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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朦胧初破晓,满眼晴天色(一) ...

  •   冷雨潇从宴客大堂出来就回了房。她飞快地整改容装换上一套藏在箱底的弟子服,转眼就从后窗溜了出去。她低头避着人走,很快来到文渊亭附近,确认了四下无人才溜进去。

      文渊亭乃听风阁的藏书之地,是一座三层木塔。冷雨潇在一层找到一处书架,然后在书架边缘摸到了她要找的小孔。
      她从怀里掏出外公给她的玉哨,放入孔中。很快,书架从中央缓缓分开,随即一条通向地底的石阶展现眼前。

      石阶之下,便是璇玑阁。据闻璇玑阁里的秘密足以动摇江湖乃至整个大渝,比起听风阁平日里掌握的情报,藏在这里的才是听风阁真正得以立身于江湖之本。璇玑阁的钥匙历来只有阁主才有,哪怕是亲生儿子,在即位之前也只知其存在而不知其所在。只不过不知为何,到了上一任掌门那里却出了例外。冷叔衡接管了阁主之位,而璇玑阁的钥匙却交到了冷雨潇手里。

      冷雨潇将玉哨拿出收好,沿石阶而下。待走到底部,她将石壁上的灯台转了个角度,顶上的入口便随即合上。
      她驾轻就熟地通过璇玑阁,对那些惊天动地的秘密甚至都没看上一眼就进入了一条密道。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她遇到了另一堵墙。她深吸一口气,心里祈祷着许言还能将人拖住,动手转动了墙上的机关。
      头顶石板缓缓打开,当她从石阶走到地上时,她已经置身于书斋之中了。

      璇玑阁的密道连着阁主的书斋,这是拥有璇玑阁钥匙的人才会知道的秘密。外公把钥匙交给她的第一天她就发现了。在那之后她无聊了就会偷偷跑进来,躲在书架后面或者放杂物的箱子里偷听大人们的谈话。一开始只是因为好奇,后来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事情听得多了,她反倒真想好好看看,这世上金玉其外的正人君子们,内里究竟还能有多脏。

      书斋里空无一人,幽暗得很。冷雨潇庆幸许言不负所望。只要冷叔衡不在,书斋就会上锁,此时应该不会有弟子在附近。

      冷雨潇摸黑找到了书案。宣纸铺陈案上,上面的人物还没有画完,可就算只有轮廓冷雨潇也能认出她的样子。她下意识咬紧唇,好不容易才忍下将画撕碎的冲动。

      稍稍平复心情,她开始在右手边的桌角内侧摸索,在找到了一个凹槽后,将手指伸进去一扣。

      咔哒一声,抽屉的一角蹦出来一个小盒,盒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印章。

      宣纸旁砚台上墨还未干,冷雨潇随手拿了支笔,又从桌上的竹筒里找了根空白的竹签,写上委托事项和事成之后的送信地点,写完又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找到盒中最左边的印章,蘸了朱泥,在竹签上盖下令印。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她将竹签上的朱泥吹干,小心收起。
      令印到手,接下来就剩下将竹签送到负责分派任务的闻情枢了。

      她将印章放回原处,又将小盒推进暗匣。
      密道的门缓缓合拢,书斋一切如旧,仿佛从未有人到访过。

      听风阁将竹签送往闻情枢不外乎是用信鸽或派弟子送。冷雨潇用不了第二种,所以从璇玑阁出来紧接着就悄悄去了鸽棚。看信鸽带着竹签飞走,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心情愉悦地往回走,心道若时间来得及,还赶得上去摆最后一个臭脸,喝最后一杯酒。可自古冤家路窄,走到半途,她偏偏撞见了冷雨凝。

      冷雨凝惊讶中带着些不快:“爹爹不是说要宴请你和你那小白脸的未来夫婿?你怎么在这儿?”

      冷雨潇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要你管!”

