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奇潭》anan

10、书生

　　我是个在云门市集北边卖画的书生，我什么画都卖，从山水花草到飞禽走兽，再到工
　　笔水墨写意，其中最好卖的，是人物，而人物里最好卖的，是神荼郁垒，再有就是
　　白苏钟馗了，而这些辟邪免灾的神君天师里，却又是白苏卖得最好，白神君长得俊
　　俏，这人哪有不喜欢漂亮东西的，鬼神都一样。这不，这俩姑娘又是来问白神君的。

　　我不抬头不打紧，这一抬头三魂少了七魄，全给勾走了，生成这样儿，妖孽啊。但
　　见左边这高个小娘子，乌发如云，披了一肩，直垂到脚，那双凤目，顾盼飞扬，那
　　张樱桃小嘴，半抿若滴，袖外露出半截玉腕，如上好白釉，找不出半点暇疵；再往
　　下看，我的大老爷，衣摆下竟然是嫩生生的雪白赤足。。。

　　“啪”的一声，我的画摊子被人一掌拍在上面，我惊恐中对上天仙小娘子怒火熊熊
　　的眼，“你吃饱撑着了！！看什么看！！不准看！！！再看我就把你那对死鱼眼珠
　　子给挖出来！！！”

　　这小娘子不开口倒好，一开口我的魂少半截，被吓飞的，这什么破锣嗓子，跟磨刀
　　石一样粗！！

　　右边那个温柔小娘子一直在低声劝，“好了好了，大姐！求你了，别疯了！你要这
　　副画是不？来来，师傅，多少钱？”

　　我摸着扑通跳的心肝，不敢抬眼睛，“一。。。一两！！”

　　付了钱，那美貌小娘子宝贝的将画揣在怀里，被温柔小娘子连拉带扯的走了。

　　两人走了好久，我一边回味一边摇头，可惜如此美貌，却是个疯子。

　　回到暂居的小客栈，关上门，我靠在门边，看着坐在桌前专注看画的鬼百，越发头
　　大。

　　自从那夜在河神庙碰上，至今已有十来天。这个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到底是神是妖
　　但一定不是人的家伙，鬼百。说她不是人，因为世上没有女人可以像她力大如牛，
　　一发脾气就可以顺手拔起河边的大树；说她是妖，因为没见过像她这样破衫子往身
　　上一拴却美得让人眼睛脱窗的女人；说她笨吧，却懂得利用对我的救命之恩赖着我
　　带她上千里明；说她聪明吧，连筷子都不会用，吃饭用手抓，喝水把头塞进脸盆。

　　“鬼百。。。”我实在有必要再跟她谈谈，她身上那张露手又露腿的黑布衫真的遮
　　不住几两肉，再加上她副野得喷火的身体，美得张扬的脸，还有那头黑藻一样垂到
　　脚跟的长发，再这样大模大样招摇行走，不出十天，就会有麻烦上门，我现在是带
　　罪之身，她再厉害也斗不了全朝官府啊。

　　她走过来，指着画中人道：“苦木，瞧，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神君白苏啊，我瞅了眼，顺着道：“俊得很啊。”

　　她疑惑道：“俊吗？”

　　“不俊？不俊你那么爱他？”

　　“爱？我才不爱他！”她认真道。

　　“那你千山万水到千里明找人家做什么？”

　　“帮他守了五百年湖，这破链子还拴在我脖子上，我又不是他的神兽，这算什么？
　　还害我老想起他！”

　　神兽？亏她想得出，跟她说话有趣得紧，我逗她道：“我看你每天对那链子又摸又
　　擦的，喜欢得很嘛？”

　　“我才不喜欢。”

　　“那你买人家的画干嘛？”

　　“我。。。我怕到时候找到他了又认不出。”

　　“那个，鬼百，我想我已经跟你说过，白神君已仙逝五百年了”。

　　她那双明亮的黑眼睛定定看着我，一字一句道：“苦木，他还活着。”

　　“好，好，好，你的白苏没死。”。这家伙不仅分不出美丑，分不出喜欢和不喜欢，
　　爱与不爱，但她某些时候的奇怪偏执，却是雷打不动，八头牛也拉不回，我懒得对
　　牛弹琴。

　　接下来，我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对她进行再教育，可惜，无论我如何苦口婆心道理讲
　　尽，全变成耳边风。最后，我十分严肃的告诉她，如果白苏见她穿成这样，一定转
　　身就走。

　　她终于把注意力从画像上转移过来，“为什么？”

　　“因为白苏是道士，戒女色，你这身打扮对道士来说就是直接勾引，逼他破戒，他
　　肯定对你避之不及。”

　　她想了想，点头道：“原来道士不喜欢女人，我知道怎么做了。”

　　次日清晨，我面前出现了一个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身形修长，唇上粘着两撇
　　胡子的女人。她拍拍我的肩，苦木，记得，以后要叫我“大哥”。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跟这位物种错乱，性别颠倒的大哥，踏上前往千里明寻找白苏，
　　那个据说已经仙逝五百年神君的曲折旅程。这段旅程并不长，却成为最奇妙骄傲的
　　回忆伴我一生，多年后，每当我在画摊前见到白苏神君的画像，以及他脚边那条盘
　　绕的黑龙，我都会告诉旁边的人，这条龙曾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她的名字叫鬼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