麻烦了。不早了，你也折腾这么久了，赶紧回去休息。”云锦拍了拍我的手。
　　我只说她睡着了我就走，云锦姐姐也熬不过我，就随着我了。
　　睡下没一会儿，云锦姐姐就发热了，嘴里还不停的喊着胡话。
　　她喊不要，喊放过她。喊了好多好多，哭诉够了又开始咒骂，咒骂那些恶人，骂他们不是人。
　　是啊，他们都不是人。
　　看着温柔的姐姐变成这样，我怕了。我安抚姐姐不要喊了，但是姐姐难受。
　　我没法儿，不知道能怎么办。叫来雏菊和春花看着姐姐，我起身去拍玉兰姐姐和莲姐姐的门。
　　“姐姐，玉兰姐姐，莲姐姐。云锦姐姐发热了，怎么办啊？妈妈不在楼里，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姐姐，你们还醒着吗？”
　　里面没动静，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我心下发凉，耳朵里响起的只有后头云锦姐姐的咒骂声和雏菊春花的安抚声，再来就是秋风肆虐的声音。
　　今天晚上好难熬啊，为什么还没天亮啊。
　　我拍着门想叫醒里面的两位姐姐，但是没有动静。
　　我咽了口唾沫，手抓着把手。只要我用力一移，就能开了。我就能见到我好久没见到的姐姐们了。
　　我还是推开了门，有点难推。我又用了点力才推开的门，里面传来难闻的味儿。
　　“啊！”
　　身后传来丫头刺耳的尖叫声。
　　我愣在了原地，再也没有了声儿。眼泪已经很自觉的落下了，而后耳朵里多了好多的担忧声。
　　我多希望那天我没有打开门，或者说，开门的不是我。
　　开门我看到的是姐姐们枯黄瘦小的尸体，她们贴在门边，我能想到她们靠着门极力想要阻止我进去的样子。
　　“玉兰姐姐的手都没肉了，她们是不是要死了……”
　　春花的话还历历在目，是啊，要死了。她们已经不在了。
　　姐妹们都害怕的站在外面，还有人已经去联系妈妈了。但是我不怕，里面的是我的姐姐们啊，一直照顾我的姐姐啊。我怎么可能会怕呢。
　　脚下像是灌铅了似的，每迈一步都是煎熬。可我等不了了，我想进去抱抱姐姐，她们说明天要带我去买胭脂的，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胭脂店很快就要开门了。胭脂店六点开门，再过三个小时我们就能一起去买胭脂了。
　　姐姐啊，为什么不再等等呢。明天到了啊，但是胭脂店还没开门，你们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我终于走到了姐姐身边，看着熟悉的面容瘦的只剩骨头，怪不得春花会被吓哭呢。
　　我俯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两位姐姐，熟悉的气息，但是没了温度。
　　我抱了好久，久到妈妈都回来了。
　　妈妈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了，她让人来赶紧把尸体埋了，留着晦气。打发了人来清扫屋子，还让丫头们赶紧去洗漱去去晦气。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么对姐姐呢。
　　春花在我耳边让我放开吧，我怎么能放开呢，我要是放开了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就像茉莉一样，再也见不到了嘛。
　　雏菊也来了，告诉我云锦姐姐醒了，不吃药呢，让我过去看看。
　　看什么看呢，人不是还活着嘛。
　　“快放开！干嘛呢，你还要带着俩尸体过一辈子啊，还不去埋了等着发臭啊！我告诉你啊，你要是不放开，你就给我带着这俩尸体给我滚出去，到时候我也就懒得管你了。”妈妈嫌脏没有用手碰我，但是一脚一脚的揣在身上还是很痛。
　　眼泪奔涌而出，不知是在为背后的疼痛哭，还是在为即将的分别哭。
　　“来几个力气大的，给我把她们分开！”
　　几个壮汉上来就拉开了我和姐姐们，我用力的勾着姐姐的脖子，不想放开。
　　“不要嘛，不要把我们分开嘛。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再让我待会儿嘛。等会儿再埋嘛，我还没和告别呢……”
　　没人理会我的哭诉，几个壮汉拖着尸体就往外走。面无表情的姐姐被在地上拖着走，不知道磕碰到了什么地方，还留下了血迹。
　　姐姐啊，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