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跑路后我成了反派的白月光》陶唐子

41、祖母

　　上京城外，梅花观。

　　据说冬日里梅花观可见万株梅花竞相绽放，白雪红梅，十分动人。

　　只是眼下正是春夏之交，梅花观只有碧绿连绵的梅树，不得见上京绝景。褚凝羽归家后，褚家便接到那样一道圣旨，不论心中是怎么想的，但表面上整个大将军府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有这样的喜事，大将军府的老太君便带着府中女眷前往梅花观烧香拜神还愿，褚凝羽也在其中。
　　回到将军府之后，褚凝羽才发现这偌大的将军府，真正能算得上她的亲人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远在雁门关的父亲，另一个便是祖母褚老太君了。

　　褚氏一族子息不算多么昌盛，老太君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是褚凝羽的父亲，而褚凝羽的父亲却只有她一个女儿，且没有人知道她的生母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褚凝羽还有一位二叔，褚凝羽在监牢中见到的那位小少爷褚诀严，和手持懿旨将人救下的褚凝雪便是二叔的一双嫡出儿女，他们在家中排行第四第五，上面还有两个庶出的姐姐，而褚凝羽排行最大，是以褚凝雪唤她为长姐。

　　褚凝羽自幼便被送到青峰山修道，十数年来从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父亲见过一面，可以说是亲缘淡薄。但她也能察觉出自己的出现，只有老太君一人是真心欢喜，她的二叔，二叔母，并剩下的四个弟弟妹妹，都各有忧愁。

　　但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妖君一道圣旨许下的皇后之位。

　　圣旨之下，大将军府中气氛难免僵硬，褚凝羽已经不是一次看到府中的丫鬟看到她与褚凝雪出现在一个场合时便眉眼乱飞，一个个意味深长的模样。

　　褚凝羽知道，这其中定有二叔母的示意，或许是想让她知耻而退，又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好过。

　　也是这时，褚凝羽才发现，她初入上京时听到的关于闻人祯的传言也不全是以讹传讹。

　　至少她的四妹妹褚凝雪与那妖君似乎的确有些……交情，具体是什么情况，褚凝羽不得而知，但身边的丫鬟有意无意暗示褚凝羽，四姑娘与陛下乃是“旧识”。

　　按理来说，褚凝羽的确不该凭着所谓凤命，便霸着封后圣旨，硬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只是褚凝羽入宫是为了想法子除掉附身于闻人祯身上的妖物，又怎么可能因为二叔母的手段而放弃，是以无论将军府中气氛如何僵硬，褚凝羽皆是不为所动。

　　褚凝羽这样“厚脸皮”，自然也得不到二房的好脸色，老太君年事已高，没有精力再去管束儿媳，便趁着去梅花观还愿的机会，带着褚凝羽出来散散心。

　　挂着“褚”字灯笼的几辆马车在侍卫的保护下沿着山道而上，最前面属于老太君的大马车只带了褚凝羽一个孙女，褚凝羽一边陪着老太君说笑，一边在想着姜承师兄。

　　褚凝羽入门晚，她尚是一个懵懂幼童时，姜承师兄已经是如青竹一般的挺拔少年了，青峰山许多弟子都得唤他一声姜师兄。

　　不过男女有别，且姜承师兄大褚凝羽许多，他们之间甚少相处，也别提有什么难忘的经历了，而姜师兄在褚凝羽心中划下深刻的一笔，便是在前些年，他得知家中老父受暴君迫害诬陷，于狱中自尽以证清白后，便自请于青峰山刑堂废去一身修为，重入凡尘，为父报仇。

　　那时褚凝羽依然还是个小姑娘，她站在师父身后，看着废去修为后浑身浴血的师兄一步一步走下青峰山，从此青峰山没有了天资聪颖的姜师兄，人间的姜氏多了一个心似玲珑的大公子。

　　今日褚凝羽来梅花观，除了是老太君的意思，更是因为姜师兄昨夜传信于她，今日在梅花观碰面，将一件除妖法器交予她。

　　说到除妖法器，褚凝羽的确需要一件趁手的，她的灵弓遗落在那少年手中，本命剑倒是威力强大，但灵剑一出，必要诛人形魂，妖君闻人祯是被妖物附身，他身为魏国帝王，身系无数百姓，褚凝羽不能直接杀了他，还是要借助法器来除妖。