      “还有,”冷雨凝狐疑地上下打量,“你怎么穿成这样?”
      千尺崖人人皆知,冷雨潇最恨就是穿弟子服。冷雨凝这才觉得奇怪。

      冷雨潇自知说得越多越容易露馅儿,决定走为上策,只回怼了一句:“我乐意!”便快步往自己屋子方向走去。
      走远了,她才小心翼翼回头瞄一眼,发现冷雨凝果然还站在原处看她。冷雨潇倏地转回头来故作镇静地继续往前走,柳眉拧成了结,心里恨恨地想:糟糕,怎么被那个告状精看见了!

      许言回到房中一屁股坐到了床上。酒有些上头,但让他头疼的却不是酒。他长叹一声躺倒,枕着右手闭上了眼。

      “你不会是喝多了吧?”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许言吓了一跳。他睁开眼,正上方从床帐后伸出来的脑袋近在咫尺。他方才心里有事,竟没发觉房中有人。深刻反省的同时,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真喝多了,要不然怎的会脸上烫得厉害。
      他干咳两声别过脸去,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冷雨潇站直身子,催促道:“事情办好了,我们赶紧走!”

      “现在?”许言坐起身来,“这么着急?”

      冷雨潇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傻子,“不然呢?这是我家,不逃你还等着人给你践行?”

      书斋内,冷叔衡望着案上未完成的画出神。他刚刚打发走了冷雨凝,那小子一直缠着他说冷雨潇穿着弟子服在阁中乱晃,肯定有问题。这两姐弟,何时能有个消停?

      他微微抬起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笔架上,挂在最右边的狼毫笔尖的墨仍未干透……仍未,干透?

      冷叔衡忽然凝了神。他很快用机关打开了暗匣,拿起最左边的印章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抹。看着手指上淡淡的朱红,他眉角微跳。

      他唤来弟子,吩咐道:“你去找程峰,让他交代闻情枢……”话语戛然而止。方才席间许言的话骤然浮现于耳边——

      天下子女有哪个不想父母疼爱的呢?

      “阁主?”还在等待指示的弟子见话说一半忽然没了声响,于是轻声问道。

      冷叔衡轻叹一声,最终挥了挥手,“没事了。你下去吧。”

      冷雨潇和许言是在楚旭二人到秀水轩的第七日回到皇都的。冷雨潇将收取听风阁消息的酒楼告诉了老李,剩下的就由老李去安排了。翌日,四人就在老李的安排下偷偷出了城,去往地狱谷。

      “这样重要的消息,你就随便送去个酒楼?”许言咋舌。

      冷雨潇瞥了他一眼,“这叫大隐隐于市,你懂不懂?”

      许言还在琢磨这话说得对不对,楚旭便给了自己徒弟一个赞许的眼神:“我们潇潇有长进!”一句话说得冷雨潇尾巴差点翘上了天。

      从皇都去地狱谷先走陆路到祁江再坐船最近。而秀水轩产业之多也叫楚旭叹为观止。好比这次,在地狱谷以北的祁江边上竟也有穆长清买下的宅子。两个月奔波之后,一行人在那里先安置了下来,打算稍作休整再行入谷。

      冷雨潇自从在皇城吃了老李腌的咸菜就如获至宝,这次出行还特意带了两坛出来。晚饭时她又没忍住吃了足足三小蝶,半夜渴醒想要喝水,却发现早被她喝空了。
      她拿着水壶去厨房打水,去的时候迷迷糊糊没发现,回来时路过院子猛然发现台阶上坐了个人。她吓得差点儿把壶砸地上,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楚旭。

      楚旭盘腿坐得笔直,正仔细擦拭手中的剑。

      “师父?”冷雨潇惊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旭抬头看见是冷雨潇,若无其事答道:“哦,潇潇啊。我就是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透气你就透气,大半夜的一个人摸黑在院子里擦剑多瘆人啊!冷雨潇心里想,却破天荒没有口没遮拦。
      她到楚旭身边坐下,“师父,我觉得你不对。”

      楚旭抬眉,“哪里不对?”

