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追尾的麦麦

5、第 5 章

　　林悦踩过最后一级阶梯，走到门前，伸手在上头敲了敲。楼道里响起铎铎的回声，不多时门被人从里拉开，揉着眼睛的女孩头发散乱，看到是她便瞪大了眼。
　　“你昨天去哪儿了？”
　　林悦顺着她让出的一点空间挤到门里，低着头慢腾腾地换鞋：“嗯……找到工作了。”
　　“这么快？什么工作呀？”女孩微胖的身子罩在宽松的睡裙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昨晚就发了个短信说不回来，打电话也说不清楚，我真怕你被人拐了。”
　　她与林悦差不多高矮，稚气未脱的脸上写着担心，林悦换好鞋子，与她对视了一会儿，靠过去轻轻把人抱住了。
　　“谢谢。”
　　女孩配合地接受了这个拥抱，满脸不以为然：“说什么呢，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都十年啦，讲这些客套话。”
　　她嗅到好友身上一缕陌生的香气，两手扒拉着那一看就是新买的衣服，心间一沉：“你……你原来的衣服呢？”
　　林悦身体一僵，赶忙把人推开，捏着衣角吞吞吐吐道：“我，我找了份工作，给人看店的，包吃包住。那个老板娘不错，给我买了新衣服，旧的丢在店里了。”
　　女孩有点狐疑：“当天就上岗了？工资怎么算啊？是什么店？卖啥的？”
　　“就是……一个烟酒超市，每个月三千块。她说缺人，通过面试就直接让我上了。”
　　这下女孩是信了大半，点点头道：“难怪，工资这么少，谁愿意干呀。”
　　说完这句，她感觉自己似乎说错话，要惹好朋友不开心，便赶紧找补道：“不过包吃住呢，还给你买衣服，算下来也挺好了。干久了总得涨工资，还是有盼头的呀。”
　　林悦低着头不说话，心里生出一点因撒谎而产生的内疚感，但这神情落在好友眼里便被误解成失落与自卑。女孩上前两步，揽住她的胳膊，把人拖到沙发上坐下，劝慰道：“你别难过呀，事情总会好转的。咱慢慢攒钱，过两年再重新读书也不是不行，想开点，顶多比我小两届嘛。”
　　“我想把房子要回来。”林悦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爸妈……在里面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我想去看看，送点钱。”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安慰情绪低落的好友：“那些可以以后再想嘛，现在你只要好好照顾自己就可以了，叔叔阿姨一定也很牵挂你，你好好的他们才会放心呀。咱们撑个几年，阿姨就出来了，很快的。”
　　林悦闭了闭眼，没再说话了。女孩望着她脸上茫然而哀愁的神情，心里也难过极了，强打着精神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啦，我都饿了，你是不是也没吃饭？我们早点点个外卖，吃黄焖鸡？”
　　她摇摇头，想起今早在那女人家里吃过的丰盛的早饭，手不由自主伸进了兜里，摸着里头一张硬硬的卡片，心里竟有些暖意。
　　“我吃过了，老板娘买的。”
　　“哇哦。”女孩睁大了眼：“那老板娘人可真好，她多大年纪了？”
　　“我……不知道，看上去很年轻，也许二十出头吧？很洋气的，长得也很好看，头发染成酒红色，很……好看。”
　　她匮乏的词库里只剩下“好看”这么一个形容词，很懊恼自己居然半点也形容不出盛天荫的魅力，但想到这个人，又让她止不住弯起了嘴角。
　　昨晚的那个怀抱好暖，香香的，软软的，让她破天荒睡了个好觉。
　　女孩望着好友不自觉露出的微笑惊诧不已，自从那些变故发生后，她还从未见过这个死党的笑容。
　　“你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不过，听上去她人似乎真的很好。她是干嘛的？”
　　林悦想起那双有时凌厉有时妩媚的凤眼，想起那人倚靠在沙发上自斟自饮时慵懒的神情，喉头滑动了一下，不知为何竟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嗯……我听别人说她刚从国外回来，经手家里的产业……”
　　她没说完就被女孩爽朗的笑声打断了。
　　“不是吧大姐，一个烟酒超市也能叫产业，哈哈哈，我看你是真的很迷她。”
　　差点说漏嘴，林悦很尴尬，只能找补道：“她还有其他生意的啦，也不止这个烟酒超市。她很忙的。”
　　女孩已经笑倒在沙发上：“是啊是啊，你这么了解人家噢。要不是这人是个女的，我还真以为你被人家潜规则、包养啦。”
　　林悦的脸色变了变，心虚的情绪一闪而过，正要开口反驳时就听见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她心头一喜，以为是女人的消息，摸出来打开却发现是银行的交易提示短信，上头显示有人向她的账户里汇款十万。