　　姜师兄与妖君打过交道，也算了解妖君，虽然他已经没有了修为，但人间也有一些懂得阴阳之道的术士，姜师兄的法器应当不会有错。

　　车轮声音滚滚，马车铺设得再舒适柔软，也难免会感到颠簸，褚凝羽第一次乘坐人间的普通马车，一个摇晃便向一旁歪去，褚凝羽难得地被吓了一跳，老太君原本正笑眯眯与褚凝羽说话，见状连忙将褚凝羽搂进怀里，捏了捏褚凝羽的耳朵，道：“不怕不怕，祖母在这儿呢。”

　　被一双带着厚重檀香气息的手臂抱住，褚凝羽一瞬间便有些僵硬，但老太太慈爱又温柔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便让褚凝羽慢慢依赖地靠在老太君的怀里。

　　老太君道：“祖母的小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你刚出生的时候，你爹把你抱回家，你还没祖母的巴掌大呢。”

　　这话显然有夸张的意味，褚凝羽听了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却不想松开手，或许是老太君的怀抱过于温暖，褚凝羽都不想坐起身来。

　　老太君疼爱地拍拍她的头，道：“真是个娇娇儿。”

　　这时马车停下了，外面的丫鬟告诉老太君，道是梅花观到了。

　　褚凝羽扶着老太君下了马车，梅花观的山门外熙熙攘攘许多人，也有许多达官贵人的马车在此停下，但一张望，却发现二房的马车没有在后面跟着，心中有些奇怪，正欲询问老太君，却被老太君握住手，轻轻拍了一拍。

　　老太君道：“小羽，我年纪大了，不喜欢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怪闹的，你修行多年，功夫好，祖母也不怕有人赶来冒犯，你便单独陪着祖母去后边的宝殿上柱香吧。”

　　丫鬟们听得此话，连忙上前来劝说，老太君便不高兴了，脸一沉，便牵着褚凝羽，撇开丫鬟们绕开人群，往那偏僻的宝殿而去。

　　褚凝羽心中虽然疑惑，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默默扶着老太君，而老太君便带着她来到了一座幽静的小山前。

　　老太君停下了脚步，看着褚凝羽，道：“小羽，我知道这几日很是委屈了你。”

　　褚凝羽道：“祖母，有您在，我又怎么会委屈呢？”

　　老太君叹气，道：“你不用安慰祖母，祖母如今老了，不中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二叔母不安分，但她的所作所为于你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你从小便不在京中长大，不知道当今……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谈论他的人品如何，但无论如何，当今都不是一个姑娘的良配。”

　　“你二叔母心比天高，想着自家姑娘去坐一坐那宝座，但你不一样啊，小羽，你修行多年，早已不是凡俗女子，又何必为了这什么圣旨葬送一生呢？今日祖母带你来梅花观，便是告诉你，你可以沿着梅花观后山一路往北，去雁门关看看你父亲，也可以回你的师门去，总之，就是不要留在上京了，那皇宫不是好地方。”

　　褚凝羽听到这一番话，却是怔愣了一瞬。

　　她知道，老太君所言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

　　而她也没有想到，老太君今日来梅花观，竟是抱着这样宁愿抗旨的想法，也要放她离开上京的。
　　老太君一双眼几乎是殷切地看着她，希望褚凝羽能说出令她放心的回答。

　　但是……

　　褚凝羽慢慢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老太君已经泛出点点泪光的眼。

　　老太君也从褚凝羽的反应中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

　　褚凝羽低声道：“祖母……我知道留下来会面对什么，但是我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

　　老太君语气颤抖道：“小羽，你生的像你父亲，性子竟也随了他！你测出那样一个命格，他为了送走你，已经将一辈子赔在雁门关了，而你又要为了什么，将你的一辈子赔在上京啊！”

　　其实在褚凝羽看来，褚老太君的反应着实是大了一些。

　　她要入宫是为了接近妖君，更好的斩妖除魔，并非真正嫁予何人，老太太或许也猜到了她执意入宫与她的师门有关，又何来赔上一辈子之说呢？

　　不过魏国帝王闻人祯被妖物附身一事乃是惊天之密，在妖物被斩杀之前，她不能告诉其他人，以免节外生枝。

　　褚老太君见褚凝羽心意已定，面容瞬间如同苍老了好几岁，褚凝羽见状，心中有些难受，而老太君已经转过身不再看她，慢慢向前方被树荫笼罩的宝殿走去。

　　褚凝羽想要跟上，却被老太君摆摆手，她只好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但脑海中全是褚老太君方才的神情。

