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胡小木》写故事的人N

52、找刘小樱去

　　张小草和赵小花的事情前面说过，张小草借助给他的双胞胎儿子过生日的机会，给赵小花买了一支眉笔，想借此进一步拉近他们的距离，寻找机会推进他的计划，结果生日宴上因为张小草父子产生的一场打闹坏了张小草的好事，导致这一场由张小草精心谋划的生日宴非但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效果，反而把他之前长久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基础毁坏殆尽了，这使张小草陷入了深深的苦恼当中。
　　张小草儿子生日宴上的这个意外事件过去之后，张小草就开始重新审视、重新调整这个计划了，因为如果不调整计划、不改变节奏，这个看似促成事情的计划，实际上是在一步一步破坏这个事情，这是张小草不愿意看到的，也是他不愿意接受的，所以他必须调整计划，至于如何调整这计划，从意外事件刚刚结束，张小草就开始在脑子里翻腾了。
　　意外事件结束以后，张小草从朦胧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就开始坐在院子里抽烟，一直抽到赵小花带着警察进了院子，这中间，他脑子里只在想一件事，就是调整这个计划：
　　照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情况会变得越来越糟糕，得调整方向，或者……换个办法，那……应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呢？终究一时半会儿是想不出来的，但是！有一点！就是节奏上要变一变了！必须得变一变！万万不能再紧追紧赶了！得慢慢来，得再慢一点！对了！眼下得停一阵子！一定要停一阵子！现在完全就已经成了一潭浑水了！得停一段时间，让这水沉淀变清澈了才行，才能看清底下到底是什么。看清了真相、看清了问题的症结，才能对症下药，所以眼下要做的并不是急着调整计划，而是好好静一静，因为现在看不清问题本身，所以即使制定出了新的计划，也是错误的计划，也是对不上问题的解决办法，是徒劳，是无用功。停一停吧……停一停吧……
　　他这样想着，想到最后，伸了个懒腰，身体和精神都彻底放松下来了。当他伸过懒腰收回远远伸过头顶的右手准备把夹在指间的烟往嘴里送的时候，一阵轻风吹过来，吹落了长长的一截烟灰，这烟灰恰恰落到了他领口处裸露出来的胸膛上，他的饱满白皙的胸膛把最上面那一粒没有扣上的扣子撑开了一段距离，烟灰就落在这一段距离的正中间。虽然这烟灰是早已经燃尽了的，但是还颇有几分余温，落在张小草胸膛上的时候，也造成了几分的疼痛，但是张小草并没有起身掸落它，而是任由它静静躺在那里，慢慢变凉。许久以后，张小草还刻意去感觉了一下，灼热感早已经消退不见了，剩下的，是隐约可感的柔软的压迫感，因为这压迫的力度微乎其微，所以张小草似乎很享受这一种感觉，他静静躺着，任由夏夜的微凉的轻风抚摸他的脸、胸膛以及其他裸露的皮肤。他微眯着眼，用因为放松而变得有些模糊的视力去看着夜幕下挂在天上的星星，他第一次发现它们颇有几分可爱。实际上这一定不是他第一次觉得夜空下的星星有可爱的意思，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有过这种感觉，只不过现在他长大了，心里要想很多事情，而早已经把小时候所经历的纯粹美好的时光给忘光了。

　　结婚以后的舒服日子让张小草几乎忘记了自己来自于贫苦的农村家庭，至少现在，他躺在这个舒服的竹子长椅上吹着舒服的夏夜凉风的时候是已经忘记了。
　　二十几年以前，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有一个夏夜，同样是这样的夏夜，他并没有舒服的椅子可以躺，也没有凉爽的风可以吹，因为稠密高大的玉米秧苗挡住了风，当然也不可能放下一个长长的竹椅子。那个时候他还在地里给他家的玉米浇水，干裂的土地遇到水发出咕嘟咕嘟的欢叫；他卷起裤管穿梭在玉米秧子中间，他的工作就是移动水管，一道水管只能浇灌管子两边的几行玉米，所以要想浇灌均匀就要移管；他的小脚丫踩在淌着水的地方的时候是黏糊糊的、沉甸甸的，踩在干土上的时候，是硬邦邦的，是会扎脚并且生出疼痛感来的，总之，这个过程并不是好受的，所以绝不会有舒服的感觉；这个时候他也抬头仰望过夜空，可是稠密的玉米秧的叶子遮住了高高的天空，他只能看到微微摇晃的玉米叶子的黑影，于是他弯下腰埋下头去继续干活了。
