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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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嫂】
在世时，相公是临丙县的私塾先生，我们夫妻二人日子虽不富贵却也平淡安逸，美
中不足是两人成亲三十余载，年近不惑却膝下无子，去年元月我终于有孕在身，却
在跟相公前往阜阳娘家的路上，丧命于山匪屠刀下，可怜腹中还有出生的胎儿。夫
妻二人相拥而死，本以为黄泉路上作伴，最后却来到闻所未闻的冥界。
冥界给新魂三十日期限决定去留，根据福德罪过和各人意愿，前往鬼界或转世投胎
再入人界。我跟相公几世为人虽没有大福大德却也没有可以记在生死录上的罪过，
我们可以选择再世为人，然而如此一来，夫妻二人，包括腹中孩儿将无缘再聚。我
们最后决定成为冥界的死魂，即便生生世世推磨劳苦，却可以一家三口永不分开。
冥界有山有水有阳光，奈何山不沾绿水不沾清，更不要说那一排排妆盒一样的屋子，
远远看去只是望不到尽头的灰色。但我相信只要心中有希望和念想，灰色的世界也
可以变得色彩斑斓起来。
相公天还没亮吃过饭就出发去磨房了，我送相公到门口的时候，看到隔壁走出来个
穿着白衫的俊雅年轻人，年轻人冲我们礼貌一笑，笑容清澈干净，令人好感倍生。
我又想起这几日在隔壁进出的年轻女子，同样貌美非常，一时感叹如此神仙眷侣，
年纪轻轻却早堕生死轮回。
前几日相公在灰墙上开了几扇窗户，我将几件薄点的衣衫拆了挂在窗口上，权当窗
帘。冥界日照很短，屋里潮湿，我趁太阳出来抱了被子衣衫去外面院子晒。这挨家
挨户的灰屋外面只有一墙之隔，隔开单独的小院子，说是墙，其实也不过是半人
高的土邳，于是邻户的声响举动稍加注意倒也看得清楚。左边那屋空着，右边就是
那对小夫妻了。正说就看见那个仙女样的小娘子站在对面，手中捧着只空碗，神色
奇怪的看着我。
我微笑着过去跟她打招呼，黄泉路下作邻居，也是缘分。
结果小娘子问我哪里有水可以洗碗。我跟她说水要到玄号三街后面那口冥井中去挑，
来回得半个时辰，我家还有三大桶，如果她愿意可以先将就着用。小娘子十分乐意
的过来了。近了看，姑娘容貌十分之美丽，那眉眼是我从未见过的深刻精致，偏那
手中的碗，又粗又缺边，碗中层层黑垢比泥巴还厚，握在那洁白纤细的手指中别有
一番触目惊心。好笑的是她舀了水进去只是抱着碗前后摇晃，水摇了一地那碗还是
又黑又脏，难以置信世上还有不会洗碗的女人，想来在世时出生富贵人家。我教了
她几回，看她神情似是不耐却也按着性子学了，完了又说这碗洗了太白不经脏，还
不如不洗好看。好在我来冥界几日也见了不少怪人怪事，也不觉得大惊小怪。
接着她好奇的在我家陋室逛了圈，然后又非常热情的邀请我跨过土邳去参观她家。
看过她的碗我本已有所觉悟，但看了她家，我难以想像这两个玉似的小夫妇居然在
这污秽堆里日以继夜。灰尘厚得可以黏死苍蝇的桌面，斑驳得不知道多少人睡过的
石床，床边堆满黑草渣的草堆，唯一干净的是透过房顶大洞照在地上的阳光。偏她
还一副无辜的全无所谓的模样，想起今晨她那位笑得像莲花一样的相公，我同情心
泛滥，不顾七个月的大肚子，从屋里提了水拿了抹布来帮她大扫除。好在她不是完
全缺心眼，我说她做，力气不小动作迅速，不多时就将屋子打扫出来，简陋依然，
却干净太多。完了我挺着肚子坐在床边喘气，她看起来有些担心也有些惊异。我看
她眼睛一直在我肚子上打转，便道：“姑娘不用担心，或许是动了胎气，稍作休息就
好。”
她嗯了声道，“你的孩子在冥界能生么？”
我说我们就是为了这个孩子才留在冥界，孩子可以生，却是个死魂，以后永远也没
法转世投胎。
她看起来迷惑了会儿，说生孩子既然那么麻烦为什么还要生。
我说能有个孩子是我们夫妻俩在人界时不知道给菩萨烧了多少香才达成的愿望，无论
黄泉碧落都不能把我们一家三口分开。不过看她的表情她还是无法理解，我又道：
“你相公喜欢孩子么？”
她想了想摇头道：“我相公？白。。。，不知道”。
我又小声道：“那你喜欢你相公么？”
她重重点头道，“喜欢，很喜欢。”
我想起前两日看到她一介弱质女流独自往磨房上工，该都是为了她家的俊俏相公，
自然是喜欢的，便笑道：“你既然如此爱他，难道不想看着一个只属于你们俩的生
命在你的腹中孕育？而那个生命长大以后便是你跟你所爱的男人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世间万物是否真有永恒谁也说不清，就算将来你们灰飞烟灭了，一个孩子却可以将
你和所爱之人的骨血维持到连永恒都消逝的那一天！”
我看到她瞪大的眼睛，微张的小嘴，自己都还是个单纯简单的孩子呢。我又道：
“对不起，我不是劝你跟我一样生孩子，只是试图让你明白我现在的心情。”
“不，不。。。”她一把抓着我的袖子道：“你说的我很爱听，这是我第一次听到
有人这么说，可是我听不大懂，晚上我。。。我相。。。相公回来你能不能把刚才
说的再对他重复一遍，他一定能听懂。”
我立马吓了一跳，这样的话我怎敢在她相公面前复述，我依稀觉得自己刚才说错话，
只好推脱道：“生孩子是两夫妻的事，你连他是否喜欢孩子都不知道，他若不喜欢，
你也没法生的，先跟他商量下好！”
可惜我说的话她似乎半句也没听进去，只见她在房间踱来踱去，嘴上念念有词，只
属于我们俩的。。。孩子。。。孩子。。。我跟白蔹的。。。永远的。。。
我隐隐觉得自己惹了祸，跟她打了个招呼要走，她忽又拉了我的袖子，“那个，女人
是否跟男人交合后，就会。。。怀孕生孩子？”
我一边对她的无知感到惊讶，一边暗责自己多嘴，只好道：“这话你该问自家相公
啊。”
她急道：“这些事他不喜欢，我问他他肯定不说，大妈你告诉我啊？”
我虽然近不惑却自认保养得宜，没想却成了她口中的大妈，于是心生不快，但看她是
简单直性之人，便道：“若真想要孩子，你自是要跟你相公行那房中之事，不过此
处是冥界，是否能受孕生子，你最好再打听下。”
说完，我便匆匆离去。妄言绮语恶口两舌，不两舌而无争是非，我今日真是造口舌业，
罪过，菩萨保佑。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孩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