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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身世大白 ...

  •   颜乐明不可置信的看着魅夫人,一时间眼前金星乱闪脑中一片空白,他还未及说话,木笼中的咸宜公主再次怒道:

      “你空口白牙的污人清白作甚?!我根本不认识你!”

      “那你认识李琚吗?!”魅夫人猛地回身对木笼尖叫,见咸宜公主语塞,她狂笑起来,“那个皇家的玉琢郎君李琚?!那个被你母亲生生害死的、天下最善良最无辜的光王殿下?!你认识他吗?你胆敢说你不认识他吗!?”

      木笼中的声音顿了顿,变得颤抖起来:

      “玉奴他从未成婚……”

      “那是因为李隆基不让他娶我!”魅夫人的狞笑中破出撕心裂肺的痛哭,“那个天下心胸最窄的父亲,自己娶了妓家,甚至不要脸到抢了儿子的女人,他却不允许玉郎给心爱的女人一个正式的名分!甚至不惜在杀了自己的儿子后,还要把我肚子里的皇孙赶尽杀绝!!”

      她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发髻再度散乱下来,妆容又一次哭花:

      “你母亲害死了玉郎……武惠妃、李隆基、你的驸马……你们都是凶手!所有人都该给玉郎偿命!!!!!”

      她猛地转身要去抓颜乐明的胳膊,然而颜乐明后退一步躲了开去,魅夫人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颜乐明。

      “恩怨留待以后分说……”颜乐明不明白此时的眼泪为何控制不住,或许他虽然不记得眼前这个女人,可是她的痛苦自己真的能感同身受,从前那个“仇儿”还在他身体的某处与这个女人一起承担着绝望和苦痛,又或许这只是单纯的来自于血脉的联系。心中的疼痛与脑中的清醒竟完美的分割开来,哪怕说着这话自己痛到流泪,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把话说完,“请放了咸宜公主和蕊儿。”

      一直呆愣的魅夫人突然跳脚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喊:

      “李仇!!!!!”

      空寂的广场中忽然响起拍手的声音,一下一下不疾不徐,几人的目光都顺着声音来向看向朱雀门的门楼之上,只见一个四旬左右的武将走到垛口前,黑须黑面身材干瘦,眼睛中却是精光四射,他停下拍着的手,悠然笑道:

      “魅夫人苦寻的儿子原来竟是大唐的皇孙。”

      “孙将军,你要作甚!”魅夫人惊讶的叫道。

      “这个皇孙可与普通皇室子孙不一样啊,三庶人之一李琚的儿子,李隆基必定觉得亏欠甚多,”孙孝哲歪歪头,兴味盎然的捻着下巴上的黑须,“某一定要帮助魅夫人劝说皇孙留下,在夫人膝前尽孝。”

      颜乐明目有寒星,微微勾起的嘴角却讥诮冰冷。

      “没错,我已见过圣人,圣人已将我认下,只等合适时机便公诸天下,”他对门楼上的孙孝哲挑挑眉,“孙将军以为当今圣人还有哪个儿子得他欢喜?孙辈中,圣人最疼爱珍护的又将是谁?”

      孙孝哲是安禄山留驻长安总领军事的大将,心机计谋上自然深远超乎常人,他笑着摩挲着下巴,感兴趣的瞧着楼下那高大俊秀虚弱苍白却同时从容淡定的年轻人:

      “皇孙殿下说的有理。”

      “仇儿?!”

      颜乐明没有回应魅夫人惊愕的目光,他继续笑着与楼上的孙孝哲对望:

      “那么,一个活着的足可以要挟圣人的皇孙有用?还是众多女儿之一甚至被父亲遗落在长安的公主有用?”

      “殿下此话何来?”