　　浇灌结束已经是将近黎明，收工之时，张小草的父亲张东岳一边用手卷着管子，一边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说给张小草听，念叨道：“白天天气热，水是凉水，所以一冷一热对庄稼生长不利，夜晚浇水是最好的，现在玉米正是长果的时候，地里没有墒是自然长不好的，所以现在最须要浇水。”
　　张小草扭过头去，看着张东岳的侧脸，张东岳一直没有改变姿势和动作，他一直都在认真卷着水管，水管经过他的手变得又圆又紧实，还整齐。这让张小草幼小的心里生出了敬佩，他在心里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这么熟练把水管卷得这么好，什么时候可以成为一个像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人，这时候张小草真的想快一点长大。
　　张东岳还在继续着刚才的动作，继续猫着腰往前移动着步子。
　　张小草再一次看向张东岳的脸，明朗的月光穿过微微摇晃的长条形的玉米叶子的空隙投下斑驳的影子，这些斑驳的影子在张东岳的脸上滚动而过。这让张小草想起了前不久的某一天他坐在张东岳拉着的板车上沿路而过的幸福时刻。张小草想到这里，他想让现在这静谧和谐的时光停住，他想跟他的父亲在这里再多呆一会儿，他想让他的父亲把水管再卷慢一点，他想轻轻亲一口他父亲的脸；但是此时的张东岳对此毫无察觉，又或者，张东岳心里此时也正想让这静谧和谐的时光停住，想捧着他儿子的脸亲一口，告诉他他的父亲很爱他。
　　这个时候，一只蚊子落在了张小草的裸露在短裤下面的大腿上，开始吸他的血了，很快，张小草感觉到了疼痛和瘙痒，他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他低下头去，先是小心翼翼用巴掌对准那个蚊子，然后猛拍下去，蚊子丧命在他的掌心，张小草透过模糊的光线看着它被挤扁了的血肉模糊的尸体，骂道：“妈了个巴子！这个时候咬我！打扰我的幸福！”
　　“你说什么？幸福？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张东岳突然扭过脸来问他。
　　“幸福……嗯……我也不知道吧……我是在书上看到这个词了……我觉得……我觉得现在就是幸福！”张小草看着张东岳，眼睛里闪着灵动的光。
　　张东岳看着张小草，手上的动作停住了，过了十几秒，张东岳咧开嘴笑了。
　　张小草看到张东岳的洁白的牙齿反射着月亮投下来的明朗的光，他还隐约看到张东岳眼睛里也闪烁着光，但是他并不能确定那是眼眶里泪水的反光，还是眼珠的反光，虽然事后张小草曾经努力回忆过，但是到最后也还是没有搞清楚。

　　张东岳是同年纪生活在农村里的极少数的保持刷牙习惯的人中的一个。他的这个习惯是学生时代养成的，在当兵那一段时间加强了这个习惯。他经常为自己的一口白牙而骄傲。这一口白牙也正是他拒绝抽烟的理由之一。除了天天刷牙和不抽烟，张小草的父亲还保持了很多良好的习惯，这些习惯基本上都是他在学校和部队养成的。比如他严谨踏实做事的习惯，是在部队养成的；比如规律的作息，也是在学校和部队养成的。
　　这些良好的习惯并没有被张小草学去，也没有化作遗传基因在张小草的体内发生作用。张小草形成了一套他自己的生活习惯，他会抽烟，会背着妻子去私会别人，会为了争取更多的物质而想尽办法。
　　张小草身上习惯的前两条他的父亲自然是反对的，但是第三条他不反对，关于这第三条的不反对的原因，前面已经说过。其实在后来张小草回老家看望张东岳的过程中，张东岳已经发现了张小草的变化超出了他最开始对张小草的计划，甚至超出了他对最坏程度的预期。但是，在他发现的同时他也已经在心里深刻明白，这个越来越滑向深渊的变化并不是他能左右的，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的婚姻安排了，后悔在张小草的身体里播下了一颗生出物质欲望的种子了。
