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胡小木》写故事的人N

53、跟踪失败

　　在楼梯拐角处的意外发现让张小草顿时激动起来了，这种激动是一种复合情绪，这激动里头有喜悦感、收获感、幸福感还有隐约的扭曲的罪恶感。喜悦是自然不难解释的，这无异于走路时不费吹灰之力捡了一大捆钱，当然会有喜悦，对于当下这个事情，相当于已经看到这钱了，只差弯腰把它捡起来了；收获感是源于期待和付出，为了这个隐藏的房子，他计划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所以这收获感还是相当强烈的；这幸福感，在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只能基于幻想，因为他还远远没有拥有这个房子呢，眼下也只是即将看到而已，这幸福感只能是拥有了自己梦想已久的东西之后才会生出来的，现在还差得远呢，但是在他的幻想里，他已经看到这房子了，并且已经拥有它了、已经把它握在手里、揣进兜里了；那扭曲的罪恶感，是他仅存的为数不多的良知同巨大的欲望的泥潭挣扎搏斗的的结果，那仅存的良知的隐约可见的瘦小身影在巨大的欲望的泥潭里时隐时现，尽管它在奋力挣扎，但是很明显，它太瘦小了，所以随时都有可能被那巨大泥潭吞没。
　　张小草在暗中观察着，等到赵小花父女下了楼梯以后，他才悄悄跟在后面。张小草下到一楼一路小跑出了小区门，跨过马路，钻进了自己的车里，他在车里坐定以后喘了几口粗气，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就急忙起身下车关门锁车，然后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弯腰坐进去了。慌忙要求司机师傅跟着赵小花已经走远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的车。
　　这座城市大大小小有四五条河穿过，但是比较像样子的有几分风景和承载能力的河流一共是三条，这三条河当中的两条在老城区，一条在新城区。张小草和赵小花现在居住的那个院子就是在老城区，在这两条河当中的一条河的河边不远。这些河边的市政规划的基本框架是一样的，河两岸是滨河路，稀稀拉拉排布着河岸绿地和沿河公园，然后就是一些高层住宅像竹笋一样直立在河岸边。如果遇到有跨河大桥的繁华路段，大桥附近的河边可能还会竖立起来几座高大的写字楼，或者空旷的石板路面的广场，穿过广场是排满高档商铺的室内步行街，至于这室内步行街的楼上，还是步行街和高档商铺，到了第三第四层，就是电玩城和电影院了。河流是一个城市灵性的载体，是珍贵的资源，最好的环境资源当然要人来享受，所以河边是基本没有企业和工厂的，这么好的河水，自然是不能被工厂给污染了。
　　张小草坐着出租车，一路远远跟随着赵小花的白色车子。车子穿过老城区，穿过老城区的两条河上的大桥，向新城区的方向驶去了。新城区的整体规划更合理，而且基础市政的配套标准明显也更高。虽然除了中央商务区有点人气其他地方一大半都是工地，路上行人不多，但是宽阔平坦又显出空旷的路面是十分洁净的。路面非但没有可见垃圾，连灰尘和泥土都少有，因为白色的崭新的洒水车一会儿一圈，路面基本没有完全干过，而且绿化带和路两旁的空地要么被茂密的树木遮盖着，要么被绿化草覆盖着，看不到裸土。这里工地在建的大多都是一些高科技企业的厂房，所以政府的重视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车子驶入跨河大桥的时候，桥上七色的霓虹灯的光透过车窗玻璃照进车里，又快速向后移动直至消失，张小草仰头看着这光，又低头看看车里斑驳的彩色的光影，恍惚觉得自己是在梦里了，他不自觉咧开嘴笑起来了，洁白的牙齿在彩色的光影中隐约可见。司机发现了张小草在笑，就顺口说道：“这城市的夜景，真的越来越美了！”
　　“是啊！这可都是钱堆出来的美景！”
　　“哈哈哈！是这！话糙理不糙！”
　　“当下，干啥都得要钱！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对着呢！是这！你要是一会儿不付给我钱我还不让你下车呢！哈哈哈！”
　　“哈哈哈！一定给！一定给！我有钱！我有钱！”
　　“哈哈哈！”
　　出租车跟随着赵小花的车行驶进新城区以后，张小草就开始在脑子里盘算了：新城区有什么像样的楼盘吗？有好房子吗？我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了？
　　“师傅……”想到了这里，他突然张嘴就要问师傅，这新区里有没有什么像样的楼盘，但是叫了一声师傅之后他就止住了，因为他想起来他正在做的事，是须要保密须要隐蔽的。师傅扭脸看了张小草一眼，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你看这新区的路，多干净，应该跟老城区的卫生标准都不一样，这都这么晚了洒水车还在转悠。”
　　“应该是吧。”司机回答张小草。
　　张小草打发了司机，就没有再接他的话了，而是自己继续往下思索了：
