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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白雪红梅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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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嗡……’
睁开眼,入眼是一截玉色溜颈,意识到是靠在谢里春背上,我尝试着活动身体,耳际还有着一阵一阵的震动声。
“我睡了多久?”
“二十多分钟吧。”
谢里春操作着手里的控制器,“无人机飞了三个来回。”
七八分钟一个来回,那眼前的黑暗大概有个百十米。我从她后背离开站直,一只小巧的金翅翼蜂悬停在我们眼前。
两个指节大小,是军用的。
看来公家身份也不过是她又一个幌子。
谢里春动了动肩,显然维持我那样子的站立休息还要操作无人机费了她不少心思体力。把金翅翼蜂的无人机收进铁盒子里,谢里春递给我一瓶水,对着黑暗的上方开了一枪。
是信号弹。
昏红的信号光照亮着整个黑暗。
我打开水往嘴里抿着。
不出意外的,确实是个穹顶所在,脚下中轴对应着头顶我初时见到的笔直流焰形成双轨道。一米半左右宽,没有护栏,表面有着钢板的拼合缝隙。缝隙两侧是新旧颜色以及磨损程度的呈现不同,暴露着替换维修过的痕迹,人工的缔造再一次被论证无疑。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在这么一个名不经传连三线也够不上的小城市里花费精力打造这么一个所在?
“小心。”
耳际传来爱罗提醒,惊得我一口水没吞下去但硬给憋住了,还顾不上难受,腰间已经被人一扯的带着整个人下伏,随之发现仍在上升的信号弹正偏移着方向,身体的重心也开始往前打滑。但实际上,由于腰间被谢里春及时压着下伏,我们并没有第一时间滑动位置,反而随着她一手勾着轨道侧面带动转向,于无声的旋转变向中推着我整个人都贴在了只有一掌宽的轨道侧面。几秒过后,谢里春变步踏脚,翻过我的身体贴上了钢板轨道的另一面。此时,整个中轴轨道已经完全直立。如同绑在架子等待受刑的囚犯,我完全不知道脚下周围乃至头顶弥漫的无尽黑暗将会给予我们怎样的惩罚。
“别往下看,也别动。”
下沉的照明光郁里,我挂在掌宽的轨道侧面有点儿发次,但迅速逼停着自己要冷静。原在头顶的轨道此刻平行竖立在左,流焰像是巨剑一样插在能随时吞噬人的黑暗里,暗红的令人发怵。它也出现在谢里春此刻正背靠的钢板反面之上,仿佛贯穿着谢里春的身体。这也太不符合双轨道的对应平行规律了。我思索着,压下油然而至的罪罚之感。
蹬着它在钢板上开凿出来的渠道缝隙,谢里春从包里抽出长X枪。
“喂,有后坐力的。”
我没忍住出声提醒,空旷的回声响彻着。
“没事。”
话语着温,她下滑身后靠贴位置,再右脚屈起反蹬在钢板,以此支撑前身前倾,直到空出了差不多的后坐力距离,对着枪口直面的黑暗方向开了一枪。
‘Duang’的一声撞击声震,我扒着铁板侧面的手跟着震了一下,谢里春立即再做下滑压身,右脚跟紧着抵紧用力,终究只是晃了一下的维持着X枪X口X射X出去的飞勾命中对面。
她看我一眼,很是飒爽。我本打算回敬于她,却忽然想到她如此熟练,是不是早在刚才短短的二十多分钟里历经过这样的情况?不然我们此时的位置不会是在钢板轨道的中间而应是在最初进来的边缘。一想如此,我摸上腰间紧箍位置,发现那里确实是两条飞勾绳索的环扣,而值此时,谢里春也已挂肩收枪,熟练的割断勾绳挂上同样环扣往钢板的流焰渠道侧边钉着挂扣。
“不用谢。也不用觉得我很辛苦。”
她这样说着,昭彰着她此前说过对付活人的自信。
我动了动唇,泯下了感谢的话,把手中攥得没了型的瓶子转过身前递给她,“早知道我也该背个包。”
“放心,丢不了。”
她收过去塞进包里,挑明着我的手机和工具她都收起来了。
“不会被崩断吗?”