      “放了咸宜公主与蕊儿,否则——”颜乐明将抵在自己脖颈上的短剑刺破了皮肤,一行鲜红流下,“你得到的是三具无用的尸体。”

      “可。毕竟咸宜公主没有用处,至多不过添进上午那八十多具尸体中罢了。”

      孙孝哲挥手,守在木笼边的军士立刻将木笼缓缓放下,魅夫人尖叫着“不可!不行!必须杀了她!”却无人应答,剑刃抵在儿子颈上,已见了血,她不舍也不敢刺激儿子,但是她对孙孝哲尖叫大骂换来的也是孙孝哲的嗤笑,魅夫人安静下来,站在原处咬牙切齿的看着从笼中走出的咸宜公主抱着颜蕊向他们这里走来。她拢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在咸宜公主走到他们身边时,她忽然扬起手。

      然而下一瞬颜乐明斜插一步挡在了她面前,她呆呆的看着儿子高大宽阔的脊背,不敢相信刚刚的毒烟竟被儿子挡了去。

      “去光德坊的燕惠王府邸,他会庇护你。”

      颜乐明背对魅夫人对咸宜公主悄声说道。

      咸宜公主抓住颜乐明的臂膀,眸中含泪,她紧抿着嘴角,哆嗦着吐出一句:

      “一定回来……给我赎罪的机会……”

      孙孝哲从门楼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咸宜公主抱着颜蕊走远,他不怕颜乐明逃脱,颜乐明只有一个人,再加十个也不是在场的五百军士的对手,他悠然走向颜乐明,身后跟着自己的两个牙将及十几个牙兵,站到颜乐明跟前,他仰脸打量了一下,略带酸意的感叹道:

      “听闻当年的光王李琚别号玉琢郎君,以冰肌雪骨芝兰形貌闻名长安,如今从殿下看来,传闻真是不假啊。”

      “仇儿,咸宜走了,你把剑放下,放下,听娘的话。”魅夫人见咸宜公主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深夜长安死寂的黑影中,她只好专注在儿子身上,略有些神经质的轻声哄着。

      颜乐明面向母亲,展示出一个柔软温暖的微笑。

      目光转回孙孝哲身上,那轻纱胧月的眸光霎时变作两把冷剑,孙孝哲心中一凛,征战多年的经验让他在醒神之前就做出了反应,他立刻向后跃起,但是短剑在颜乐明手中划出一个水色光圈,剑锋已在他来得及跳起之前就在他腹部划出一道血口,只不过孙孝哲撤身及时,剑锋没来得及加深而已。

      今晚的孙孝哲并未披甲,所以那口子立刻有鲜血渗出,还未落地,颜乐明的踢腿随即跟到,孙孝哲也凌空出腿,然而长短有别,他没有够到颜乐明,但颜乐明的脚已精准的踹在他伤口上。

      这一切在落后两步的牙将冲上前结束,孙孝哲被踹飞出去,一个牙将举刀凌空下劈,紧接着第二个牙将执刀前刺,颜乐明短剑架住第一个牙将的刀势,但是他所有的力气在刚才偷袭时用尽了,他后退一步卸力却仍被刀势压下,刀锋潜入肩膀,身形受制,第二个牙将的直刺已是躲避不开了。

      “仇儿!”

      魅夫人想也没想横插一步挡在颜乐明身前。

      颜乐明接住魅夫人连连后退,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颜乐明垫在下面,旧伤齐齐崩裂,他侧头吐出一口血,听见魅夫人着急的呼唤,他搂紧了臂弯里的人:

      “母亲……孩儿没事……”

      魅夫人腹部流血,但她挣扎着从颜乐明身上爬下来,努力回抱住儿子:

      “仇儿……仇儿……仇儿没事……娘会救你……有娘在……仇儿不会有事……”

      濒临崩溃的女人被儿子轻轻搂住:

      “母亲……对不起……今夜只能让您与我共赴黄泉了……”

      冲上来的牙兵牙将都举起了寒光闪闪的兵器,外围的燕兵也如潮水般向这边涌来。

      “……到了下面孩儿一定好好尽孝……”

