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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空头支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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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怎么回来了?”
一大早的,师傅又咋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观里就我一个人能干活呢。
“哼。”
我拉上房门,边走边做着简单运动,不想搭理他。
“才四天啊,”
他跟着我,猴子跳脚也似,“一个星期你都撑不到啊?”
我跳下院子,对着一片秋湖晨景打起了拳。
“哑巴了?”
是啊,哑巴了。
多说一句都会被人听去,可不要当个哑巴?
绕着我走拳动向半天,见实在动摇我不成,师傅啐上一句‘翅膀硬了’走了。
停了走拳,我贴上白石栏杆,想不出个脱困的法子,也想不出个能坦然回去又不让人瞧低的法子。无声的,我转望爱罗当初站的地方,鬼使神差的挪过去,看着她曾看过的方向。
可一转念的又迅速挪开,如果此刻我所做的一切她都能看到感触到,那想法呢?
要是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她我其实还是会回去……
“小谢!小谢!哎嘿,你个岁崽子!”
师傅又咋呼起来,“快递,有快递!”
快递?
我扭头,接住老头子一报还一报扔过来的快递盒子。
不等我回敬,老头子溜得快,生怕晚一秒就会对上我眼刀,我只好落眼去看快递。
手机大小,收件人是我,寄件人是……
派出所?
这么快就报警了?
不对。
是北市区的派出所。
北市区……
爱罗要报警也不会在北市区报警,而我昨天才去的北市区,难道除了爱罗以外,还有别的人盯着我?
左耳突然一股尖锐的疼,疼得人直接两眼一黑的蹲了下去,电话还突然响了。
我捂着耳朵摸出电话,又是未知号码。
接通。
“打开它,戴上它。”电话断的很快,是个机器人。
我疼得受不住,也不能细想,翻着封条扯开,深蓝色的细绒盒子躺着。首饰?
打开来看,确实是一副翠盈流光的耳坠子。
就在我匪夷难思时,左耳的疼痛忽然好了不少,试着拿起它,再一次疼痛大减,于是想也不想的将它往耳垂上挂。等到左右两边都挂上,剧烈的疼痛已经完全消失,终于让人能够空出脑袋来想事情。
我坐在地上,拿起丢在一旁的手机,还没开屏去看那个未知号码,它又打来了。
“喂。”
我已经不想再去打什么招呼了,反正从一系列的发生操作来看,我在这些人面前根本就没穿衣服。
“是屏蔽器,会屏蔽你身体里的生物芯片。”女人说着,温温的语气,听起来很舒服。
“不能取出来吗?”
“不同于一般植入固定位置的机械芯片,”女人又道,“生物芯片会随着人的身体机能进行随机附着,就算在取出前能确定它位置,在手术时也一定会做出改变。”
“那总得有个规律吧,提前预测推算位置的不行吗?”我有些恼火,口气变得不好。
“可以推测,但不能做。”女人还是温温和和的,“它的植入以及取出手法都要求极高。简而言之,除了给你植入的那个人,谁也取不出来。”
这特么都成蛊了是吧?
我在心底破口大骂,面上却是深吸了口气,“你是谁,你想要什么?屏蔽器是永久的吗?是不是还需要我定时去你那取,你要要挟我做什么……”
叽里呱啦把恶俗小说里能想到的一切猜测都尽可能的吐出来,女人并没有打断我,等到我连不上气的自己停下才说道,“我叫谢里春,B城一级警监,正在调查一桩有关爱罗欲信息咨询有限公司的案子......”
好大的官儿,还姓谢?
我的脑细胞跳跃着,“那你们查到了什么?”
“以上是公职。”谢里春没接我的茬,“私下来讲是那张空头支票是我发的,我想要那幅画。”
“公务员很有钱吗?”我呛回去。
“我没钱,但我能调动很多钱。”答得是理所当然。
敲!
我呼口气,“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明天十点飞X城,机场见。”谢里春顿一下,“对了,屏蔽器很贵,用完要还给公家的。”
……
怎么说飞就飞了?
长这么大我还没出过省呢?现在就要去大西北了?
“傻了?”
带着老人斑的手在我面前晃着。
我哀叹一声,仰面躺在了地上。
东一个西一个的,怎么不让我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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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一早上我都在放空脑袋什么也不想想的状态,搬着老头子的竹椅子躺着,好在没香客上来,不然肯定骂我个死鱼咸尸。
“有问题想着解决就是了,挺什么尸?”
师傅又晃荡过来,我听着不是一个人,挪了个眼角,对上一张甜美笑脸和一张死扑克墨镜脸。
“你怎么来了?”
甜美的叫凤弥生,准备考研咨询时遇见的法学院学姐,后面那个是她媳妇儿,法国领过证的,叫慕容沅镜,同级同班,不过有传闻说她因为能力出众早就被公家特殊部门给收编了,还在学校混着完全是做个幌子。混血,蓝眼睛,皮肤白皙个子高挑,不喜欢自己的脸惹事,所以没事儿就顶着个墨镜懒得搭理人,但是我觉着,她是真的不喜欢我。
“有人请我来的。”
弥生晃了晃手中的档案袋,老头子立马子就溜了。
我现在一听到那什么人什么事的头就大,再合着老头子反应,直把袖子往脸上一挡,闷声说到,“我明天飞X城,要回去也是回来后的事了。”
“潜逃啊?”