　　既不反对，又后悔，这就是人的奇怪之处，但是不管如何，还是更应该相信人是向往善良的，之所以有的人不再善良，大多是世俗经历塑造的结果。如果张东岳没有善良的根本在，那么他就不会生出后悔的情绪来；如果张小草没有善良的根本在，那么他也不会在深夜里为自己要不要实施那个计划而痛苦纠结。

　　张小草的惬意和放松一方面是来自于他对计划的调整，另一方面来自于他调整计划以后对另外一件事情的安排，另外一件事情的核心人物就是他的女网友刘小樱。他一想到赵小花这边的事情要停一段时间，就立刻想到了刘小樱，因为他在接下来的这一段时期里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分配给刘小樱了。
　　一想到这个久违的刘小樱，张小草先是一阵子惬意，等到第二天早上在办公室坐定以后，竟然生出了激动的情绪来了——我得快点见到她。他的这个情绪要如何才能讲清楚呢！可能是因为在赵小花那里受挫了，所以就想在刘小樱这里找安慰；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这个脑子闲不住，之前被关于赵小花的事情占据了，现在可以先放下了，所以就有空间去想刘小樱了；又或者是他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刘小樱了，积累的思念已经到了一定要见面才能解决的程度了。但是不管怎样，张小草现在最强烈的想法就是去见刘小樱。
　　生出了这个想法，他就开始行动起来了，他打开手机，不加思考就给刘小樱发去了两个字：在吗。发完以后他就开始忙工作，之后又打开手机打起来了游戏。
　　一直到上午10点，张小草才收到刘小樱的回复：“在啊！怎么了？”刘小樱所在的公司是早上8点就开始工作了，到10点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刘小樱给张小草回消息的时候她刚放下手里的工作，连厕所还没有去呢。回复完张小草的消息，刘小樱手里握着手机往厕所走去了。
　　收到刘小樱的回复，张小草就直接说明了目的，说想今天下午下班以后见面。
　　刘小樱对此盼望已久，当然是欣然答应了。这突然而来的邀请让刘小樱十分高兴和期待，以至于她把领导早会上说过的话都忘记了。
　　在这一天早晨的早会上，带班领导照旧是带领员工们先集体喊工作前口号，然后逐个分享昨天出单的经验。按照惯例，分享经验结束之后要再喊一遍口号就应该到工位上工作了。但是，这天早上没有按照惯例来，而是在经验分享之后加进去了一个简短的工作安排，安排的内容是在下午下班以后加班两个小时，对本周的出单进行汇总，然后手写一份周结，全体工作人员在会上进行逐个分享、集体讨论，对于出单最多的还有周结写得最好的，都会进行奖励。
　　在看到张小草发来的消息的第一刻，刘小樱就已经把领导的这个安排完全忘在脑子后面了，一直到下午下班以后，她挎起背包迈着快步子准备冲出公司门禁而被同事拦住以后，又听了同事的提醒，才突然惊醒，想起来了领导早上安排过的事情。对于同事友善的动作和温和的语言她回应以语言的感谢，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坐定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拿出工作笔记去书写周结，而是掏出背包里的手机给张小草回消息：“我们突然安排加班，你看能不能晚一会儿咱们再见，估计8点多就可以下班了。”“好。”张小草只回了这一个字。
