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楚旭有师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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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有人烟的小道上缓缓跑着一辆牛草车，赶车的老乡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一边闲适地牵着驴绳，一边走出半分神来，惦记着家里头刚出生不满一个月的儿子和地里庄稼的长势。
车后面坐着两个人。一个眼神清亮，无奈两颊上都是结了痂的伤，白白浪费了本应俊朗的面容。另一个更是形貌昳丽，五官精致。他螓首膏发，面若冠玉，一双凤眸长睫轻颤，即使是闭目养神的姿态也秀逸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楚旭看着对面自己这位年轻的师父出神。
冷暖看得多了，人情自然就薄。楚旭拜师不讲究名门正派那套一朝为师终生为父，何况，以上官黎阴晴不定的性子，有没有这师徒名分都指不定哪天就与他分道扬镳了。在他看来，拜上官黎为师，同跟老乔学木匠手艺没什么不同。而他想要拜师，原因也简单得很。再粗的大腿，也不可能倚恃一辈子。不趁此时对方还对自己有些兴趣学几分功夫，危急之时何以自保啊？
不过说起来他这位师父也着实是个妙人。短短几天相处，此人杀人之狠辣，遇事之沉稳，还有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总透出的深沉心思，时常给人一种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岁月感。然而在另外的许多事情上，上官黎又像是初经世事，毫无常识，有时甚至如孩童般任性的很。
好比说东尧人夜闯客栈的那天晚上。
那天二人说完话之后，上官黎不容商量地睡在了他屋子里。楚旭本不习惯与人同床，但看到上官黎整理好被自己揪成一团的被子毫不客气地躺了上去，他也只能勉为其难。
不想上官黎睁开凤眼，疑惑中带着些许嫌弃地冷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楚旭膝盖刚跪上床沿，一时间僵在那里，无奈道：“师父，睡觉啊。”
上官黎伸手一扫，将床沿上的膝头打了下去，害楚旭差点一个趔趄跪到地上。
“你，睡地上。”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鸠占鹊巢的自觉。
“师父，地上凉，也没被子。”楚旭还想申诉几句。
“隔壁有，你去搬过来。”
楚旭：“……”
接下来的几天，他这位师父甚至不再允许他分房而眠。客栈的房钱倒是省了，楚旭也再没睡过床……
再比如，他们此时搭的这辆便车。
刚才楚旭与老乡说好载他们一程，当着老乡的面，上官黎面带不满地问他，“你不是说钱不够？为何还要花钱坐这车？”
乡里乡间，顺路搭上一小段便车的事情稀松平常，大抵也都是互相帮忙不收什么路费，要是身上有些个什么能相送的就随手送了当个感谢，若是没有倒也不必拘泥。但上官黎当着人面就开始说钱，且打量牛草车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嫌弃，倒是叫楚旭和老乡都尴尬了。
好在老乡并未多做计较，笑着解释：“小公子莫担心，俺也就是顺路，不收你们钱！”
楚旭也急忙圆场：“是呀是呀，多亏齐大哥好心！这大热天的，能搭上我们一段，真是帮了大忙了！”
亏得这位大哥大人大量，此刻二人才能坐在牛草车后享受片刻安宁。
上官黎似乎感觉到楚旭的目光，睁开眼问道：“你已经看了很久了。你有什么想问的？”
楚旭有些窘迫，反省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太过直白，但谁知他这位新晋师父闭目养神还能眼观八方呢？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师父，你认识楚旭吗？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上官黎一如既往地神色淡漠，“我听过他的名号。江湖上都称他为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楚旭心中叹了口气，是啊，老天爷哪有那么好心，怎会随便拜了个师父就让他轻轻松松找回自己的过去呢？
看楚旭欲言又止，上官黎道：“你还有什么要问？”
这种时候楚旭总觉得十分挫败，明明自己看着还要比对方年长几岁，怎么就好像被人看了个通透。他问：“化骨诀……是只有楚旭才会的魔功吗？”
上官黎撤回目光，再次闭上眼，“是不是只有楚旭会我不知，但世人大概只见他用过。”
楚旭挠头无奈道：“我不会真是那个什么九天教的大魔头吧？”
上官黎眼皮都没动一下，“是与不是又有何关系？不管谁来，我都护得住你。”
他这位师父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这几天楚旭已经深有体会，从最开始的愕然到现在的习惯，偶尔竟也觉出几分可爱来。
比如教他练功的时候每每当他找不到要领而倍感丧气之时，上官黎都会毫无表情地“安慰”：“你不必着急，在朽的榆木，我也能教会。”
一时间让楚旭不知是褒是贬。
往往在这之后，就如同看透了楚旭的想法一般，他还会加上一句，“我是在夸你。”
楚旭盯着师父那张神佛不怕却又偏偏穆然淡漠的脸看，阳光洒在上面，让人产生了那眉宇间的冰冷疏离好像被融化了那么一点点的错觉。他心底忽然漫出一丝久违的喜悦，笑着回道：“师父说的是！师父最厉害了！”
楚旭说这话的时候不曾想，他这位师父不光厉害，还很讲究，不光讲究，还很霸道。