架不住天赋好,固然是学姐,弥生其实比我还小上一些,又来过几回观里,自顾搬了椅子坐在我旁边又说,“委托人说了,为了避免以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所以要我再当着你的面解读一下合同,要一条一条的都清楚的全部告知到。也就是说,今儿一下午你就别指着摆脱我了,还要管饭。”
“神经病吧?”
我坐起来,没忍住情绪的眼圈有些泛烫。
“呀!怎么了这是?”
档案袋一捂前胸,弥生贴近了关怀,“不过委托人好像是有些身体不好。慕容,你来说。”
“耳坠子挺好看。”
慕容沅镜其实也不是冷,就是不爱搭理除了弥生以外的人,她取下墨镜,湖蓝幽深的眸子看着我,“她身上有着癌细胞的气息。”
“.…..”
属狗的吧你?
对慕容沅镜我从来就没空放松神经,总是会在不经意的一眼里发现她在默默的警惕着我,但碍于弥生对我的黏糊劲儿和关照我也从来没同弥生提起。这会子她又直指了屏蔽器耳坠以及对爱罗的观察之言,让我觉着她说的不像是假的,何况她本来也不说谎,即便是面对着讨厌的我。
“算了算了,我惹不起。”
我从椅子里起来,抖抖袖子,“难得来了,就逛一逛,但是这合同得改,工资得加,等我回来呢,我就回去。”
“加不了。”
弥生一口回绝,又立马抱着我小臂的笑,“不过还是有法子折中的。”
学法的就是学法的,总是有弯子绕的,我看着她,“怎么说?”
“你要是回去呢,我这案子算是成了,以后我就是你们公司的法律顾问了。”
弥生笑眯眯,“顾问费给你三成。”
“五成。”
我抢的干脆。
“不…行!”
弥生婉转着音,“我拖家带口的嘛,何况慕容还给你透露了重要信息,就她那病,一般医院是查不出来的。”
“她又不学医。”
“可她是慕容啊。”
是了。
但凡学校知道她俩的,都知道一句‘慕容’搬出来是啥分量。
我丧气,嘟了嘟嘴,“那今天你们请客,我还要买个行李箱,你还得帮我整理要带哪些东西出去。”
“成吧。”
搞定了我,弥生溜的就回到慕容沅镜身边傍上,边走边扭回头来,“今天不去吃鱼了,吃辣的吧?”
“嗯哼。”
我哼唧一声,拢着袖子跟在她们俩身后。说来她们是真的好,也是真的不顾忌人眼眉,亏得是长得好,不然指不定被人骂成什么样子。所以啊,美容业兴盛不是没有道理,那些个为了垫个鼻子修个脸借贷的也不是想不通。但女人啊,真就这么物化自己好吗?那大概就有人说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自己长得好看就不知道那不好看的痛了,那也是对,毕竟没有谁能真的体会到另一个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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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赶到机场,并没有谁来主动接我,只有来自手机里的出票信息躺着。按部就班的忐忑直至登机坐上座位才恍然觉着自己是真的飞了飞了。
说好了机场见的呢?
虽然没能从‘谢里春’这个名字以及警监身份从网上查出些什么,但是弥生还是给我发来了一些信息。
谢里春,86年出生,34岁。S省A城福利院长大直至十四岁高中住校,同年被人收养,收养人陈跃,是个老师。但自谢里春去B城上大学这人就查不到了。15年A城同X城有桩著名的‘完美杀人’案件,谢里春是头号嫌疑人,在X城机场被捕。抓捕她的人是她B城同校学妹佘望。从佘望的供述来看,谢里春曾亲口承认着一切的案件细节,但由于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谢里春就是杀人凶手,谢里春最终被无罪释放。此后不久,佘望自杀,谢里春消失于大众。
嫌疑犯?
我在心底嘀咕,往下再翻着信息。
这并不是谢里春第一次卷入杀人案件,早在07年临大学毕业时她就卷入过同校案件,不过那桩杀人事件最终成功侦破,案犯是个男的,现场击毙。
没有男人的名字?
望着突然断掉的信息来源我一头靠在椅背,才发现身边的座位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女人。
墨绿色小西装,亚麻色大卷发,发质很好,近距离的能闻见清爽的味道。有点儿像是……
慕容沅镜身上的味道!
擦!
“安静坐着,要起飞了。”女人开口,口罩下是熟悉的声音。
“人还没坐……”我支吾着,脑子里转过来的看着左右两排八座只坐了我们俩,就该想到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放别人进来。
阿西吧。
指尖勾缠着安全带,我别过脸去看窗外。
起飞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我在机噪轰鸣里问了一句。
你真的杀过人?
没有。
她说。
我杀的都是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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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飞机十二点多,折腾折腾也近一点了。
谢里春提前定了车,出机场就有人等着把车钥匙递给她了。
特斯拉?