      最先落下的刀锋被一柄长刀格了开去。

      那长刀是投掷而来的,去势不减,直接在颜乐明身侧斜插入石板地面。

      涌上的燕兵停了一停。

      他们顺着长刀掷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另一队燕兵从东侧奔来,火把明灭,摇晃的光亮照出为首骑马的将领,他年龄不大身形肥短,不甚好看的脸上本有着平易近人的表情,可此刻的他面色如铁,虽未着甲胄,可是举手投足都显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杀伐霸气。

      “八殿下所为何来?”

      孙孝哲在牙将的搀扶下走到队伍前面,不知是谁的披风被他拿在手里,捂着腹部的伤口。

      来人正是安禄山八子安庆祐。

      “本王收到消息,朱雀门前,有人要对魅夫人下毒手,不想竟是孙将军。”安庆祐面色铁青,“魅夫人乃是主上的座上宾,孙将军难道不知?不管魅夫人如何得罪了孙将军,孙将军也不可对魅夫人下此死手。本王要将魅夫人带回去!”

      “魅夫人可以带走,但此人不行!”

      安庆祐从马上下望,神情一怔,他没想到和魅夫人在一起的竟是他以为一直在河北的颜乐明。

      但既然九郎对他传了话,恐怕今夜要救的并非魅夫人,而是颜乐明了。

      魅夫人也听出了安庆祐是为救人而来,立刻喊道:

      “八殿下,将我们一并带走!”

      “既是魅夫人的熟识,那就一并回府——孙将军,魅夫人重伤需要医治,孙将军也有伤在身,不管发生了什么,各自治伤后再行分说吧。”

      说罢他挥手让牙兵上前搀人。

      “谁敢!”孙孝哲暴喝一声,他身边的军士自然踏上一步将安庆祐的人震慑回去。

      颜乐明的身份今夜已对朱雀门前所有人公开,所以这个皇孙到底是谁呈到安禄山面前至关重要,以孙孝哲的为人,到手的功劳绝不会让给他人,否则就干脆毁掉,刚刚他被颜乐明偷袭,也早就生出了直接将人杀掉的心思。

      主将一时都未说话,两边军士吵嚷之中,却忽然有箭矢凌空飞来,安庆祐身边的两个牙将登时倒地身亡。

      不知谁喊了一声“孙孝哲要纵兵对八殿下行凶啦!”两边吵嚷的军士马上见了真章,朱雀门前登时成了一片混战的沙场,安庆祐大惊,连忙要出声喝止,却瞥见几个身披燕军军服却蒙着面容的人在混战中飞快的朝地上的颜乐明及魅夫人接近。安庆祐忙要喊叫,有人拍上他的腿,他望过去,见马下有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蒙面之上露出的眼睛叫他万分熟悉——安庆真。

      这小子又要干什么?!

      他的怒火很快被无奈浇灭,想到安庆真既然在自己阻止之前出手阻拦,那么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自己手下的军士与孙孝哲士兵之间的混战。

      颜乐明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他只是感觉到自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拥住,他们在移动,但是那个怀抱自始至终都将他围着,这让他感觉十分安心,脑子里乱哄哄的挤着很多画面,有一些是自己从不熟悉的——稚嫩的小手努力举着几乎和他等高的剑,甩在身上的皮鞭,母亲的尖叫和眼泪,血……从很多不同的人身上流出的血……伤口,疼痛,努力的期待的笑,冰冷的无声的回应,很多想说的话堵在胸口,难受,于是不再想说,不说,安静,杀戮,仇恨,伤口,很多人,明晃晃的殿堂,老人,对视,吃惊的眼神,仍是疼痛,伤口,绝望,不要了……再也不要了……杀够了……累……雨,很大的雨……怀抱,暖……义父,不对,阿耶……公子,不,是兄长……大兄,二兄,四弟……笑,要学会笑!和他们一起笑……说,说什么?怎么说……要说……不会说,怎么办?……长安,柳树……是谁?为什么总盯着我看?幞头歪了?里子穿反了?脸上脏了么?……还看,为什么……笑,为什么笑……我哪里说错话了?……叫泰安,国泰民安,好名字……不,叫安庆真!没有国泰民安!胸口好痛……血……好累,别哭,蕊儿惟儿,别哭,三叔在……大兄的头呢?阿耶怎么碎成一片片了?二兄的头发怎么白了?阿兄的身体呢?都是红色……红色……阿娘!

