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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冬至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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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番外--B支线原结局】
三军的欢呼如同山呼海啸般排上云霄,高湛登临洛阳城头,脚下是沸腾奔涌的铁甲攒动,他看着高长恭追随着斛律金,前后登上城墙,知道需要自己去给二人封赏。
可他的步子格外沉重,连日的奔驰,恐慌,消耗着他残存的气力。
绝世的兰陵王摘下头盔,跟随在雄挺的明月公身旁,在旁人殷切的注目中,朝他走近,皇帝支撑起身子,随手从左右处取来水壶,想要喝些冷水强打精神。
他匆匆饮下,一口烧灼的火球滚入胸腔,竟然是酒。
皇帝下意识地扫试过左右,剑一般地,是谁呈上来的!
没等他审视清楚,那团滚烫的水中火,一路烧灼着他的腹部,他的喉咙麻木得仿佛冒着烟……
是冬日炭火腾起的浓烟滚滚,从他的腹部,他的肺腑,他的四肢五官中争先恐后地燃烧,升腾,弥漫……
高湛在斛律光迈上最后一层石阶时,在左右要搀扶着他接见功臣的前一刻,跪倒在城墙上,跪倒在十万为他奋勇杀敌的齐军士卒之前……栽下。
“孝瑜?”他本能地伸手,对着眼前模糊扭曲的一切,呼唤道:“孝瑜,药……”
他躺在洛阳的行宫中,无人应答,幽深的宫殿中皇帝沉重异常的呼吸,回荡着。
然而,河南王就站在病榻前,平静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等待一支烛火燃尽。
高湛又说了一句:“来人……”
他分明闻到了药味,就在不远处啊。孝瑜呢,还在陪他四弟么?也对,自己软禁了高孝琬,也许他们正在商议如何邀功请赏让自己释放老三吧。
其实只要他肯承认自己没疯,再喊自己一声九郎,其余的,他不在乎了……
于是皇帝努力地睁开眼,看清身旁人是谁后,他无奈一笑:“帮我去把药囊拿来吧。”
高孝瑜没有动,只是立在他面前,无喜无悲。
但他读懂那样冷凉的眼神,高湛想,他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来人!”
孝瑜望着他故作镇定的模样,捕捉到他眼底的一丝惊恐,忽然感到分外好笑:“陛下在找这个?”
他晃了晃手中的药囊。
高湛盯着他,眼神渐冷。
高孝瑜温和地笑着,在他面前,转身,将救命的药囊扔出窗外。
“真是……贱……”皇帝咬牙。
侄子看着他,笑意愈发放肆:“这便是犯贱?九叔,侄儿这些年在宫中做小伏低地伺候您,又如何算呢?”
果然,他没有疯,从头至尾,都是假的。
高孝瑜笑得张扬放肆,笑得坦荡落拓,笑过之后,对他道:“九叔不必担心,晋阳那边,孝珩已与母后接应,此刻皇祖母的遗诏大概已经昭告天下了。”
高湛有些疑惑,他的喘息渐渐微弱,可眼中带火,灼灼地瞪着他。
“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呢……”高孝瑜突然觉得无聊,徒增口舌,转身就要离去,留他一人在行宫内等死。里里外外都是他们兄弟几人的家臣,心腹。
但高湛努力克服着气息不稳,开口问他:“如何……处置……高纬……”
高孝瑜笑了笑:“同高百年。”
高湛有些庆幸从前自己没下死手,又问:“高俨何如?”
孝瑜不想与他废话,抬脚向外走去:“同高殷,圈禁邺城。”
这个高湛,现在才想起还有几个儿子要看护么,可笑……
他走到宫门,抬脚要越过门槛时,忽地听见一声:“正德……”
至亲至疏,穿过空寂冷彻的宫殿,飘散在他的耳垂,滑落在地,碎成铜铃阵阵。
行宫内哪里来的铜铃声?
他难以自持地回过头去,循着声音的源头。
清碎的铜铃,拨动着二人的心弦,高湛在阖眸的刹那,仿佛倒在渤海王府的卧室里,隐约看着眼前的高孝瑜转身,变成孩提的模样,捧着一个玲珑绣球,朝他走来……
孝瑜迟缓地走到他身前,有些猝不及防地问了句:“高湛?”
高湛仰躺在锦绣堆中,平和地闭着眼,没有理他,仿佛从前他们经历过的大大小小无数次的冷战。
孝瑜又像是痴傻的状态一般,有些局促地挪到他面前,探下身子,问他:“高湛……”
离得这样近,近到能看清他苍白的脸上,两道平稳的剑眉,深邃的眼,干干分明的睫毛,以及一丝微弱挺动也无的鼻翼。
高湛塌陷在金红相间的锦缎丛中,无可奈何地,安详着。
那个无法无天的,总是暴虐刻薄的男孩,终于平静下来,独自步入到苍凉的永夜里。
高孝瑜呆坐在他身边,几次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又颤抖着收了回来。
他没有再笑,却也哭不出来,只是愣愣地坐着。
星河西流,夜色未央,城外归营的将士还在篝火旁,争相传颂着兰陵王的事迹,弹唱着入阵曲。
斛律光接过使者快马加鞭送来的太后遗诏,奉诏前往邺城,奉迎河间王高孝琬继位大统,一切井然有序,安然无恙。
这一日,是河清四年的元月。
洛阳城中冰封雪飘,长城内外一片素缟,大齐在立国之后的第十五年,才戢武鸣金,将将平息飘摇动荡的烽火狼烟,便在百官的哗然与躁动中,迎来了第五位少年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