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胡小木》写故事的人N

101、再次选择

　　付东霞在走出民政局以后就去了医院，跟领导提出休年假，领导批准以后她就开着车子去找小红去了。到了小红那里，她得知的第一个重大消息就是李太阳离婚了。付东霞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太阳离婚这个事情刚刚发生。这个消息让还不知道归处的付东霞心里冒出来了一点点火苗，这个火苗是在付东霞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瞬间就冒出来的，但是在下一秒钟，付东霞就主动把它扑灭了，因为她明显感觉到还是有个又厚又坚实的东西横在她和李太阳中间，这个东西比她和李太阳在大学相处时候变得更厚了，也变得复杂了，学生时期主要是一样东西，现在变成了主要是两样东西。
　　在学校时候，他们中间横着的东西主要是性格上的对冲，现在，他们中间横着的东西是性格的对冲以及之前的婚姻生活积累下来的东西。
　　尽管付东霞立即就把它扑灭了，小红还是看见了在付东霞听到那个消息以后的第一瞬间眼睛里闪出来的异样的光彩，而当小红得知付东霞也离婚了以后，她就在心里更坚定了自己看见的付东霞眼睛里的光彩不是视觉错误，而是真实出现过，这个时候，她也生出了要帮助付东霞的想法。
　　想法是有了，但是小红并没有立即明白大胆去实施，因为她想到了付东霞的眼睛里的光彩，这光彩是转瞬即逝的，那么这就说明付东霞在心里对这个事情并不太能接受，至少也是有很多顾虑的，那么就不能操之过急，况且她现在刚刚遭遇离婚，又刚刚收到儿子死去的噩耗，所以从现实层面看也不能操之过急。想到了这些，小红就没有再提付东霞和李太阳的过去了，也不询问付东霞的现在以及以后的安排，而只说李太阳的现在。
　　“很明显，李太阳被离婚的直接原因是那一件事情，就是李太阳酒后跟下属发生关系的事情，但是这个事情太明显了，这明摆着就是两个人事业竞争中的一场阴谋！你知道跟李太阳发生关系的那个下属是谁吗？是老宋的侄女！老宋是谁？老宋就是李太阳的唯一的竞争对手！而且更过分的是，在这个事情发生以后，还有人把事件过程的照片发到了李太阳老婆的手机上，这不就成了明摆着的了吗？发照片这个人肯定是老宋暗中早就安排好的！真没想到老宋这个人如此阴险卑鄙，看着慈眉善目的，可有医生的慈悲样，竟然做出来这种事情，唉！”
　　“那这一下李太阳的升迁岂不是没有希望了？”付东霞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那就等着看结果吧，不过现在还早呢！据传闻，这个选举会议还有两个月才能进行。而且之前说是定了时间，后来，这个事情发生以后，会议时间又往后推了一个月。不过这些都是传闻，都不是确定消息，只能等事情真正进行到那一步，才能知道结果！”
　　“等到结果出来了我给你说。”小红说完了上面的一大段，顿了一下又加上了这一句，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看着付东霞的眼睛，脸上的表情也和之前有些不同的地方。
　　为了陪着付东霞度过这个阴暗的关口，小红也请了三天假，她们在家做好吃的，去外面玩。三天以后，付东霞告别了小红，去了她的父母家里，六天以后，她回到单位上班去了。
　　因为付东霞是自己一个人住，所以下班以后有很多时间，而这些时间她大多用在了和小红的聊天上。
　　小红平时工作也比较忙，但是为了照顾特殊时期的她的好朋友，她还是挤出来时间陪付东霞，看到付东霞的消息就回。
　　两个月以后，有一天，晚上饭后，小红正在忙着给孩子辅导作业，付东霞躺在床上没事，就开始跟小红说话，小红一边辅导着作业，一边还得跟付东霞打字，打了几句小红看付东霞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开始给付东霞发语音，这个时候小红的孩子不满了：“妈！你能不能专心给我讲题啊？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又对着手机说话，你这样不说你辅导我了！你这是在影响我学习啊！”
　　小红听了这话，赶紧放下了手机老老实实上去辅导去了。等到她辅导完孩子，自己收拾好躺在床上打开手机，才看到付东霞给她发了一串子消息，一会儿问她为什么不回，一会儿问她在干嘛，一会儿又问她还要多久才能回。看到这一大串子消息，小红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付东霞真闲，但是她又想到是婚姻的不幸造成了付东霞的闲，于是她回了这样一条消息：“你怎么搞得我跟谈恋爱了一样哈哈！”
　　“哈哈！那么刚才你去干嘛了？”
　　“哈哈！刚才我在洗澡。”本来，小红第一次是打出来了“刚才我在辅导作业”，但是回头一想又改成了“洗澡”，因为她害怕勾起付东霞对死去的儿子的思念。
