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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峰回路转 ...

  •   乐晓没有拦住安庆真,那本来虚弱的站都站不稳的男人竟瞬间获得了无穷力量,一把将他晃开,推开房门扑跌入门中。

      其实两个仙人聊天的画面很让乐晓觉得赏心悦目,而且他也下意识的想让安庆真看得更清楚一些。傍晚安庆真退了烧,醒后看到乐晓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阿乐怎么样了”,他甚至还顾忌着他的到访会让颜乐明在建宁王与咸宜公主面前难做,专门等到了入夜,确定两人都离开后才由自己扶着赶往颜乐明这里。

      谁知还未推开门,通过窗纱就看见两个人一卧一坐浅笑交谈的模样。

      安庆真生生收住脚步和声音,但他没有拒绝乐晓的搀扶,因为没有乐晓他真的就站不住了。

      直到班嘉若毫无预示的吻了颜乐明。

      安庆真的扑入让颜乐明出乎意料之外,又似在情理之中,但他实在太虚弱了,仅有的精力无法支撑他听取门外的动静。安庆真直扑向班嘉若,班嘉若向后折身躲避开去,这时颜乐明也支撑着坐起去拉安庆真,两人都伤病无力,颜乐明被安庆真拉的扑跌下床,安庆真也被颜乐明拽倒,两人摔在一处,安庆真仍然红着眼睛要扑向班嘉若,颜乐明挣不过,下意识的选择了擒拿里的锁字诀,而安庆真头脑混乱之中凭身体本能也选择使用擒拿对抗,两人各自角力滚出两圈,直到安庆真将颜乐明压住四肢扣在身下,那苍白的玉人皱眉忍痛的模样落入眼底,才让安庆真的神智回归: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安庆真疯了似的喊起来,眼中虽有愤怒但惶恐更甚,眼泪一颗颗从他眼中坠下,直落入颜乐明的眼内。

      ——他已经开始发疯了,都是因为爱你……

      颜乐明不愿意继续这个陡然冒出的想法,此时各处都痛,日前那摧枯拉朽的剧毒好像仍未离开的身体,脑海中涌起太多人的面容,回荡起太多人的声音,阿娘、阿耶、义父、大兄、诞儿、颜朋……好像所有爱他的亲近他的人都不会落得好下场——这个突然冒出的认知更是让他疼的浑身发抖,恍惚中他又想起了那年满城烟柳的长安,那个名字中寓意“国泰民安”的胡商从容而美丽,对万事万物都似胸有成竹,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解决,总让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呆傻少年看的愣神。那个“泰安”不是现在眼前这个疯狂的破碎的人,泰安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还不是因为太爱你了么?

      但是自己呢?

      颜乐明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的意识到他无法回馈安庆真对等的爱,为了义父的教诲,为了他亲眼见过的黎民百姓的苦难与牺牲,他已经走出太远、见过太多,他已经无法兑现当日对安庆真的许诺了。

      ——我真是个卑鄙的人……

      “我从来就不是你的……”颜乐明努力让虚弱的声音变得冰冷,“我不是物件,我有我的想法和追求,而我的想法和追求……也从来都不是你……”

      安庆真傻呆呆的注视着身下的人,他不敢相信这就是当日红着脸对他低喃“只卖与你”的阿乐。

      他无法思考,但能感觉到一把短剑抵在了自己脖子上,班嘉若的声音响起:

      “我不想伤你,但你要是还不离开,我就会这么做。”

      安庆真脑海中一片空白迟迟不肯动作。

      很快李倓带着两个卫士闯入,见到眼前情景,他怒喝一声:

      “将他拿下!关回后院,给我锁上!”

      安庆真失神落魄的被卫士拖开,但目光仍然被黏在颜乐明脸上。

      颜乐明没再分给他一个眼神。

      “小乐,你怎么在这儿啊?”泰安从李倓背后探出头来,“美人阿兄伤好了么?你带他乱跑?”

      乐晓没理会,而是对李倓叉手一礼:

      “王爷,我去照顾安庆真。”

      李倓上前将颜乐明扶回床上,见他双手手腕的绷带又被染红,只好坐到对面大榻上拧眉看着班嘉若给颜乐明重新包扎,过了许久,他忽然低低的道:

      “过几日,等安庆真伤势稳定,我就放了他。”

      “谢谢兄长。”颜乐明此刻身上无处不痛,尤其是心口,仿佛有一只手在里面乱搅,他气息微有些喘,声线却维持了平静。只有班嘉若注意到了颜乐明的异样,张了张嘴,但她什么也没说。

      另一边,李辅国听着手下的汇报,脸上露出狞笑。

      安庆真,竟是安禄山的第九个儿子,受封伪燕惠王?