“怕堵。”
察觉到我细微的情绪变化,谢里春同我笑言,如之前的印象,温和的让人完全无法同那句‘杀的都是畜生’的话联系起来。
敢情你是想着人家看着特斯拉都给避着些是吧?
给自己讨个玩笑的松下神经,我坐上副驾驶位置。
导航里显示着她在往A城开,大约三个小时路程,相当于我们飞来的时间。诡异的沉默续上了飞机里的状态,我拿出车里备好的水打开递给她,“给你。”
“谢谢。”她接过去,喝了几口递回来。
我封好口,给自己拿出一瓶喝上。
“有人在找我。”她说着,“在那个帖子里。”
“咳!”我差点儿没被她呛死,扯着纸巾擦嘴,回想着爱罗的表格里有没有谢里春的名字,“你不是吃公家饭的?谁敢动你?”
“又不是免死金牌,凭什么不敢动我?”窗外的天一直雾霭重重,看不到阳光,她又说到,“疫情扰乱了大部分人的生活,逼到极处,耗子也是会在大白天乱蹿的。”
“所以你带我来,是为了找是谁在找你?”我不解,“那我又同你没关系,到底是哪儿能帮得到你?”
“不是你。”她扭头看我一眼,琥珀色的眼睛蒙上了窗外的暗,一闪而过的回去了,“是爱罗。但确切的说……”
“是晏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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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地晏,师主从戎。
谢里春这样解释着爱罗除却画像外的又一名词。
她说她在福利院长大,院长是个男人,在那个年代,稍微有些公职的基本上都可以做个土皇帝。这土皇帝不知餍足,不仅自个儿享受着,还把孩子给交易了出去。她反抗着,但得来的代价是另一个孩子遭受了她本该遭受过的一切。她开始谋划着怎么杀了他。
“那是个雨天。”
谢里春说着,语气仍旧含温,“像往常一样,大雨会冲刷所有的痕迹,来的客人有两个。旁观者也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谁也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她。地窖里很暗,很潮,客人们开始的时刻,我关掉了灯。他们开始骂我,说这回不管那畜生再怎么处于折磨心思的让我旁观也要办了我。我浑身颤抖着。不是害怕,是燃烧着的兴奋。我诱导着他们,将他们带进我设好的陷阱里,一个跌了下去,发出了惨叫,像挨刀的猪。另一个也嚎叫起来,是捕猎者的兴奋。他有枪。我没能躲过。他抓着我的头发,肥硕的身体压过来……”
“够了!够了……”
我哆嗦着,背心发凉头顶冒汗,盯着她的手,生怕她一激动打偏了车,但是她很稳,也很放松,像是在说一件不曾有关自己的普通刑事案件,但即便是不同自己有关,光是听到这样的描述正常人都会有所反应,正如同此刻的我。
“他倒下去了。”
她淡淡瞥我,“在即将压到我的时候。一个同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攥着石头站在我面前。很瘦,眼睛却很亮,一身泥水滚着,像是从泥潭里爬出来的鬼。”
“.…..”
“石头是黑的,黑到看不清血。”
谢里春没有间断,“我喘息着,无法开口,内心却想狂叫。我爬过去,从她手中掰出它,砸向那个还在抽搐的畜生。我被拦住了。石头被打掉,她带着我跑,跑了很久,到处都是粘稠的腥臭,让人恶心。”
“换了地方?”
谢里春的淡定传染了我,尤其是在她说出自己内心的狂叫以及真实的杀人状态时,我觉着她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已经临驾了人类欲望的神?
不对。神仙佛道魔似乎都不能代表她。我陷入了对她判定的纠结,或许我本不该给她贴标签,她就是她。是杀人凶手,是警察,更是在我旁边正说着一切的局面掌控者。
“你很敏锐。”
谢里春接着说,“学东西很快,藏东西也很快。”
“藏什么?”
我攥了下水瓶。
“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她朝我一笑,“拍卖动态不要删除,要一直留着。支票在我包里,这回盖了章。”
“你什么意思?”
我看着她,语气有些冷。
“你可以一直等,等到你不想等了的那个叫价点,”
她再看我一眼,温笑弥漫,“在支票上填上它的双倍十倍都可以。”
“亿也可以?”
我抬高着单位。
“可以。不过你不会知道它到底是黑是白,”
她转回去,“又有没有命去花。”
“你真是好......”
我挤着笑,改着口,“好温柔。”
好温柔的一把刀。
一刀就把我好不容易藏起来的东西给无情的戳破了,也让我想到了表格里所标注的那些许愿结果。如同乞丐给的那一块钱,你来到人间,带着望,但是你不知道它会以哪一种形式实现。更如同那张空头支票,你看着它,觉着自己可以填满它,但实际上,下笔的那一刻总会犹豫,再填多一些,填多一些,你这样告诉自己,但结局呢,是谢里春那一把温柔的刀?还是爱罗表格上无尽绝望的冰冷之述?
我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
道所从者,究其望也。是欲是愿,不是人弄不清楚,是他们自愿而为,自愿糊涂,不,不是糊涂,是沉溺。
是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