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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天干物燥 ...

  •   许言出手太快,除了上官黎本人,其他人都来不及反应。
      上官黎只用二指就夹住呼啸而来的剑刃,一脚将藤木桌踢开,免得弄洒他的茶。他本不打算在这个他眼中的杂碎身上浪费时间,余光却瞥到了楚旭。转瞬之间,他改了主意,抓住对方手臂,转身将许言连人带剑甩到院中央,喝了一声:“剑!”

      楚旭惊诧之余立即会意,将手中的剑扔给上官黎。上官黎接剑只对楚旭说了一句:“你看仔细了!”

      二人出手之快,楚旭确实不得不仔细观察。不过一刻,二人就已互拆数招。一开始他还看不真切,后来速度逐渐放缓他方才看明白,上官黎所用的正是他先前在练的剑法。而曾经收到过指摘的地方,上官黎还会故意将动作分解得更明确,让他看得更清楚。

      楚旭算是知道了,这场架哪里是师父在和许言切磋,分明就是打给他看的。

      楚旭看得愈发明白,许言就打得愈发迷惑。从一开始的六成功力,到后来不得不用尽全力,上官黎刚好都能恰如其分地与他打个势均力敌。
      只不过他忽然动手本就不是意在探寻对方功力深浅。那日看他与自家师兄交手,虽只是短短数招,但不难看出上官黎功力远他二人之上,他心中不解尚在他处,才有了如今试探。然而此次过招,谁知疑惑不减反增。

      许言心下有了计较,刚打算收手,却被上官黎从身后擒住右肩。习武者的本能让他瞬间冒出一身冷汗,他不曾有一刻怠慢,竟不知对方是如何绕到他身后的。他脑海中忽然闪现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的右手要废了!

      但上官黎并未废他右手,而是看似漫不经心地在他身后踹了一脚,将人踹到自家徒弟跟前,同时把手里的剑扔回给楚旭,“看明白了就接着打。”

      楚旭:“……”
      许言:“……”

      按理说只要楚旭不出手,这场架也就告一段落了。可楚旭是谁?他可是奉师命为圣典,能把尾巴摇得比扇子还勤快的东西。接到师尊指示,他也顾不上自己叮当响的半桶水,二话不说当真提剑就上了,反倒叫许言骑虎难下。

      此前楚旭练剑之时许言也有所见,然而相隔不过数刻,现下交手却明显比那时更有精进。若非许言知道对方就是曾经横扫武林的大魔头,只靠须臾观战便能领悟至此,他还真想称赞一句人才。

      许言正走神,那边上官黎清冷的声音飘来:“求亲的,谁叫你放水了?给我认真打。”

      这一喊,将一旁看戏的冷雨潇和正在“打架”的许言都叫了个尴尬。只是尴尬之间亦并不相通,许言苦笑道:“认真可就要赢了。”

      上官黎伸腿将他的藤木小桌勾回身边,坐下呷了一口茶,“谁不让你赢了?”

      许言轻笑,三招之内就将剑架在了楚旭项上。

      楚旭很是挫败,可怜兮兮地看向自己喝茶的师父。

      茶泡得太久,一口浓茶让上官黎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揭开壶盖边往里头瞥了一眼,“看我做什么?自己输的架,自己讨回来。”

      上官黎拎着他的茶壶走了,留下楚旭与许言面面相觑。

      许言问:“前辈要讨吗?”

      楚旭坦然认输:“讨不回来,今日不讨了。”他瞧了一眼许言手中的剑,“但方才你那一招可否再使一遍?”

      许言微怔,继而明白过来,拱手道:“凤鸣剑法不可外传,前辈见谅。”

      冷雨潇在一旁嗤了一声,“小气。”

      许言苦笑,亦不回嘴。

      楚旭微做思考,冷不丁出手,剑式三招,逼退许言一步,最后一剑被对方用剑柄挡在脸侧。

      “是不是这样?”

      面对楚旭的询问,许言心情复杂。他不曾想只是见过一次对方就将他刚才那一招学了个七八成,剩下那两成,不过就是差在心法上。既是如此,遮遮掩掩倒显得无趣了,他点头回答:“前辈悟性非凡,许言佩服。”

      楚旭抹去额上的汗,收了剑,找了个石凳坐下,问:“你这身功夫,江湖上能排第几?”
      他记得冷雨潇同他说过,韩霖在群英会后生榜排名第一,不知这位三招之内就能赢过自己的小伙子又是什么水准。

      许言笑答:“我不在榜上。”

      冷雨潇在一旁冷嘲道:“武林有群英榜和后生榜,想上榜只有两种办法。要么去群英会上打擂台,要么去给榜上有名的人下战书,打赢了就排在对方前面了。我看他这种,定是学艺不精,既轮不到他去打擂台又不敢给人下战书!”

