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蜜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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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百】
不久前我还是个在长明湖中活得懵懵懂懂的妖怪，短短数月，我以人躯踏上湖岸，
踏入纷繁缭乱的人间，品尝人间酸甜苦辣。终于有一天，我为了一个连了解都谈不
上的男人自杀了，我做了上千年的妖怪，生存是我的本能，从来只有我断他人性命，
没想到我也会为他人自断性命，更没想到会有他人为我断性命。认真说来，我不过
是跟白蔹接触过的千万妖怪中的一只，也许他对我是有些特别的，但那也是因为我
对他心存爱慕，不顾一切死缠烂打。他从来没有对我流露出任何喜爱，甚至是一个
温暖的笑容，几个时辰前他还准备跟我好聚好散，几个时辰后，他却可以为我没有
半点犹豫的舍身赴死。真的是雾里看花，我从来就没看清过他，如果一个人可以为
了你将生命拱手相让，看不看清又有什么所谓呢。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救回白蔹更重要，他的复活就是我现在的生存之道。
冥界果然是存在的，虽然跟我想像中完全不一样，没有灰气茫茫也没有阴森恐怖。
刚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艳阳高照下，灰盒子一样的大街小巷，在街巷中熙熙攘攘的
人流，仿佛就是另一个人间。三日后，我的认知提升，这是一个将六界浓缩过后的
诡异人间。
这里昼短夜长，据说一日不过是人间一个时辰。虽然同样日升日落，白天最多只有五
六个时辰，剩下就是月光照耀下的黑夜。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侯，但是山头那边，
太阳已经沉了半轮。对面的小屋子里走出来白虎监工，他手中提了一面半人高的铜锣，
重重敲下去，锣声又沉又远，所有正在推磨的魂，人，妖精，鬼怪，神仙，全都停了
手中工作，默默的收拾东西，默默的到屋外的贡桌上去领取蜜砂，在冥界生存所需要
的粮食。我擦干脖子上的汗水，把外衫套上，加入领砂队伍。
这里叫磨房，所谓磨房，就是堆满大磨的房间，方圆几里，全是磨房的势力范围。
人间的磨房磨的是粮食，冥界磨房磨的是冥气，将冥界隔离在六界外，冥界耐以存
在并维持下去的，像空气一样的东西。冥气无法自生，全靠在冥界游荡的魂，人工
磨出来。刚到冥界的魂，为了得到在冥界耐以为生的蜜砂，都不得不到磨房来卖苦
力。
排在我前面的，是一个叫丁香的仙女，据说以前在仙界的三清宫执事。推磨时候认
识的，已经来了冥界半个月，刚开始不相信她来自仙界，总觉得仙界的仙人与天同
寿，怎会死了变成魂来到冥界。后来丁香解释说，但凡身处六界都逃不过轮回，只
不过在神界仙界，轮回有另一个说法，就是天劫，若能渡过天劫，仙资更上一层，
而渡不过的，轻则元神大损，重新修练，重则元神灰飞烟灭。她因偷服日月鼎里的
金丹，被送上诛仙台，没挺住，元神涣散，来到冥界。她说的我似懂非懂，不过觉
得陌生地方找到个能说话的也是好事。
好容易排到贡桌，领到的蜜砂少得可怜，只有小小一袋，我问监工可不可以多给些，
我出力多体力消耗大吃得也多，结果人家只能对此表示同情和感情支持，蜜砂人人
平等，每人只有一袋。
唉，那么难吃的东西，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出磨房的时候，丁香把她的蜜砂分了一半给我。她说人家的蜜砂都是拿了就吃，你
的每次都是收好了带回去，是不是家里还有人。我只好说，家里有个同伴，身体不
好，没法来磨房上工。丁香看起来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
从磨房到流房，就是新魂暂住的地方，要走至少一个时辰。到家时，已是月亮半悬。
进门前，我把之前嫌累赘的腰带重新系上，还打了一个结，在石榴坊的时候学的，
叫蝴蝶结，然后又把汗湿的乱发用手指梳了梳。这些事本来是我最讨厌也最不屑的，
但是白蔹喜欢干净，至少我从来没见过他衣衫不整。喜欢上一个人带来的改变是潜
移默化的。
推门进去，他跟早上我出门时候一样，在床上闭目打坐。这是间什么也没有家徒四
壁的屋子，又冷又暗，月光透头墙头的木窗照进来，他穿着白衫，沐浴在清冷的月
光中，无声无息，神色淡然，让我想起清晨时分的长明湖，平静湖面上的水雾缭绕，
那是一种就算天塌下来也无法打破的祥和安宁，偏偏是我这个暴躁妖怪的定心丹。
我把墙角的豆灯挑亮，拿出一个黑碗，就着袖角擦了，屋子里响起蜜砂倒在碗中的