　　她张了张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女孩见她神情异样，赶忙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那伙人又找你催债了？”
　　她飞快地将手机熄了屏，一副此地无银的样子可疑极了。
　　“没，是老板娘给我预支了工资，我今天早上跟她说急用钱，她同意了，打给我一千块。”
　　女孩叹了口气，抓着她的手声音低沉：“好了，别演了，你演技真的很差。又是那伙人催你还钱了吧？不用理他们，法院那边不是说了么，那些钱都是你爸妈欠的，你没义务还。你都还没成年，也赚不到什么，不用理他们，他们不敢真的对你怎么样的，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林悦抿抿唇，只是说着：“再说吧。”
　　女孩察觉出她情绪有些消沉的样子，摆摆手，竭力用欢快的语气问：“好了好了，那些都以后再说啦。你那个老板娘给你安排的地方怎么样？住宿条件行不行呀？如果不太好，还是跟我住这儿吧，虽然偏僻了点，好歹住着安心，我也有个伴，就不用我妈来陪我住了。她烦死了成天念叨我。”
　　这里是女孩的父母为了走读方便而在学校旁边租的房子，他们知道林悦的事后就让无家可归的小姑娘住了过来，与自家女儿做个伴。林悦当然很感激这一家子对她的关怀与照顾，但她现在的状况说不好，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一时也不好答应好友的邀请。
　　早晨离开时女人给了她一张名片，说要是有事就及时联系，可她也分不清那究竟是客套还是真心话……就算是真的，什么才叫“有事”呢？她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关系？是仅此一次，还是以后还会联系呢？卡里的那笔转账又算个什么性质？
　　林悦叹了口气，犹豫地回答：“嗯，这几天还是先和你住，以后的事情再看吧。”
　　她打开手机，向好友问道：“你的卡号是多少？我先转一千给你，当生活费。等剩下的工资发下来了，再……”
　　“我能找你要钱？不就是一张床一口饭吗！”女孩皱起了眉，胖胖的小脸上隐有怒意：“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咱们好了这么多年，你有困难我帮衬帮衬怎么了？你给钱就是瞧不起我！”
　　“可是……我都在你这住了快一个月了，你爸妈赚钱也辛苦，怎么能白让他们养着我？”
　　“你要真想还，等以后赚了钱再说，现在都不够糊口的。”女孩鼓着腮帮子哼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又软下声音安慰她道：“再说了，你不是想从他们手里把房子要回来吗？现在先攒一点是一点，等以后拿回来房子，搬出去了再想着还我钱吧。”
　　“那要好几百万呢。”林悦垂下眼，想着卡里的那十万块钱，忽而生出一种看不见光的无力感：“可能这辈子都拿不回来了。”
　　她想起会所里那个带她的男人说过——“哪个进来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结果呢”，心里忽然冒出个大胆的假设。一次十万，那也不过就是两个月的事，如果幸运的话，她家的房子就……
　　不可以的，不可以那样。已经为钱出卖过自己一次了，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这换钱的想法真的廉价且恶俗，使她开始唾弃起自己来。
　　如果让那女人知道了，会不会大发雷霆呢？她看起来不像是能认同这种做法的人。
　　林悦又摸了摸怀里的小纸片，再一次想到：她还会再找我吗？心里的期待怎么也止不住。
　　“别太悲观啦，至少人还在，总有希望的。”女孩俯身过来，两手捂住死党的脸，用力地揉搓：“你才十六岁，干嘛跟六十岁的老人家一样。乐观点，起码现在已经找到工作啦，那老板娘对你也不差，好好干，说不定哪天她就对你另眼相看，提拔你做店长啊！”
　　那倒也不必。林悦扬着被揉得变形的小脸，切切地想着——只要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如果可以，能一直见面也是很好的。虽然她们在此之前完全是陌生人，而且境况也是天差地别，但……
　　不过才分别了一个早晨而已，她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想念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