      许言低眉顺眼地也不反驳,“潇潇姑娘说得是!”

      刚才还是“冷姑娘”,莫非打架把脑子打坏了,怎的随口乱叫?冷雨潇柳眼一横:“‘潇潇’也是你叫的?”

      许言嘴角挂笑眉梢挑出几分邪气,“不叫‘潇潇’,难道要叫‘娘子’不成?”

      “你……”冷雨潇没见过轻浮放浪得如此正大光明的登徒子,能说会道如她竟也气得接不上话,“谁是你娘子!”

      “也对,毕竟还未过门。”许言眼里盈着笑,脸不红心不跳。

      冷雨潇骂了句“无耻”,甩脸走了。

      楚旭看着这个颇显故意地调戏自己徒弟的年轻人,好奇问道:“你看上我们家潇潇哪儿了?”

      许言抿嘴一笑,答得理所当然,“哪儿都看上了。”

      这日楚旭出奇用功。吃完早饭就泡在书斋里,下午又拿着剑自己在院子里比划,竟连冷雨潇去叫他吃晚饭都被他打发走了。

      月上中天,楚旭终于觉出了饿。仿佛困了就有人送枕头,寒夜之中竟飘来一丝暖洋洋的麻油香。他一回头看见上官黎,后者手里端着一个大碗。

      楚旭收了剑喜滋滋走上前,未待对方来递,他就将碗筷接了过去。

      一碗葱花清汤面,甚是可人。

      楚旭凑近嗅了嗅,喜笑颜开,“这是给我的?”

      “不然呢?难道给你后面的鬼?”

      楚旭知道上官黎是故意嘲讽,也不介意,嘻嘻一笑就地在石阶上坐下,开始稀里嗦啰地吃面喝汤。
      他是怕鬼,谁叫他上辈子造孽太多……但有师父在,他怕什么怕?何况此刻他就是这院子里最饿的鬼!

      “这面太香了,好吃!师父您做的?”

      上官黎微微一愣,继而道,“你徒弟做的。”

      楚旭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想想也对,他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师父又怎会下厨?但听到答案心中不自觉又隐隐有些许失望,至于为何失望,远没有多喝几口热汤来得重要。

      看楚旭狼吞虎咽得不亦乐乎,上官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问道:“你今天下午在练什么?”

      楚旭边吃边咕哝着说道:“师父您教过我,各路武功功法都有本源所在,找出其本质并融会贯通便可修至上层,若理解其本源再将不同功法揉做一体,便可推陈出新。我就是在想,如果用一种武功的心法去施另一种武功的招式呢?今早我学许言那小子的剑招,用的是您交给我的心法,自然就没有使出那剑法该有的威力。但我总觉得,既然不同心法之间能够融合,为何不同心法与招式之间就必然不可融合呢?所以我就想试试。”

      “结论呢?”上官黎问。

      “我认为……”楚旭喝下碗里最后一口汤,抬头望向上官黎,认真道,“能行!”

      见上官黎不语,他站起身来又接着道:“但也不是总能行。我在您书斋里找了几套路数完全不相同的武功,用我的功法试了试那些招数,其中一些无论我怎样调整都有种使不上劲儿的感觉,但另一些一开始会感觉施展不开,但如果强行用心法将招数推到极致却能有不一样的体会。我还没完全弄清楚,得再琢磨琢磨。”

      “你使两招,我看看。”上官黎道。

      楚旭将碗放到石阶靠边处,回到院中央,随手使了一套他从书上看来的剑招。

      上官黎静静看他舞剑,看得十分仔细。待楚旭收剑,上官黎仍是半晌未曾言语。本来楚旭就是觉得好奇随便试试,权当好玩,可被上官黎这么一看倒像是在被检查功课了,闹得他莫名紧张。

      良久,上官黎道:“还未学会走,就想学着跑。”

      虽说楚旭觉着自己从未有过期待,但当头一盆冷水泼来,难免还是有些失落,立即垂眉耷眼的,尾巴也掉到了地上。

      可下一刻上官黎便道:“既如此,我便教你飞。”

      转折太快,楚旭反应不过来。

      上官黎缓缓踱步至他身边,“古籍中云,习武者,关窍有三。”他伸出二指轻触楚旭额头,“灵台。”继而手指移至对方胸口,“丹心。”最后落在他丹田之处,“本元。”

      上官黎手指点得十分轻,却叫楚旭身子一僵,不知起于何处的火从脸上烧至百骸。他下意识喉头一动,后退半步与停留在他小腹上的手指拉开些距离。

      上官黎疑惑地抬眸看他。
      楚旭呵呵一笑以掩饰自己的局促,挠头搪塞道:“痒……”