明了了大致情况,我寻思着这黑暗的空间如果是这样一个大的机关球,那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又该怎么出去。
“变幻的时间摸不准,就只挂了两条先保命不死,好在如你所说的是个环,只要直线中的的位置是内环面,那再怎么变幻位置也都不会断。”
谢里春彻底靠贴板面,做了个朝前方绳勾射击的放松手势,“这一条就说不准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如果确是是围绕中轴变幻的环形装置,只会存在一个内环面。现在侧面没被崩断,说明内环面正在侧面,那对于此刻才钉出去的正面勾绳来讲,下一次的变幻之时就是它的崩断之时,这是正常而合理的推测,合理到不会让人冒着被冲击力震动跌落黑暗的危险再去开那么一枪。
但谢里春还是开了枪。
飒爽又执拗。
只因还有着另一种合理可能。那就是一旦下一次的变幻时正面勾绳没有被崩断,就能证明中轴轨道和内环面的衔接是非固定性且可控制的。一旦可控,不仅我身上这两条勾绳存在着在变幻中随时会被人为崩断的可能,就连我们再顺着中轴边缘出去的可能都会变得微乎其微。而一旦陷入在一个球形面上找一个且唯一一个准确出口的绝境,想想都觉着可怕。
所以就现在来讲,只有正面勾绳的顺利崩断才是最好结果。只有它断了,中轴才是确定的。中轴确定,路就是确定的,选择也将是确定的。
“对了,”
提醒到位,她拍了怕身下的流焰渠道,“要看看这儿吗?”
好在钢板轨道只有一米半,我够着脖子去瞧,只见里面一粒又一粒鸡蛋黄似的东西挨个儿挤着不动,散发出来的流焰红色不知是来源于可视化的面板材质还是里面的液体。
我伸手贴上,虽然感觉不到具体温度,但至少是恒温的,再而的,指尖突然突触一跳,紧接着,那些鸡蛋黄往上一滚。这样的节奏大概十几秒一次,非常稳定。
“像不像是培养皿?”
她像是开着玩笑,眼睛里却暗暗的。
“培养什么呢?”
闹出一个杀死百万人的新冠病毒还不够吗?
“爱罗联系上你了吧?”
话题换的突然,我脑子直接当机,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时耳朵里再传爱罗声动,“让她小心。”
紧接着,照明弹落尽,黑暗侵蚀直至,钢板轨道再次变幻翻转,一声崩裂随之而来,却无法令人欣喜,我倾尽全身去够谢里春。
勾绳崩裂,反冲力道会带着断绳回击而至,她再停留板面的话定然会被击中。好在她反应够快,一手勾着我连人带包的转过来,还把我也带着侧身偏转些位置,以免被崩断的勾绳甩到侧面误伤。
等到中轴再成平面,我想着这可能是唯一能从这儿冲出去的机会解开环扣准备翻上去,谢里春却一个翻身坐在勾绳,再勾着另一条勾绳缠紧脚的把我拽到勾绳上面,“坐稳了。”
“干什么?”
“看戏。”
“看戏?”
她翻出手机对着我,“这是我刚才用无人机照下来的壁画。”
视频播放着,大概是在环境音里也有着特殊发现所以谢里春并没有选择完全静音,翼翅振飞的噪音有些大。来自钢板轨道翻过来的流焰暗照回映着她,暗红暗红的,手机边缘的光也铺洒了上去,被周围的黑暗吞噬着拢映,再结合她脸上对钢板轨道随时可能变幻的情况警戒,怎么着都觉着此刻让我‘看戏’的她十分诡异。
屁股下面还勒着勾绳凉飕飕的。
……
定了定神,我看向视频。
起初是自带红外线的黑灰蒙蒙,机翼带动气流卷动着空气里的粉尘,颗粒不算小。飞过一段时间后,镜头里的钢板轨道开始无声变幻,镜头跟着抖动剧烈,但很快稳定下来并悬停着。没过数息,枪打飞勾的动静传来,过上一会儿,镜头重新动起来,这回速度有些快,看来是谢里春想在下一次的变幻前尽快的探知到边缘。于是两三分钟过后确实接近了一片暗黑洞璧,同我们之前进来的通道洞璧十分接近,不过它并不光滑,也没有转折明显的峰口切向,反而是向外凸着弧度,于此基本确定整个空间确实是由无数环形组成的球形内部。这球形内壁全是指头大小的蜂窝状内坑,坑中又有一点圆形粒珠,颜色不一不反光且有着断续的衔接过渡,大概是想到它们之间有所联系,镜头往后拉开并提高着强度,于是所谓的壁画就出现在镜头里了。
可能考虑到钢板轨道的变幻不定以及视频本就有着记录作用,此后镜头持续加快着入镜速度,基本没有细节的停留以及让人思考的间隙,我也就只能先顺着它把壁画轮廓在心里大致记下,如此一览而过的时刻,耳朵里又传来爱罗轻声,“别正面碰。”
正面碰?