      “你看太师父的眼神不对。”冷雨潇道。
      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睡意褪去大半,睁大眼问道:“师父你不会是向太师父表明心意然后被拒绝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楚旭对自己徒弟的天马行空不得不服。“当然没有!你想什么呢!”

      冷雨潇松了口气:“那你看太师父的眼神为什么三分生气七分难过?”

      楚旭觉得好笑:“我们潇潇什么时候会察言观色了?”

      冷雨潇小嘴一撅:“师父你这是什么话!你仔细想想,我们这院子里除去老李,最会察言观色的不是我还能有谁!”

      楚旭一想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他轻声笑了笑,转过头继续擦他的剑,边擦边问:“潇潇,如果有一个人,你很信任他,却发现他可能一直在骗你,你怎么想?”

      冷雨潇抬头望向夜幕中的那轮明月,稍作思索后问:“那他骗你的是会害你的事情吗?”

      楚旭一愣,继而不确定地道:“应该不是吧……”

      “那就没关系啦。”冷雨潇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叶放在掌心把玩,“我娘也骗我说她会好起来的。我知道那是假话,但我不生她的气。因为我知道她不是要害我,她就是怕我难过。”她顿了顿,“可我爹骗我娘,却害她伤心,以至于郁结成疾,所以我恨他。”

      楚旭擦剑的手一滞,心中无奈化为嘴角一抹略带自嘲的笑:这么大人了,还不如一个小姑娘通透。
      心下稍宽,他这才觉察,冷雨潇方才所说她爹娘之事,不知为何听着有些耳熟……
      他忽的一滞,那日她在西境军寨前为引人注意说之身世,莫非不是全然胡编?

      冷雨潇不知师父所想,盯着被楚旭擦的锃亮的剑,忽然换了话题:“师父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剑为什么要取名?”楚旭奇异道。

      “行走江湖的大侠,剑都有名字啊!”冷雨潇道,“比如上次那个严平,群英榜排行第十,他的剑叫红衣。又比如排第二的郭桀,也就是阿六他师父,他的剑叫无念。”

      “那你的剑呢,也有名字吗?”楚旭问。

      冷雨潇点头:“那当然啊!它叫‘问情’。”

      “问情……”楚旭重复道。这剑名实在不似冷雨潇一贯风格。

      冷雨潇像是看穿了对方心里怎么想的,解释道:“其实这是我娘的剑。”

      “原来如此。”楚旭点头,又问道,“你刚才说郭桀是群英榜第二,那第一是谁?”

      冷雨潇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没有第一。”

      “什么意思?没有第一,那郭桀不就是第一?”楚旭面露疑惑。

      “郭桀第二,没有第一。”冷雨潇又说了一遍。

      “这话我怎么听不懂?”楚旭更为莫名。

      冷雨潇不屑地冷哼一声:“郭桀说,他年少游历时曾败给一人,若不能赢那人,他便永不称第一,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咯。故作什么姿态!真能装!”

      楚旭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好奇问:“他败给了什么人?”

      冷雨潇努力回想,“那人好像姓林,叫什么来着……哦,叫林九!郭桀夺魁那年还曾大张旗鼓地喊话,邀约林九来群英会与他一较高下来着,弄得第二年群英会人满为患,都赶着去看热闹。”

      “那林九去了吗?”楚旭问。

      “没有。”冷雨潇耸肩,“傻子才去呢。那可是武林第一的郭桀,奔着输给人去当垫脚石?要我我也不去!”说罢对着壶嘴喝了一大口水。

      楚旭笑了,揉了一下她的头,“我徒弟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那一百万两白银的嫁妆,最后要到没有?”

      噗——

      皎皎月光之下,一口水喷了满地。

      然后?然后楚旭就成了继许言之后另一个脚被踩肿的瘸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朦胧初破晓,满眼晴天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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