      上官黎嫌弃地剜了他一眼,手指却也没有再贴上去,只是隔了半寸悬在他身前,“筑元,可聚真气,以内力破外物,是为习武。”
      语毕,他二指劈向院中一角,一道真气打出,在墙上留了一道口子。

      他稍作停顿,手指上移至楚旭胸前,继续道:“更进一步,便是结丹,可与天地灵气共鸣,以自身感万物,是为修仙。”
      他掌心所朝方向两丈之外水缸中数颗水滴忽的凝结而起,转眼之间化成小箭飞向院墙,凿出若干个小孔。

      楚旭见过上官黎以叶为剑,却未见过有人能隔空化水为箭,不由目瞪口呆。

      最后,上官黎指尖回到楚旭额前,“穷至极处,灵台开窍,便无需受肉身限制,神识可游万里,可控万物,是为化神。”
      他神色中露出一抹遗憾,“数千年前,修仙者众,有无人化神却不得而知。修仙清苦,尘世繁华,久而久之无人再走修仙之道,结丹之法也便随之泯灭,只在古籍孤本之中稍有提及。”

      “师,师父……”楚旭大受震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您是结丹了吗?”

      上官黎摇头道:“修仙之道已绝,如今世上,怕是已无人再能够结丹。”

      “那方才……”

      “刚才我施展的是我同你提及过的玄术。玄术以真气走心脉代替丹心与天地灵气产生共鸣,借神魂之力控外物。此法不过是从筑元向外走出半步,无论是所控之物还是产生威力都不及结丹之万一。”

      楚旭听得一愣一愣,半懂不懂却莫名心驰神往,“师父,您是要教我玄术吗?”

      “玄术在当今世人眼中乃是邪术,学不学,你自己定。”

      上官黎竟然给了他选择的权利,实乃破天下之大荒。但楚旭想都未想,点头如啄米,“学!当然学!我是大魔头,怎能不会使邪术!”

      上官黎眼神中闪过些许异样,片刻后道:“你默念心法,将真气汇聚于心脉,然后仔细感知其在血脉中的运行。每一滴血,都需在你感知范围之内。”

      上官黎教他的心法他已烂熟于心,楚旭依言照做。他每日睡前运功,近来愈发顺畅,早前难以控制的真气已然与自身浑然一体。

      “你有什么感觉。”

      “我觉得好热。”楚旭老实回答。

      “以你感知心脉真气运行的方式,放大感官,然后逐渐释放真气。现在你又有什么感觉?”

      “唔……我觉得,好像周围的空气变重了。”楚旭努力寻找贴切的言辞来描述此刻自己所感受到的,“就好像……空气都变成了水。不对,比水还要浓稠。”
      这种感觉十分不可思议,仿佛身遭的空气都凝固成了小块,彼此之间如连接起来的积木,堆一块,下一块也会受到牵连。

      “你感觉到的就是自然存在于天地间的气,也是古人所说的灵气。你试试用自己的真气顺着灵气去移动你想控制的东西。”

      楚旭试了几次,真气从掌心窜出,将脚边石子震得直跳,可远处水缸里的水却不动分毫。
      他问上官黎:“师父,怎样才能让真气顺着灵气出去?”

      上官黎难得耐心,教他道:“你试着将身体里那股热量导入灵气里。”

      楚旭仍是摇头,他能感觉到体内浑厚的真气,可无论如何都无法让真气与师父口中的灵气产生交集。

      楚旭听见上官黎叹了口气。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放弃了,上官黎又道:“忍着痒。”
      话语刚落,二指再次贴上楚旭小腹。楚旭还没有功夫多想,就觉得一股更强大的炙热从腹部随着上官黎手指的上移流入心脉,然后汇入五脏四肢,最后从自己掌中流出,顺着灵气飘向水缸。
      这种体验十分神奇,就如同他周围的空气都成了自己手的延伸,能碰触到水缸里的水。

      水凝结成珠从缸中盘旋而起,化作一条小小的水龙在院中游走。

      “记住这种感觉。”上官黎道。见楚旭点头,他才缓缓撤回真气。

      空中的水龙不比方才灵活,显得有些战战巍巍,但好歹还腾在空中。水龙醉酒似的飞了两圈,愈发熟练,竟还翻腾了几下,最后游至二人之间。
      楚旭欣喜异常,隔着水龙兴奋地朝上官黎道:“师父!你快看,我学会……”

      话未说完,空中的水龙忽然散了形,哗地一声落在地上,溅了上官黎一脚,连衣摆都连带着遭了殃。

      上官黎:“……”
      楚旭:“……”

      某人脸一黑,转身就走。

      水缸里的水毫无征兆地腾空而起。于是在这个天干物燥的秋夜,楚旭被一场只为他一人下的大雨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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