细碎声音，我正想着今天要怎么说服白蔹吃东西，他忽然开口道：“你明天在屋里
待着。”
我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
“我去磨房。”他接着道。
“不行。”手一晃，半数密砂倒在桌上，我赶紧把碗接到桌沿，把洒桌上砂的一把扫回
碗里。
他继续自顾自道：“还有，这屋里脏得很，你明天好生收拾下。”
我啪的声把碗放在桌上，几步踏到他面前，大声道：“也不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
模样，前天还在昏睡，昨天夜里连身都翻不了，今天早上还在吐血，下午好容易可
以起来打坐了，明天就想去磨房？是你推磨还是磨推你？！别作梦了你！”
他似乎没料到我反应这么大，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被我气的？这也怨不得我，昨
天他醒来第一眼看到我时，我本来期待他至少有些感动，结果只看到他一脸的挫败，
然后到现在，就一直是这副阴阳怪气的腔调，弄得我莫名其妙，心中不爽到极点，
自然出口也没什么好话。说完有些后悔，总算他是病人，我怕他继续吐血，又安慰
道：“你要明天去了昏倒在磨房怎么办，最后还不是得我把你背回来，浪费体力又
浪费粮食。。。”
那边飘来他的僵尸声音，“不用多说，我心意已决。”
“白蔹！只要有我在，你就只能在这屋里待着，哪儿都不能去！到伤好为止！”气
死我了，这冥界就没见谁像他，明明死得只剩魂了，还可以吐血折腾。他要再把那
点魂折腾没有了，我，我。。。！！
“鬼白，”他忽然轻声道，“你过来。”
“啊？”我愣了愣，干嘛，想家暴？！
他神情平静，目光柔和道：“过来。”
我被他这样一看就没了脊梁骨，冥界这地方谁都没法力，怕他不成！我乖乖的端了
碗过去。
只见他从容顺走我手上的碗，放到一边，淡淡道：“辛苦一天，就这点蜜砂，明天
在家好好休息，换我去？”
来软的？我摇头，语气坚定，“不行。”
话刚落，手腕一疼，天旋地转，眨眼就被他放倒在床上。
“白蔹？！你做什么？”我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卑鄙小人，软的不成就来硬的！
他现在是失了法力的凡体，我本以为可以轻易挣脱，谁知道他一手扣了我的手腕，
一腿压在我腰上，另一手唰的扯下我可怜的蝴蝶结腰带，这一扣一压让我完全动弹不得，
最原始的肉搏，我第一次以凡人之躯感觉到男女力气的差异巨大。
很快，我两只手腕被腰带缠得牢牢实实。我不顾一切蹬着双腿踢腾，他一把将我双
腿困在臂中，手下几晃，我就变成了一个人肉粽子。然后，他忽然停了下来，开始
有些微喘。
“白蔹？怎么了？”我急道。
“没事，”他面色苍白道，“再被你折腾几下，就真的有事了，你就不能消停些。”
“我。。。”我简直是欲哭无泪。忽然又觉得腿上温热，这才看到双腿裤管早在挣
扎中褪到大腿，两截白生生的小腿还放在他臂中，看到他大袖下结实有力的手臂，
我脸上一热，全身紧绷说不出话来。
他觉察到我的异样，不动声色的把我的腿放平，后退几步，背过身去，“。。。你
看到了，我虽力气不济，推磨却还没有问题。”
我把脸转到一边，半晌道：“随便你，我是因为你才跑下来的，你得对我负责，好
端端的把带我回人界去。”
“数日不见，你能说出这番话，总算做人有进步了。”
“数日不见，不近女色的白道长竟也学会对良家妇女施暴了。”
他没吭声，端了蜜砂过来，“你若想跟着我好端端回人界，就把这东西吃了。”
我摇头，“又不是我一个人回去，你不吃我也不吃。”
他面无表情道：“这东西刚才洒了一桌，你顺手又把它们扫回碗里。。。”
“什么意思？”
“你没洗手。”
“我吃饭从来不洗手！”
“所以你的东西我吃不下，你自己吃吧。”
“你！！。。。你绑我那么紧，我怎么吃！？”
“你不是向来喜欢把头放盆子里吃？怎么，功力退化了？”
“白蔹！！！！好！我吃给你看！！把碗端来！”
他把碗端到我面前，我刚要一脑袋扎下去，上方传来叹气声，然后面前的碗忽的没
了。
我抬头，瞪他，瞪着表情温良的他，“你！耍我！”
没看错？他眼中闪过的光是什么？笑意？接着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模样奇怪的勺
子，手工粗糙，还是玉的，越看越眼熟，像他往日髻上的玉簪，他！？
玉勺子舀了细细的，金色的蜜砂，递到我唇边。
我愣，继续愣，直到愣愣的将勺子含进口中。
那瞬间，世上最苦的蜜砂，吃到口中，变成了真的蜜，甜蜜蜜的蜜。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蜜砂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