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别找》覆遥

10、下酒

　　秦昇刚收拾书包，门外有个男生跑进来，对他说：“谁是秦昇？”
　　他举起了手：“我是，怎么了？”
　　“石老师找你。”
　　“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平时不都是找凌璿吗，今天怎么看上我了？”
　　那人有点不耐烦：“都说了不知道，叫你去就去，待会儿他念经别怪我。”
　　“哦。”
　　秦昇随便把书包搭在一个椅子上，推门就走了。

　　“叶闫还有卷子没了？”
　　“有，这边五套。唉，那是一套的，别弄混了。”
　　几张办公桌，到处堆的是卷子，地上还有没拆封的。乍一看花白一片。
　　秦昇就接到了这么大的欢迎礼。
　　“来了秦昇，别傻站那儿，过来。”
　　秦昇低头看看无法下脚的卷子，不太敢动。
　　“你捡那空地儿跨过来就行了，别墨迹。”老石的催促从另一头传来。
　　他叹了口气，很小心地绕过几座“卷山”，艰难地抵达山的那边。
　　他感觉这是他走过最漫长的路。
　　“您找我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你跟凌璿都参加了竞赛，而且这个竞赛意义非凡，能进前二十就有高校提前招生名额，这个可不容小觑。”
　　“是。”秦昇不太在意地说。
　　“但题目难度大，而且门槛也比较高，能获得名额可谓曲折跌宕。”
　　“所以老师您想？”
　　“这些卷子看到了吧，”老石指了指无边无际的白卷，“以后它们，将会是你备考的好伙伴。”
　　秦昇想给他表演骂街。
　　他还是死忍着了，装作“老师说得真对”地满口答应：“好，那么我今天要刷哪几套？”
　　“我给挑点儿。”
　　他顺手从桌边拽了几张卷子，嘴里一边嘟囔着：“你程度很好，得找点有难度的。”
　　是的，您评价地很到位。“天鹅”再次伸长脖子。
　　“就这几张吧，比较适合你。”老石很快找到一摞满意的白纸，“都是各市竞赛或者模拟卷。这两天先做前四张，开学让我改。”
　　老石郑重其事地把白纸交给秦昇，就像在递什么宝贝。
　　“……”
　　这叫“几张”？
　　“这卷子我只发一次，不止这次要写的。怎么可能四张题量这么大。”老石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背手就是一巴掌。
　　他本身无所谓。再多的卷子也是写，总有写完的一天。他一直都这么认为。
　　淡然接受会好受点，再多的抱怨也是耽误时间。
　　不过老石这么一说，总算是好点。起码真不用写太多了。
　　“是，保证好好完成。”
　　“有你这句话就行，回家吧。”
　　秦昇半脚踏出门，又想起什么，缩回去问：“老师，凌璿写吗？”
　　“写，也是这几张。”
　　秦昇托出了一个坏坏的阴谋。
　　“好，那我回去了。”