      他为何会与颜乐明一同出现在建宁王身边?

      利用好了,这就是一起扳倒建宁王和颜乐明最好的机会!

      从今日圣人身边当值的小内侍处了解到圣人与李泌的交谈内容后,那小内侍却没有走,犹犹豫豫的,李辅国见状斥了两句。小内侍乃李辅国干儿,平素聪明伶俐,看出来今日干耶是打算整治某人,想了想,还是咬牙道:

      “阿耶,儿又想起一事,不知道能不能帮阿耶的忙。”

      “有话快讲!能不能帮忙为父自己会判断。”

      “是,阿耶。那晚阿耶被歹人冒充圣人蒙骗,儿其实望见过右金吾卫裴将军带着个陌生人从圣人殿中飞出。那时儿没当值,也不敢多问,怕裴将军又有圣人吩咐的任务。可后来越想越不对,大伙儿都知道裴将军武功高强,但若是圣人有任务给他,裴将军也应该从殿中走出来,而不是带着个陌生人从圣人那里没声没息的飞出来。”

      李辅国眼前一亮,身为圣人心腹,他知道之前圣人还是太子时,专门派了裴仁时到颜乐明身边考察监视,裴仁时肯定也知道安庆真吧?

      那么当日有人潜入行宫冒充圣人声音,有裴仁时参与,安庆真——安禄山的儿子——也非常有可能……近距离的靠近过圣人……

      ——建宁王,你曾把安禄山的儿子放的离圣人这么近,到底有何居心?

      李辅国想着想着,忽然仰天大笑,小内宦被笑得一惊一乍摸不着头脑,李辅国却是心情大好的赏了他个金元宝,将干儿子打发下去。

      又过了几日,颜乐明的身体已基本恢复无恙,生气补血的药被姑母和兄长逼着喝了不少,那苍白的脸终于回复血色,只不过眉间怏怏郁色不减,李倓知他心中牵挂着安庆真但又忍着不看不问,所以在得到班嘉若的允许后,李倓公事之余就拉着颜乐明练武喂招,旁边加上缠着捣乱的阿史纳泰安,日子过的倒轻松愉快。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下来,潮闷的雨意在空气中弥散,南衙军府暂时没什么公事,李倓和颜乐明聚到一起研习兵法,泰安照旧坐在一边愣头愣脑的听,班嘉若坐在稍远的地方琢磨《茶经》。这时心腹通报广平王来访,颜乐明还在愣神,李倓先笑了出来,拍拍颜乐明的肩膀:

      “阿兄来的正好,你刚来时身份保密,我也没有告诉他,后来你被李辅国下毒,事情一忙为兄也没顾上。广平王李豫乃是我的大兄,他人很好,正好介绍你们认识,他会喜欢你这个弟弟的。”

      说着门外已经大步走进来一人,三旬年纪气度高华,眉宇间比李倓更似当今圣人,有一种雍容而内秀的气韵,但他比圣人更加高健强壮,眼睛也更加明亮,不过此时他显得有些着急,不等李倓和颜乐明见礼,他一把抓住李倓的胳膊:

      “三郎,你这里是不是藏着安禄山的儿子?!”

      李倓吃惊的长大嘴巴,结结巴巴的点头:

      “阿兄你……你如何知道……”

      “三郎糊涂!”李豫大急,“不止我知道了,圣人和李辅国也知道了,此刻李辅国想必正带着圣旨赶来,若是真让他在你这里把安禄山的儿子搜出来——三郎,你就有大麻烦了!我在宫外见到了整装待发的禁军,北衙有人受过我的恩惠,我得知原委立刻赶来,但不能多待,若是李辅国在这里见到了我,咱们就都被他一网打尽了!你要赶快把安禄山的儿子处理掉!”

      “多谢阿兄!”