      颜乐明猛地睁开眼睛,紧紧揪住安庆真的衣襟,他惊慌的喘不过气:

      “母亲呢?母亲呢?”

      他要推开那怀抱去寻找,被安庆真一把抱回怀里:

      “阿乐!你放心!魅夫人在治伤!在那边!”

      四下光线昏暗,颜乐明只依稀辨认出他们似乎在一个酒窖当中,有人围在他身边不远处,他站不起来,就手脚并用往那里爬,安庆真搂着他将他带过去。

      人群让开,颜乐明扑在魅夫人身边。

      “仇儿……仇儿……”

      魅夫人声音非常微弱,她朝着颜乐明伸出手,颜乐明紧紧把她搂进怀里。

      身上的伤口仍在流血,他浑身冰凉,可感觉到怀里的母亲更冰冷,他环视四周,看不清周边都有谁,只好依然求助的望向安庆真。

      那是闪着泪光的、破碎的、全然的依赖和求助的目光,安庆真从未见过如此无助的颜乐明,心疼的无以复加,他替颜乐明问身边的那个好像医工的人:

      “伤势如何?”

      “刺进了胃和肝,两处内府都在大出血,止不住,回天乏术啊……”

      颜乐明急忙摇头,搂紧了怀里的母亲,拿那双惊慌的泪眼盯紧了安庆真。

      安庆真肋骨断骨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可是他觉得那双泪眼简直能把他的心疼碎了,这心疼比骨痛要强烈上千倍万倍。

      “仇儿……”

      魅夫人传出了微弱的呼唤。

      “阿娘!”颜乐明慌忙抚住母亲的脸颊,“孩儿在,孩儿在。”

      微弱的火光照在颜乐明的脸上,也带走了魅夫人面色中的死白,她痴痴望着儿子,忽而展颜一笑,慢慢抬起手仔细描摹着颜乐明的眉眼:

      “为娘以前从未好好端详过你……你和你阿耶长得真像……”

      颜乐明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用力的对母亲挤出颤抖的微笑:

      “孩儿以后每天都给娘亲看,阿娘愿意看多久就看多久!”

      魅夫人微笑着看着儿子,看得入神,忽而叹息似的哽咽了一声:

      “为娘从前亏待了你,只想着逼你复仇……对你太不好了……仇儿,你原谅为娘好不好?”

      颜乐明飞快的摇头,擦掉脸上的泪水,努力展示出一个灿烂的笑:

      “都过去了,孩儿真的都忘了,娘亲也忘了吧……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魅夫人仍然微笑着看着颜乐明,不过泪珠接连不断的坠落,她委屈的哭出声:

      “可是你阿耶无辜啊……为娘放不下……想到你阿耶……为娘恨哪……恨哪……”

      围在旁边的人中传出咸宜公主的声音:

      “弟妹,我的母亲我的驸马都对不起玉奴,这罪孽我也有份,我这就为玉奴偿命!”

      说罢她举起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匕首,反手向自己刺去。

      但是那刀锋被颜乐明紧紧握在了手里。

      鲜血淋漓落下,颜乐明泪落连连,说不出别的话,右手揽着母亲,左手紧握着锋刃,拼命的摇着头:

      “姑母……不能……姑母……求你……不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身世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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