　　在接下来的聊天中小红发现，付东霞现在就是闲着无聊，所以才聊天，甚至无聊到了没有什么话题还是要聊天。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就是自打付东霞离婚以后频繁找小红聊天，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小红发现这个情况以后，就话锋一转，开始说有关李太阳的事情了。
　　在付东霞这边，她也并不反对说说李太阳，甚至是有点想了解了解李太阳最近的情况了。付东霞出现这个心理转变的原因有三个，一个是她的这一段独居生活让她熬够了无聊和寂寞，她想再有个家庭；第二个是在这一段时间里付东霞时不时提及李太阳，而且还会在提及他的时候有意夸奖李太阳，然后在模糊中引导、撮合付东霞和李太阳；第三个原因是付东霞在隐隐约约中对李太阳的期待越来越大了——她回想起来了上回去找小红，小红说的两个月以后选举结果会出来，这一天刚好距离那时候两个月，付东霞一直缠着小红是想知道选举结果，但是碍于面子和关系，又不便直问。
　　“我跟你说啊！李太阳被选上院长了！”小红发出去了这句话就停下来了，她在等着付东霞回复她，因为她知道这个问题付东霞一定会回复。
　　“哦……那好啊……那以后你就有大树可以乘凉了，毕竟是老同学。”
　　“唉！我可没有你们俩的老同学关系好！毕竟你可是他曾经喜欢过的人！”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们的信你还收拾着吧？拍拍我看看呗？”
　　“干什么？这是我的隐私！你怎么不把孟胖子写给你的表白信给我看看？”
　　“那不一样啊！我的信只有一封，你的信多厚一沓子，又不差那一封。”
　　“不给！这是隐私！你这个偷窥狂！”
　　“哈哈！开玩笑的！我就是好奇！一直到现在还在好奇！李太阳到底是看上你哪一点了？我不看你的信，你给我说说呗？”
　　“你要问这个，我还真是回答不了你，因为他从来没有在信里提到这个事，而且，在交往中他也没有提过这个事，而且，我也问过他这个事情，他只是楞楞不说话。”
　　“那好吧……我就是好奇，你怎么能把他迷成那个样了——我觉得你完全没有那个姿色……”
　　“那说明他不是贪图我的姿色，是真的喜欢我这个人！哈哈！”
　　“哈哈！你可想多了……人都是一样的……谁能有多高级……”
　　“这话也不错，但是我能断定，他对我，除了姿色，肯定还有一些别的东西，要不然不可能拖拖拉拉这么久。”
　　“这倒是可以理解的。我现在好奇的就是除了姿色的那一部分，究竟是什么，哈哈！”
　　“那你得问他，反正他没跟我说过。”
　　“那你自己应该也想过这个问题吧？”
　　“想过啊！”
　　“那你觉得剩下的那一部分是什么呢？”
　　“天意吧！”
　　“天意？天意是什么？”
　　“这——怎么说呢——是个很玄妙的东西，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又比任何东西都要坚定的东西，是一个必然——如果一定要说个什么，那么我愿意相信这是造物主的安排。”
　　“行吧……我大概是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们两个都不再说话了。停了一会儿，小红给付东霞发了一句：“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违背了天意了？”
　　“那我该怎样呢？”
　　“你应该顺承天意，把这安排给续上。”
　　“我说的只是那一点玄妙的、说不清的爱是天意，没说我们最终走到一起是天意……”
　　“那我还是觉得天意未尽。”
　　“为什么？”
　　“因为现在你们两个都单身，说明天意下一步的安排倾向于把你们安排到一起。”
　　“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那就不说这个天意，我就觉得你们可以试着联系联系，要是你们真的走到一起了，你也不至于这大半夜的还跟我在这聊天呢。”
　　付东霞看到这一句，才惊觉，这一句是切中要害的，她之所以这大半夜的还这么积极跟小红聊天，根源并不是她们的友情深厚，而是她无聊，是她在心里隐约期待着关于李太阳的消息。这是她惊觉的，也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你不想跟我聊可以不聊！我又没逼你！”付东霞发过去了这一句，其实她内心隐约期待的，是小红的继续逼迫。
　　果然，小红还是很了解她的，而且并没有让她失望。小红先是把李太阳的账号推送给了付东霞，然后在后面加上了一句：“我把他的号推给你，你自己看着把握吧。”
　　这一句之后，她们这一天晚上的聊天算是告终了。
