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追风的射手

8、第 8 章

　　那天参加了一个饭局。在此之前我就和承岙说好，只要开吃饭，我就给他发消息，然后他来接我。在此之前，我们心照不宣都知道，饭局上有酒，有夜色，还有各种不能拒绝的话。而我，很是厌烦。
　　果不其然，菜还没上，酒已走了三巡。我笑着对每个举杯的人说我不会，以茶代酒。时间长了，总有人觉得自己的面子需要勉强某人做某事才能撑得起来。场面正在僵持的时候，承岙的电话来得那样及时。
　　我接起电话，如释重负。
　　脱身的借口不必再找，我只稍微透露一点口风，大家便都以为是男朋友来接我。不否认不挑明，原来我也是做戏的好手。
　　下了楼来，我看着酒店玻璃门上的自己，帆布鞋，西装裤，格子衫，齐耳短发，斜挎着一个淘宝上十几块的包包，学生气十足。再看着里面的灯火辉煌，言笑晏晏，够筹交错间，全是世俗的模样。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在那其中如鱼得水，但是当下，我并不羡慕。
　　真是年轻得可爱。
　　承岙的车在路边停着，我跑过去，依然相信自己拥有着最简单的真挚。
　　他问我是不是回去？我想了想，点头。
　　车窗外是这个城市绚烂多彩的灯光，红黄橙绿交错，显得格外繁华。我看着灯光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觉得回程的路莫名遥远。
　　“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承岙突如其来的话让我莫名其妙。我疑惑的看向他，一无所知。
　　“你没看出来，这不是回去的路吗？”承岙无奈低笑，声调莫名揶揄。
　　“哎！真的唉！我都没发现！”我看了看窗外越来越黑的夜，恍然大悟。
　　“你都不怕吗？”承岙看着我，而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怕？我信任他，所以我从不怀疑他。
　　仿佛看出来我的无所谓。他说：“系好安全带，上高速了。”瞥了我一眼，我赶忙说到“一上车就系好了！这可是我为数不多的好习惯之一。”我得意地扬眉。承岙突然加快了车速，说“那我带你去水城。”我才刚刚反应过来水城在隔壁省，承岙却已经不说话。
　　车里很暗，看不清他，应该也看不清我。我当即放松了脊背，靠在椅子上，说“嗯。”
　　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要带我走，我就和他一起走。真的，这没什么不对。我甚至生出了一些莫名的期待。
　　不知道当时的承岙在想什么，只是在到高速路口的时候，他突然倏地拐进了旁边的一条路。这条路很窄，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只是路越来越陡，越来越窄，感觉像是在爬坡。
　　我们都没说话，沉默在夜色里安静得莫名其妙。
　　“你不问我去哪里吗？”
　　“哪里都行。”
　　然后又是很久，久到前面出现了一束灯光。承岙停车，对那人说到：“可以让我们进去吗？”然后车又往里走了一段，他说：没路了，我们可能要下来走一走。怕不怕？
　　我低着头，跟着他下车，摇了摇头，说：不怕。
　　走了很久，承岙跟在我身后，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夜色很浓，看不清周围到底是什么，承岙打开了手机的光，就这样照着我往前走。
　　直到前面出现一片开阔的场地，看起来好像是个池子还是什么，却没有水。
　　承岙说，这是森林公园。之前这里有个灯光喷泉。他说，原本想带你来看看的，没想到……
　　他转头看了看那片漆黑的地方，没有灯光，没有喷泉，甚至连一滴水都没有。
　　我站在边上，往下看，整个榆河尽收眼底。此时此刻，榆河城的光，遥远得让人触摸不到。
　　我在等。
　　我以为承岙会说什么。
　　可是什么也没有。
　　只有树影重重，凉风习习。无星无月，无声无息。
　　承岙突然看着我，很久很久。
　　我模糊看到他伸过来的手又慢慢不着痕迹地放下去，他细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率先转头说，走吧。
　　这一次他走在前面，举着手机，在渺茫的微光里，我亦步亦趋。
　　回程的车并没有再经过城区，一路蜿蜒曲折，没有路灯，没有交谈，承岙将我安全地送回，我在茫茫的夜色里，觉得这一路，好漫长。
　　迄今为止，我都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哪里，不知道那里的灯光到底会不会亮，那里的喷泉到底有没有很漂亮，关于那天夜里的记忆，只是我从山顶上往下看到的，模糊的，朦胧的，绚丽喧嚣的榆河城，以及我在承岙的车里放松了脊背时的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