　　新区的河西岸好像是有几个楼盘，不过那也算不得什么好楼盘，这新区发展还需要一些时间，发展到那一块之后它的基础设施才会全部完善，而这至少还需要五年以上才可以。那……除了这些地方还会是哪里呢？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对了！可以用手机搜嘛！
　　但是张小草刚打开浏览器准备搜索的时候，司机却点刹车了：“前面的车进去了，要跟进去吗？”
　　“啊……这……嗐！不用了，停下吧，我下来。”张小草一边说一边点开微信给师傅扫钱。
　　关了车门以后，张小草慌忙钻进路边的绿化带的树影里，踉踉跄跄往前赶去了。在他听到师傅说前面的车进去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才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抬头看见眼前景象的那一刻，他已经恍然大悟了——这是一片高档别墅区。这一片区域他是知道的，而且他还来这里溜圈过，但是之前不知道因为是什么东西堵住了神经，所以一直没有回想起来，要是一定要找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他陷入了过度的兴奋当中，以至于他对自己曾经来过的地方都毫无印象了。
　　眼前的这一片景象让他突然明白过来了，突然想起来这是一片高档别墅区了，这使他原本已经极度兴奋的神经达到了空前的兴奋高度，以至于他踉踉跄跄往前跑着的腿都开始打摆了、开始不听使唤了，甚至还互相绊在了一起，导致张小草差点摔倒了，他慌忙扑在一棵树的树干上，才又站直了身体。
　　其实早在他在楼梯拐角处看到那一串钥匙的时候他就已经陷入兴奋和激动中去了，只不过他一方面要保持隐蔽，所以强装放松，另一方面还要随时观察，所以精神高度集中，没有太多兴奋和激动的空间。即便是之前没有精神空间兴奋、外部条件不允许表现出来兴奋，张小草也有几次差点没忍住兴奋。
　　第一次是张小草看到那一串钥匙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脑子才刚刚进入兴奋状态，所以思路还算基本清晰，所以当他看到这一串钥匙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赵小花那一次醉酒后无意中说出的自己还有一套房子，于是他才有了接下来的行动。当他看到那一串钥匙的时候激动得差一点叫出声来了，为了不使自己叫出声来，他下意识赶紧伸出右手去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是刚才慌忙下车，车钥匙同一大串子钥匙挂在一起被他套在右手食指上，他这一个猛的动作，食指上的钥匙串子哗啦响了一声，这可把他吓坏了，他又慌忙拿开扶着墙的左手去捂右手上的钥匙。不过还好这个时候□□家的对门邻居邻居推着尖声啼哭的坐在婴儿车里头的孩子出来走到门口，孩子的啼哭声盖住了他的钥匙的哗啦声，算是虚惊一场。
　　第二次就是张小草问司机师傅话，问半句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脑子里正幻想着、猜测着是哪个楼盘呢，结果越想越兴奋，一会儿想着可能这几个楼盘里各有一套房子是赵小花的，一会儿又想着如果是同一个楼盘的话应该有好几套都是赵小花的。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幻想的兴奋完全冲昏了头脑了，他已经完全忘了赵小花醉酒说的是一套房子，也完全忘了刚才□□手里拿着的是一套房子的钥匙，所以就对这师傅脱口而出了那半句话，说出半句以后他有点清醒了，就咽回去了后半句。要知道，但凡是留一点儿脑子思考问题，也不至于智商下降到这个程度，毕竟这样的问题很容易考虑到。
　　第三次就是张小草下车以后，激动到两腿互绊，差点儿摔倒。
　　现在张小草距离这房子已经近在咫尺了，他已经基本上看到这所房子的真面目了，所以就不用高度集中精神去想别的了，昏暗中也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行为了，他也就不用掩饰了，就有足够的空间去激动和兴奋了。但是，他刚想在原地蹦跶几下来释放一下自己的兴奋的时候他发现他并没有时间蹦跶，因为他们父女已经开车进小区大门了，而他和他们父女中间还隔着岗亭以及岗亭里的守门保安呢！张小草眼看着他们的车一点一点消失在转弯处，才一点一点清醒过来：我现在最应该做的、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进去，然后找到他们俩的踪迹。
　　考虑好了以后他就开始行动了，他先是扫了一眼围墙，发现围墙虽然不高，但是上面架着电网，装着摄像头，肯定还连着报警系统，翻墙这个办法是肯定行不通了；于是他又认真看了看守门的保安，发现这保安年轻高大，服装整洁，站姿标准，显然，通过跟保安交涉争取进去应该也是行不通的。
　　随后，张小草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试试，因为他实在太想进去看看了，他就从树影里钻出来，走到岗亭跟前，使劲拍了几下岗亭的曲面的透明玻璃，等到年轻的保安推开弧形的窗户以后，他隔着窗户摆着笑脸说道：“小同志！可以让我进去吗？”