碰什么?
我抬起头,发现谢里春正似有非笑的看着我,我心中一提但又瞬间落稳,她方才就问了我是不是被爱罗联系上,想必此刻又是结合我反应的正在心底把我拿捏嘲笑,不由得憋憋嘴,算是默许了她猜测。
她温尔,抬个眉,示意我看向后方。
我回头,只见一点诡异红光正顺着钢板轨道的边缘往中间靠近。
那红光是流态的,时而是人,时而是物,时而又是景,但万变不离其宗的是它身前总有个东西散发着浓烈的流沙黑雾缠绕着它,不仅替它填补着形状空缺,也似如领路者一样沿着中心的流焰渠道前进。我低头往下看,发现在倒过来的另一条钢板轨道上有着同样的团雾红光,只是它们是从反方向而来,同一时刻的呈现出不同的或人或物……
仔细听的话,它们似乎还在说什么话,而不知什么时候带着噪音的视频播发早已停止,只有它们似如龃龉交流的响动。
沙沙…沙沙……
沙沙……
我汗毛竖的飞起,几乎不敢呼吸,竟然开始非常期待爱罗再同我说些什么,说它们只是一些无聊的全息投影,但事实并不能总如人愿,单从越来越接近的感知里我都能感受到它们的真实。被带动的粒子涌动触及了我的肌肤,每拂过一次都刺激着人神经一次,最可怕的是,在这动也不能动的悬绳上躲也没地儿躲,就在这时,一双手还突然从后面扶住了我的手肘!
“我!”
自我掐断的惊呼使我自个儿咬了自个儿的嘴,钻心的疼痛蔓延成线让我在意识到是谢里春在防止我摔下去的同时又感触到了粒子涌动的停止。
被黑雾流沙包裹的诡异红光正停在我面前,仿佛有所察觉什么的先是凝聚成一双细描凤眼,它左顾右看,一面推动着黑雾裹覆红光自右竖立起一具铠甲饱满的巨人肩头,一面又自左面而下的下颚迅速跌落着黑雾流沙,锋利的带钩金戈开始出现在它手中。最终,随着带钩金戈在其手中触地而立,两列红光黑雾迅速自它左右延展至极,一列仿佛自鬼国地狱而来的烈焰军阵就这样在我们眼前是如沙画般的浩瀚呈现。
呔!
仿佛能听到它们于出现一刻发出的震天高呼,涌动的粒子扑面而至,我什么也顾不上,双手堆面而挡,却听谢里春一声‘快!’人就被她托着跳上钢板轨道,飞快的往着我们来时所对应的对面方向去跑。
崩绳断了,又有着奇怪的黑雾流沙在过,唯一出去的机会就在眼前。
但眼看着要接近钢板轨道的末端边缘,一脚却直接踏了空。
“就知道如不了意。”
一个猛跃踏上断裂的钢板对面,谢里春再一个反身倒地,迅速抓住掉下去的我。
背包撞击着钢板,还有某些细微的骨节错响,双手被谢里春全力够住,双脚的悬空却让人直面了身体的完全沉重。
“上去。”
末梢缩进的钢板似乎在有意的折磨人,一点一寸的抽空着谢里春仅靠背包与其产生的摩擦阻力。我迅速感知着谢里春身上的力点,想要借此一跃而上,却发现她此时力点全在因为倒仰着压住背包而来发力的后脊,一旦我借此而上,势必给她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松手!”
我说着。
“说什么鬼话?”
倒挂的眼眉示下,谢里春脸微有涨红,边颊却发着白。
“我有伞。”
我解释着,“能落下去。你先出去!”
屈指脱力,从谢里春手中滑出,落入黑暗的间隙,我扯上肩头的白雪红梅伞绳打开。
“砰!”
伞面逆风而开,由此而来的巨大冲击果然没有把伞面撑破。
我早该想到的。
从伞绳不同寻常的勒人开始,我就该想到这把伞早已不是我原来的那把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