　　在张小草收到刘小樱的这个消息之前，在距离他下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件让他觉得有些意外的事情：他拨打了赵小花的电话，准备告诉她今天晚上同事聚会，回去晚一点，结果电话打出去以后提示对方正在通话。当然，电话占线这很正常，而且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主要还在于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第一次占线也并没有引起张小草的太多想法，于是过了五分钟，他再一次拨打了赵小花的电话，这一次，电话里仍然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这一次，张小草就生出了奇怪的感觉了，不过因为他对赵小花的长相和身材十分放心，所以也没有想太多。第二次关了电话以后过了一会儿，他还生出了庆幸的喜悦来，因为他想到如果回去以后赵小花问他为什么晚归，他就有充分的理由去应对她了。他脸上挂着邪魅的笑容从走廊的尽头走回到办公室，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轻快出了一大口气，又充分伸了个懒腰，才又坐好。
　　张小草在他的位子上坐好没一会儿，他的电话就响了，不出所料，是赵小花打过来的，电话接通以后赵小花主动说刚才是接了孩子辅导班老师的电话，说了关于下学期续费的事情，然后问张小草有什么事情，张小草就说出了惯用的借口。
　　关了电话以后，张小草就静等着下班。张小草是五点半下班，而刘小樱是6点下班，张小草下班以后就驱车直奔刘小樱工作的地方去了，但是在半道上，他拐弯了，没有去找刘小樱。
　　事情是这样的，张小草在赶往刘小樱工作地的途中遇到了赵小花的车，这引起了张小草的疑心，所以他当即决定远远跟着刘小樱的车。张小草是从来不对赵小花的感情起疑心的，但是这一次他之所以起了疑心，并且当机立断进行跟踪，是另有原因，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其他的东西。张小草知道，赵小花上班的地方到家里是不经过这条路的，只有从单位去她的父亲□□家里才经过这一条路，他据此推算出赵小花这是赶往□□家，而按照惯例，这个时候张小草应该回家做饭才对，接着他又想起来了刚才那一通好几次没打通的电话，可是之前基本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于是他就决定要跟踪了。
　　不出张小草的预料，赵小花是直奔□□亲家去的。赵小花把车开进了□□所在小区的大门口旁边，停下了车，就下车往里走了。因为□□所住的是早年集资建的职工小区，楼间的路窄，进车不便。
　　跟到这一步，张小草没有慌忙，而是先把车停在了小区大门口的路边一个很隐蔽的停车位上，然后赶紧远远跟着进去了，而且进去以后入单元门的时候他并没有跟在赵小花后面跟她进同一个单元门，而是进了旁边紧邻的一个单元门。张小草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想避开他们父女，他清楚知道这职工楼的整体机构，相邻的两个单元是在楼顶可以互通的。所以，张小草在赵小花进去的那个单元口挨着的另外一个单元口上楼，然后一路飞奔到五楼楼顶，然后从楼顶转到赵小花进的那个单元，下到了三楼，在三楼和二楼的转角处，他停住了，并且做好了隐蔽工作。十几秒以后，张小草的狡黠的眼睛看见了赵小花走上来的身影。
　　赵小花走到二楼的左边门前，敲响了门，□□开了门，赵小花走进去，门被锁上了。两分钟以后，张小草悄悄下楼，把耳朵贴在□□家的门上，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听到，然后只好作罢，回到原来的位置隐藏起来了。
　　五分钟以后，门打开了，□□、赵小花父女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本来，张小草也是刚好有空闲时间，想着等刘小樱下班也是等得无聊，再加上之前说的那两个原因，纯粹是顺便来看看，但是，这一次无意的看看却颇有收获：当他们父女的身影出现以后，张小草从楼梯的拐角处偷看到□□的手里提着一串新钥匙，之所以能判断是新钥匙，是因为这钥匙装在一个透明塑料盒子里，一共六个，盒子外面挂着一个红色的钥匙。很明显，这是一套新房的钥匙，而那一把挂在盒子外面的红钥匙是装修专用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