他们下了牛草车就入了山林。离下一个城镇还有距离，他们今夜在山里落脚。楚旭在河边树下生了火，又去抓来几条小鱼，正要插上树枝放到火上烤，他这位从刚才起就袖手旁观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的师父开口了，“你烤鱼之前难道不除去内脏吗？”
楚旭不精厨道，偶尔跟老乔去山里伐木的时候从湖里抓了鱼也就是这样随便烤烤就吃了。他眨巴着大眼睛，“还要除去内脏？”
上官黎对于楚旭的无知似乎有几分不悦，“自然是要的。若不去除内脏，鱼胆受热破裂，鱼肉会随之变苦，肠内污物流出也会影响风味。”
楚旭本想着荒郊野岭的，凑活凑活吃点儿就行了，但很显然，他家师父并不这么想，竟然还要追求什么风味……
楚旭一脸无助，“师父，我不会啊。”
上官黎：“我教你。”见楚旭不动，他又补充道，“此事不难。破开鱼腹，将内脏清除，再用清水洗净即刻。剖鱼腹时切不可入刀太深，刀锋划破表皮即刻，若不然划破鱼胆，鱼肉还是会苦。”
楚旭将手中的生鱼往前一递，“师父，要不你来？”
楚旭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师父眉角一抽。他即可心下明了，敢情难是不难，要师父动手是不要想了。
楚旭识相地将手收了回来，舔着脸笑道：“师父莫生气，我就是开句玩笑。这种粗活，当然是徒儿来。”
楚旭提溜着几条小鱼走到水边，上官黎竟然还跟来了。他站在楚旭身后问：“你可有小刀？”
楚旭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还真有！”
那匕首做工十分精美，刀鞘上不仅雕纹细致巧妙，还镶有几颗宝石。在上官黎目光触及匕首的瞬间，楚旭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明显的诧异。
上官黎伸手拦住正要拔出匕首的楚旭，“不必。”
话音刚落，一颗掌心大的石头被上官黎脚尖挑起飞至半空，紧接着长剑出鞘，亮光一晃，楚旭还没看清楚，石头就被削去两块，边缘形成锋利的石刃。
上官黎将石头递过去，“用这个剖。”
楚旭不解：“明明有刀，为何用石头？”
上官黎神情略微闪烁，“没什么。就是看你这匕首似是贵重之物，用它来剖鱼有些可惜。”
楚旭笑着接过石头，却将它放在脚边，然后拔出匕首开始剖鱼腹。“我失忆被老乔从河里捞起来的时候，据说身上值钱的也就这把匕首了。但再矜贵的东西，不用也是废物。”他笑着说。手上的动作很是小心翼翼，生怕弄破了鱼胆功亏一篑。
主人都不介意，上官黎也不再多说。他看着楚旭将几条小鱼开膛破肚清理干净。
好不容易食材准备妥当了，楚旭将小鱼穿上树枝，正要上火烤却又被叫住了。
“等等。”
这又是怎么了？
“你有盐巴没有？”上官黎问道。
他认真的眼神让楚旭倍感无奈，只能投去无助的目光，“师父……”
上官黎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没有……就算了。”
他微微失落的表情在篝火的映衬下竟叫楚旭看出了几分楚楚可怜。楚旭当下就决心下次进城的时候再贵也要买些盐巴放在身上。
篝火中，树枝被烧得噼啪作响。楚旭一手拿着两根前端串了小鱼的树枝，适时地在火上翻转。
上官黎忽然开口：“以前的事，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楚旭印象里，这是上官黎第一次主动问起与他相关之事。他坦然点头，“全都不记得了。”至于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和他濒死之际听到的只言片语，也没有提及的必要。
“那你如何知道你叫楚旭？”上官黎问。
楚旭从怀里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银链，银链连着一块银牌，银牌上刻着两个字。暖黄的火光映在他墨黑的瞳里，温柔了眸中的笑意，“据说我被捞起来的时候，手里紧紧地抓着这个。”
这是今天晚上楚旭第二次在上官黎眼中看到了不明所以的闪烁。
上官黎神色的异样如山间的薄雾，不知所起，又在转眸间消散。他又问：“光凭一块银牌，你就认定自己是楚旭？”
楚旭苦笑，“若非如此，我就连名字都没有了。”他将手上的鱼翻了个面，“更何况，既然我能够使出‘化骨诀’，八九不离十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楚旭了。”
上官黎不再说话。
楚旭看鱼烤得差不多了，挑了只大的递了过去。
可上官黎却不接，只是一双狭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眼神楚旭熟悉得很，这些天他算是被这眼神看怕了，于是忐忑问道：“怎么了？这可是按照师父您说的方法烤的呀。”
“有刺。”
“所以呢？”鱼不都有刺吗？
“你帮我挑出来。”
事实证明，认知是可以被刷新的。竟然有人将如此任性霸道的要求说得这般理所当然。楚旭一时间无言以对。
“师父……”楚旭一脸震惊，还带着几分可怜。
“徒弟。”上官黎面无表情，丝毫不觉有任何不妥。
事实又证明，底线同认知一样，也是可以被刷新的。师父的眼神不容反驳，楚旭只好再次掏出匕首乖乖挑鱼刺。幸亏这鱼骨头大鱼刺粗，要不然没有筷子他还真不知道要挑到什么时候。鱼刺鱼骨都除净了，上官黎这才接过去，细嚼慢咽地品尝起来。
楚旭招呼完上官黎，松了口气背靠大树大刀阔斧地啃起自己的晚餐。他心中腹诽，自以为认了个师父，没想到是招惹了个祖宗。这样想来，露宿山野虽然省钱，但亲力亲为地伺候这位爷倒是比投店费事多了。
正想着，楚旭忽觉头顶有异，他下意识抬头。
暗夜之中，剑锋急下，映着火光，直直朝他天灵盖刺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楚旭有师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