      李倓对李豫深施一礼,颜乐明也连忙跟着一起,李豫在临走前托起颜乐明,有些失神的打量起他:

      “你果真就是八叔的儿子,长得真像……三郎年纪小,对八叔没多少印象了,但是我记得八叔,八叔当年很照顾我……你放心,我会照顾你,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这个从未见过的人眼中温暖的光芒却让颜乐明觉得亲切,原来这就是拥有亲人的感觉……颜乐明温言一笑:

      “谢谢兄长,我记住了。”

      李豫匆忙离去,李倓转身瞧着颜乐明,神色紧绷,但转瞬就松弛下来,像是放弃了什么想法,只低低说道:

      “我送他出府。”

      “谢谢兄长。”

      但李倓刚转身,就挨了颜乐明一记手刀。

      颜乐明很清楚李倓态度的转变都是因为自己,但自己同时也把李倓置于如今这般危险的境地。李辅国既然敢请旨前来,就说明他对安庆真的存在已经十拿九稳,南衙军府周围定然有他的眼线,若是此时送安庆真走就更坐实了建宁王与安禄山的勾结,这只会害了李倓。

      将晕过去的李倓扶到榻上,颜乐明又加了一条绳子将他牢牢绑住,瞥了眼一边眼睛睁大完全石化的阿史纳泰安,颜乐明淡淡吩咐道:

      “在这里守着他,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将他松开。如果有人来抓你,只说你和乐晓只是建宁王府的下人,与我完全不认识,明白吗?”

      “……不……不明白……”泰安咧开嘴,慌的要哭,“仙人阿兄……怎么了啊……”

      “不明白也行,做到就好。”

      颜乐明看向班嘉若,班嘉若深深望着他:

      “我不阻拦你,有我在你就不会有危险,但万事还是要小心。”

      颜乐明笑了,找出自己的双手剑和伏远弩,赶往后院。

      多日未见,当颜乐明站到门前的时候,安庆真只觉得自己仍在梦中。

      “阿乐……你……你肯理我了……”

      颜乐明没什么表示,但心口处又狠狠疼了起来。

      安庆真憔悴了很多,没几天竟是瘦了不少,下巴也长出了胡茬,他摇摇晃晃扑过来就要拥抱他,颜乐明退后一步躲了开去,但安庆真没来得及伤心,那微微凉的手却又稳稳的握上了自己的手腕。

      心在一瞬间高高起飞,安庆真沉溺在这细微却久违的触感中迟迟回不过神,颜乐明则看向乐晓,重复了一遍刚刚他对泰安的嘱咐。

      乐晓立刻明白有事情即将发生,干脆的点点头:

      “你们一定小心。”

      墙外军士的脚步声的兵器的碰撞声已经清晰传来,颜乐明拉着安庆真翻上墙头,身处高处他看清楚了周围街道上的情况,在灵武万事初创,所谓的禁军南北衙也只是临时由跟着太子的东宫护卫临时挂名而成,但即便如此现在来南衙军府的禁军人数也是相当之多。北衙禁军已经将南衙军府围的水泄不通,军士们也看见了墙头上的两人,他们鼓噪起来,哗啦啦向着颜乐明和安庆真所在的方位涌。颜乐明深吸一口气,看向安庆真。

      安庆真明白了颜乐明眼神中的含义,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他们跳到街道上,禁军的喊叫声中夹着李辅国快意又扭曲的嚎叫:

      “拿下安贼!若有同伙阻拦,就地正法!”

      安庆真从颜乐明腰间抽剑挥出,颜乐明则用剩下的一柄剑对敌,在围攻之下他也不取禁军性命,只意在伤人,安庆真注意到后哪怕不愿也收起了杀招,颜乐明选择独自一人带他出现他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不过那又如何?如今能与阿乐死在一起,便是他最大的幸福。

      间隙颜乐明望见人群之中的李辅国,抬起伏远弩就放了一轮弩箭,李辅国连忙闪身相避,他周围的几个禁军都被他当做了肉盾,但颜乐明在战场上练出的技艺又岂能让他轻易的躲开,仍有一只弩箭直穿过他的大腿将他射倒在地,李辅国哀嚎之中仍不忘喊叫:

      “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南衙禁军被隔在外围,没有官长命令也不敢向前动手,正着急却见李倓跌跌撞撞的从府中冲出,瞪着通红的眼睛对他们怒吼:

      “都愣着干什么!去保护颜都尉!”

      不等南衙军士动作李倓就率先向战圈扑过去。

      南衙军士如一股洪流在李倓的带领下直插战圈,将中央的两人围在当中与北衙禁军间隔开来。颜乐明与安庆真身上都增添了不少血口,好在都不严重,李倓一见眼眶就更红,抓住颜乐明的前襟狠狠晃了晃,又将他甩到自己身后,转身就冲李辅国怒吼:

      “狗阉!你瞎了眼不成!他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本王定将你碎尸万段!”