　　付东霞看着李太阳的账号，看着他的头像，她想透过他的头像看到些什么，但是这无疑是徒劳。她看了好一会儿，又点开，又返回，反复几次，始终没有摁下添加键，最后她强迫自己关闭屏幕放下手机，躺好，闭上眼睛。但是，她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她又拿出来手机，又摁开，解锁后手机界面就是李太阳的账号信息。她又看了一会儿，又返回，然后这一次她索性起身把手机放到厕所的洗漱台上去了。返回躺好以后，她终于在辗转反侧中昏昏睡去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付东霞是在越来越重的煎熬中度过的，她的煎熬来自两方面的相互挤压，一方面是她无聊的生活，另一个方面是她对过往的回忆——和李太阳的过往。
　　在这无聊生活的煎熬中，她的脑子里的幻想和憧憬要多于她对过往的回忆，她憧憬幻想的，是婚后的生活，是婚后的有孩子的生活。为了这个孩子，她甚至还想到了李太阳如果也有问题不能怀孕怎么办。除了这个担心，她关于婚后生孩子的幻想和憧憬都是美好的：
　　等有了孩子，我就不再那么强迫他去学习了，我要多陪陪他，多给他做好吃的，多带他去玩，他要是喜欢什么小动物，我会允许他养，我还会去给他买他喜欢小动物、喜欢玩这是孩子的天性。孩子出生以后会是什么样呢？会不会跟小木木很像？那就挺好的，我希望他跟胡小木像一点，那样我想小木木了就看看他就好了。他的鼻子的鼻孔得低一点，小木木的鼻孔就有点高了，不太好看；他的头发的密度和颜色还有发质跟胡小木一样就行；他的耳朵应该比小木木的耳朵再往后去一点，木小木的耳朵就有点太靠前了，显得很大，不好看；他的身材比例也跟木小木一样就好了。还有哪呢？对了！他的性格！性格应该开朗一点才好，那样他就会多跟我说点话了。还有，还有他的声音的音色也得跟小木木一样，那样就太好了，我觉得小木木的声音很好听！
　　当付东霞从这一段幻想中清醒过来以后，她自己也清晰发现，可能本身她自己并不寂寞、并不是一定要再生一个孩子，而只是因为放不下胡小木。
　　在小红把李太阳的账号推送给付东霞后的第二周的某一天晚上，李太阳向付东霞发送了添加请求，请求消息的备注是空白。
　　付东霞看到这个消息之后先是心里一惊，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然后她使劲揉揉眼睛，又认真看了一遍，发现不是眼花了。她摁了一下返回键，又重新点开，发现那个消息还在，然后她的心里就顿时升起了难以抑制的喜悦，接着她不自觉咧开嘴笑了，还咯咯笑出声了，以至于坐在其他位置上吃饭的食客都对她侧目而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调整情绪了。
　　付东霞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一个人在外面饭店里吃饭。她调整好情绪以后，自己也清醒了不少，然后，她就想，自己这是不是在做梦，然后，她又伸出手去用指甲掐了自己的耳朵，确定这不是在做梦，她又低头看着那个添加请求，想着抓紧吃饭，吃完饭再好好想想，她就摁灭了屏幕，把手机塞兜里，低头吃饭了。
　　饭后，她匆忙回家去了，然后躺在床上，认真看了一会儿那个添加请求，用慢动作摁下了同意键。
　　付东霞通过请求之后还没过几分钟，李太阳就发过来消息了：“你过得还好吗？”
　　付东霞看着这一句，突然想到了言情剧里的场景：
　　一对情侣分手之后很久，又在陌生的街头偶遇了，这个时候一般都是男的说第一句话，而且男的说的第一句话一般都是——你过得还好吗？
　　这个时候付东霞就接着往下回忆女的的回话，但是想了半天只想到了那一句，于是她就把那一句发过去了：“我过得还好。你呢？”
　　李太阳几秒钟以后就回了：“我也还好。就是自己一个人。”
　　付东霞想了半天，只回了一个“嗯”字。
　　过了几十秒，李太阳发过来了这一句：“小红跟我说了你的情况。你这周末有空吗？咱们能不能见个面？”
　　付东霞立刻回过去了：“什么？这个人！嗐！”
　　“怎么了？”
　　“没事……”
　　“那你这周末有空吗？”
　　一直到这一天凌晨一点多，付东霞才回了一句：“有。”
　　周末，他们两个见了面，吃了饭。吃饭的时候付东霞和小红坐一边，李太阳坐对面。饭后，他们三个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喝了一杯东西，聊了很久，主要是聊他们的学生时候的事情。
　　之后，付东霞跟着小红回到了小红的家，李太阳独自开着车子回去了。
　　第二天是周日，一大早李太阳就把车开到了小红家的楼下，这一次下楼的只有付东霞一个。李太阳载着付东霞，花了几乎一天的时间跑到了他们当年读书的学校，把车子开到了东市场。东市场还在，饼夹菜师傅也在，师傅还是油光满面，还是胡子刮得很干净，还是头发稀疏发梢卷曲着贴在头皮上，还是脸上笑容真诚，但是他的年龄大了，脸上皱纹多了，眼睛里的光彩也没有之前那么亮了。
　　李太阳付了钱，他们买了一个饼夹菜，两个人一起吃着，手拉着手往前走去了。
　　（全文完）

　　2021年3月15日至2021年8月27日初稿于荥阳
　　2021年8月28日至2021年9月29日定稿于荥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