　　宝殿之中，这位身形已然佝偻的老人到底向神祈祷了什么，褚凝羽不得而知，不过在从宝殿出来之后，老太太的面色好了许多。

　　见褚凝羽依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殿外，她便招了招手，道：“小羽，祖母方才不理你，是祖母的不对，你不要生祖母的气，你要做什么，祖母都支持你，但是有些事情再重要，都比不上祖母的小羽，祖母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答应祖母，好吗？”

　　褚凝羽闻言一怔。

　　老太太心思通透，能猜到她有任务在身，褚凝羽并不惊讶，她只是有些……不适应？

　　不适应这样深厚，直白的，来自亲人的感情。

　　褚凝羽在青峰山长大，虽然有师父和许多同门师兄师姐，但修道之人，朝闻道，夕死可矣，生死自有天命，正如姜承师兄自请废去修为下山重入凡尘，没有人会阻止他，也正如褚凝羽仅仅修行十余年，便肩负师门交予的重任，以所谓凤命之体，孤身一人回到魏国，去面对不知深浅的妖君闻人祯。

　　她离开青峰山时，云雾缭绕的仙山在她的身后，下山的小路很冷。有人叮嘱她要小心谨慎，不要为凡人所惑，堕了青峰山的威名，却没有人向老太君这样，怀着一腔的慈爱之心，祈祷着要她平安归来。

　　褚凝羽看着老太君的眼睛，里面的情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便认真地地点了点头。

　　老太君终于笑了，握住褚凝羽的手，道：“走吧，小羽。”

　　系统看着这一幕，心中那种急切的让小羽脱离这个回忆世界的想法突然淡了些许。

　　这几日在手镯里，系统也隐隐悟出来在这个回忆世界中，小羽的处境。

　　这里的小羽依然承担着某种任务，只是在这个世界里的小羽，却比现实中的小羽多了许多灵动的情绪。

　　现实中，小羽是神女，她诞生之时，便亲眼目睹了魔神残杀守护天池的修士，背负着三界苍生的命运，小羽被送回千年前的世界，她甚至没有神体，只能借着千年前一个普通少女的身份，与魔神前世周旋。

　　小羽也没有辜负神明的信任，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水晶便点亮了三颗，她把一切都完成的很好，好到系统忘了，即便是神明善念所化的神女，也只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短短几个月啊。

　　但在这个回忆世界里，小羽是真正的青峰山的弟子，她有从小便相处的师父、师兄、师姐，也有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在刚穿梭时空回到千年前时，系统便发现了神女的一些异样——小羽不怕死，甚至她对死亡这件事没有一点儿的恐惧。

　　在神女诞生之前，系统便已经被神明创造，降在天池之中了，它看到了许多被魔神摧残的修士，他们都很恨魔神，同时，也很畏惧魔神。

　　所以系统非常敏锐地便发现了小羽与其他人的不一样。

　　只是在今天之前，系统从来都没有觉得，小羽的不同有什么不好，神女的诞生本就是为了拯救苍生，但回忆世界中，小羽的祖母关心的不是小羽的任务，而是小羽的平安。

　　系统愣愣地看到神女的面上露出那种，很柔软的神情，小羽是渴望有人关心的。

　　它便想到，小羽也会为褚惊澜的父爱动容，只是那样的父爱不属于神女，而是属于早已魂飞魄散的褚凝羽原身，所以小羽会惋惜褚惊澜与原身之间无望的亲情，却从来不会去留恋褚惊澜的父爱。

　　它有神力，可以护得小羽不被回忆世界吞噬，而既然在这里，小羽可以做一个真正有亲人，有朋友的少女，那它又何必这样急着让小羽摆脱这个回忆世界呢？

　　——就当是……一个馈赠的美梦吧，神不会做梦，但系统也会希望自己的主人可以开心快乐，哪怕只是在一个梦中。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贴完了，小天使可以重新刷新一下
感谢在2023-01-04 23:58:14~2023-01-09 23:5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酱 82瓶；路人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