      李辅国被手下抬到队伍最前,不过仍留了几个军士挡在他周围,一个宦官模样的年轻人跪在地下当起了人形胡床,李辅国坐在上面,一边任人给他包扎着伤口一边趾高气扬的捧起圣旨:

      “奉圣谕捉拿叛贼安庆真及其党羽!建宁王,你阻拦本将军捉拿叛贼,难道你也是叛贼党羽不成?!”

      “你——”

      “王爷,”颜乐明忽然打断李倓,对着他跪下行礼,声音洪亮字字清晰的道,“属下未向王爷禀报就私自将安庆真藏于王爷府中,实在罪该万死!”

      “乐弟,你——”李倓明白颜乐明意在撇清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干系,明明是最优选择,可自己就是不想颜乐明如此做,“你胡说什么?!”

      “哦,难道建宁王是主动将反贼安庆真藏于府上的?”李辅国桀桀笑起,“这个安庆真可曾在日前进宫试图行刺圣人,他的同党都招供了。”

      说着,一挥手,有人将一个血人拖到前面仍在地上。

      那人颤颤巍巍抬起头——是裴仁时。

      他对震惊的颜乐明露出个苦笑:

      “抱歉……我真的怕疼……”

      颜乐明明白了裴仁时定然在安庆真他们进宫救自己时出手帮过忙,李辅国屈打成招将这件事诬陷成了行刺,他怒不可遏,愧疚和疼痛在胸中翻腾,耳中隆隆作响,李辅国嚣张的声音却继续无比清晰的传了进来:

      “裴将军明知颜都尉与反贼安庆真勾结却从未上报,如今已被拿下问罪,难道建宁王也是存心包庇知情不报?”

      “本王……本王……”李倓粗重喘息,颜乐明立刻在他喊出“知道又如何”之前伸手拉住他,李倓一把将颜乐明扯起,意气让他胸中堵的难受,然而理智又告诉他必须什么也不能说。

      颜乐明对他笑了笑,声音极低的说道:

      “兄长,我已经拖累了不少人了,别再让我拖累了你……”

      说罢,他看向安庆真,安庆真此刻笑得非常开心,多日的猜疑和忧虑此刻一扫而空——死在一起也好,这样阿乐就不会再离开他了,阿乐就永远属于他了。

      颜乐明对李辅国高声道:

      “我与安庆真却有私交,但我与他相识在安禄山反叛之前,裴仁时乃是受我胁迫才知情不报,此次我也是利用王爷的看重才故意将安庆真藏于南衙。李辅国,颜某人今日在此让你得偿所愿,在场诸位将士作证,还请李将军不要牵连无辜构陷他人。”

      李辅国疼的龇牙咧嘴,但是心情却分外舒畅,颜乐明才是他的主要目标,连安庆真都是借口,只要能杀了颜乐明出了胸中恶气,裴仁时不算人物,李倓也可以留到日后慢慢对付:

      “本将军答应你。”

      安庆真率先扔下长剑,李倓在颜乐明弃剑之前拉住他。

      “兄长……”

      “不行!”李倓怒道,“今日哪怕与这狗阉拼个鱼死网破——总之不行就是不行!我绝不允许!”

      “兄长!”

      “你是我阿弟!不行!”李倓死死拉着颜乐明,瞪向李辅国,“全体听令——”

      在场南衙禁军齐齐呼喝:

      “在——!!”

      李辅国慌乱大叫:

      “建宁王!你要抗旨谋反吗?!”

      “兄长!”

      李倓什么话也不应,两只手如钢钳一般死死锁着颜乐明的胳膊,通红的眼睛充满杀意的盯住李辅国。

      所有人都知道他即将发布鱼死网破的命令。

      但是这时一个声音伴随着马蹄声由小渐大:

      “都住手——!太上皇旨意到——!!太上皇旨意到————!!!”

      众人面面相觑,绷紧的李倓瞬间松弛下来茫然回望,就见人群分开,一人一骑飞马而至,那人滚鞍下马跌跌撞撞的跑进战圈,细看竟是蓬头垢面的狄武,狄武站都站不稳,被跟在后面的阿史纳泰安一把扶住,狄武没顾不上看是谁,在泰安的搀扶下跑到颜乐明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细绢对李辅国那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喊:

      “圣旨……朔方军折冲都尉颜乐明……乃皇室血脉……赐名李念……封……封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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