　　“先生，请问你有车吗？在我们这里把车牌备过案的业主才能开车出入，其他人是不能进入的。”小同志的回答既礼貌又有理有据。
　　这一下子，张小草就没有应对的话了，他原本已经插进烟盒里的手指也自己抽回去了。张小草只得悻悻返身离开了大门口，再一次回到了树影里。他在树影里静立了两分钟，然后又朝着靠近小区的地方走去了，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冲着保安亭去了，而是偏到一边去了，他决定围着这个小区转上一圈，看有没有什么缺口可以偷偷进去。这种情况几乎可以排除，况且这还是高档别墅区，但是张小草内心的向往和冲动让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抱着美好的幻想。他迈着兴奋又焦急的步子整整绕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进去的缺口，四周全部统一的布置——电网加摄像头。一圈下来以后，他不自觉蹲下身体，才突然发觉他的腿脚酸痛。
　　人的精神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能让你强壮的身体意志消沉而浑身无力，也能让你瘦弱的身体因为充满斗志而力量倍增；它无影无形无踪更不可触摸，但是却有着神奇的力量，有着别的东西替代不了的力量；它能使一个恶魔变得更恶，也能使一个圣人变得更品德高尚。
　　张小草之所以走完了一圈才突然觉出来身体的劳累和疼痛，主要就是这个东西在作用，也就是他的精神。在张小草行走的过程中，他的精神是饱满的，因为他有向往，所以就有动力，而他的向往就是这个精神赖以存在的载体；等到转完一圈，毫无收获，这个向往也就随着事实的真相而破灭了，这向往的载体一消失，这精神也就发生了转移，这精神从“向往”这一个载体转移到了“失望”这个载体，载体的属性会左右精神对人的行为的属性，因为“失望”这个载体是消极的，所以引起的人的行为也是消极的，所以张小草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精神饱满浑身力量用不完了，而是变得腰酸腿痛步履沉重不想动弹了，这就是一个人的精神对人的行为的神奇作用。
　　一个人只要生命还在，他的精神就不可能消失，这精神来回转换于一个人体内的各个载体之间，这个人就呈现出来了不同的状态、不同的行为。
　　这酸痛的双腿和疲惫的身体让张小草不得不蹲在了树影里。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想的，是现在就离开这里，还在这里等他们父女出来以后再离开这里。思考一下之后，他决定不等他们出来了，直接打车回去，他是这样想的：第一，跟踪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了，知道了房子的位置；第二，现在蹲的地方是入口，距离出口还有不近的距离，他不想再费事跑过去等着了，哪怕是打车，他也不想再费事了。
　　张小草刚起身，顺手摁开手机点开打车软件，手机屏幕上弹出来了刘小樱的消息：“我们开会刚结束，领导要求聚餐，今天晚上应该是见不了面了，等明天晚上吧？”原消息并不是这样的，原消息上刘小樱还在问号的后面加上了一个笑哭的表情。张小草思考了两秒，就顺手回了一个“好”字。
　　在刘小樱这一边，她被同事从公司门禁那里拦回来以后，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给张小草发消息，然后就拿出工作笔记开始写周结，写完了周结，就是分享。
　　本来，刘小樱是急着下班的，但是在写的过程中她才又回想起来，早上领导说让她晚上最后一个分享总结，原因是这一周她的出单量最多，重头戏要放在最后。这使她原本已经很焦急的心更加煎熬了，她一边写一边在心里埋怨领导这个愚蠢的安排，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后悔她这全公司第一的业绩了，甚至想把它让给别人，而自己好早点下班，去见她想见的人。因为内心焦急，所以她的周结很快就写完了，用时短，所以字迹潦草，逻辑混乱，说是逻辑混乱，其实是根本就没有逻辑，因为本身这就只是一个简短的工作周结，而且这种销售工作并没有什么可以总结的内容，所以她就东一句西一句往上硬堆，最后看着堆够了一页多纸，差不多长度上能说得过去了，她就立刻停笔了。她停笔了以后其余的同事都还在埋头写着，她就掏出来手机给张小草发了个消息：“你来了吗？”就握着手机等着张小草回复。
　　这个时候的张小草正在忙着他自己的好事呢，没空回复刘小樱。
　　再后来，就是分享结束之后的聚餐，就是刘小樱给张小草发消息说明情况，改约明天下午。
　　在酒桌上的时候，同事们推举业绩最好的刘小樱第一个给领导敬酒，然后领导又回敬她，这个时候刘小樱就想如果是张小草在就好了，就可以让他代替喝这又苦又辣的酒了，但是她忽然又转念一想：张小草可是有老婆也有孩子的人了。想到这个，她一扬脖子把领导回敬的酒干到一滴不剩，而且觉得也没有刚才那么苦、那么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