　　秦昇正酝酿着阴谋的进展，路上撞见“冷学神”了。
　　“找老石领卷子？”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他竟然……主动说话了。
　　“是，你怎么也不走？”
　　“等人。”
　　“那你等吧。”
　　他个子高，三两步走回教室。
　　班里已经没人了，窗户临走没关，燥热的风一阵一阵爬进来，还有听不尽的蝉鸣。
　　书包不知道被谁撞掉了，教材、练习本撒了一地。
　　“谁呀，走路不长眼。”他一边抱怨，一边不长眼地乱把东西往书包里抓。
　　他单肩背上书包，隐约看见半个身影倚在墙边。
　　很高，挺瘦，与整个学校的悄寂很融洽。他自身有一种魔力，就像生椰奶冻，有点甜，还可以降温。
　　不那么热了。
　　走出去，才发现有点甜的“生椰奶冻”是凌璿。彼时正不加掩饰地玩手机，一点不怕从哪儿有老师走出来。
　　秦昇脸很疼。
　　“奶冻”抬眼瞥见秦昇出来，收了手机说：“收拾好了？”
　　“好了。”
　　“走吧。”
　　秦昇挑了眉，满脸问号地问：“哪？”
　　“不知道。”
　　“漫无目的地走？”
　　“你挑地儿。”
　　秦昇正在心里刻问号，忽然间又想起什么，跟上去问：
　　“所以，你刚刚是在等我？”
　　“嗯。”
　　他更不理解了。
　　“为什么等我？”
　　“都到校门口了，不打算挑个目的地？”
　　明志楼离校门本就不远，无意识中，聊会天就到了。
　　“什么目的地？”
　　“你想去哪？”
　　秦昇有点小失落。又是说不过凌大学霸的一天。不就是想知道明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掉块皮。
　　他低头看眼表，已经十二点多了。
　　“要不找个饭馆吧，这个点该吃午饭了。”
　　“行。”
　　凌璿走出校门，习惯性地往左走。秦昇跟在后面。
　　学校这带街还是没变，总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脚下是漫漫长道，眼前是喧繁街市。胡同小巷，亦或家家户户，都沉浸于无形的热闹。
　　却把凌璿拒之于外。
　　“凌大学霸。”秦昇突然叫他。
　　“嗯？”
　　“你也常来这儿吗？”
　　你，也常来这儿吗。他说出来才发现这话有多傻。
　　“没有，放学不顺路。”
　　秦昇想起来，凌璿说过他家在槐荫巷。出门右拐，跟这繁华的街巷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常走，可以带我逛逛。”凌璿从两旁的门面房收回目光，转头拽回秦昇，“看路。”
　　秦昇踉跄几步，定神才看见前面有一棵硕大的梧桐。
　　“谢谢啊，刚真没看见。”
　　“真看不见我就建议你去眼科医院啊。”
　　秦昇：“……”
　　这人以找茬为乐。
　　他还想说点什么，看见凌璿身后有个家常菜馆，直接推着凌璿往路对面走：
　　“你不是让我挑个目的地吗，我看对面那个就挺好。赶紧过去吧，正好我也饿了。”
　　那是一家名叫“路口”的小饭馆。
　　这店开在十字路口的拐弯处，取名“路口”一点儿不假。不过门面招牌挺亮眼，也没有一点老旧的样子，应该是刚开不久的新店。
　　然后二人就目睹了里面脏、乱、差的环境。
　　凌璿用鼻息低笑了一下：“这就是你说的‘挺好’？”
　　周围实在嘈杂，秦昇差点听成“我觉得这儿挺好”。惊了一会儿，半天才琢磨清凌璿说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要不换个地儿？”秦昇很抱歉地说。
　　凌璿不喜欢热闹。他一直记得许言跟他说过。
　　“不用，想来这儿就来。”
　　凌璿抬脚往前台走，秦昇也没再多说，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
　　凌璿不知在前台忙什么，秦昇托着下巴，懒叽叽地坐凳子上，这会儿真的很无聊，干脆把老石发的卷子掏出来，顺带拿出一支水笔。
　　噪声不断，耳边都是老旧电器的“嗡嗡”声和不知从哪来的领导粗野的交谈。他塞上耳机，笔在手里转了几圈，题干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真的怀疑，当时他们家附近拆迁，那九十多分贝的噪音是怎么挺过去的。
　　耳机里传来“嗡”的提示音，秦昇心想，卷子做不了，刷会儿手机也挺好。他的目光移上屏幕，聊天框顶部赫然杵着两个头像。
　　一个旁边标着“AXM”，头像上有个红圈2。
　　另一个则是“妈”。
　　他泯了一下嘴唇，点开最上面的“AXM”。两条白底黑字的未读信息。
　　【AXM】：昇哥，好久不见了。你在六班还好不。
　　【AXM】：我看了竞赛名单，你跟璿神都选上了！恭喜啊！
　　【黑桃S】：谢谢。
　　秦昇又打上一句话，没注意到凌璿已经回来了。修长的五指“啪”地摁上秦昇整洁如故的白卷。然后就听见高冷清脆的低嗓，像冰突然坠入柠檬茶，下沉，冷却。直到茶面平静，杯子都是凉的。
　　“一心二用？”
　　秦昇仰头，右手正好挡住打字框的话。
　　“做题还不忘闲聊。”
　　“这乱的饭店，我一个字都写不上！”秦昇撤了手机，露出一字未动的卷子。
　　他拉开书包，把那张卷子和其他一堆混在一起。突然，他手停在半空，表情有点奇怪，好像在想什么。
　　“怎么了？”
　　“我好像……忘了点儿什么。”
　　凌璿喉结含糊地滑动一下：“很正常。”
　　“什么意思……操！”
　　秦昇一把抓璿手腕，顺势站起来：“你在说我记性差？”
　　“差不多。”
　　“我……”
　　“你不去看看菜单？”
　　秦昇缩回爪子。刚才抓的那片早就沾上余温，还有几点红印。
　　“嗯。”
　　他把手机往书包侧袋里塞，跟着凌璿往前台走。
　　屏幕还未熄灭，顶端仍是不明其意的“AXM”。一半被侧袋遮住，打字框里一条没发出去的信息。
　　“我有一个特别好的同桌。”

　　等两盘菜和两碗饭全部上齐，秦昇都快开花了。
　　他软摊软摊地趴在饭桌上，没有一点要起来的意思。
　　或许是实在饿晕了，彼时他的嗅觉极为敏捷。他把脸深埋在胳膊底下，闻到一丝饭菜飘香。
　　他强撑着身子，缓缓抬眼，看见凌璿半碗饭都快吃完了。
　　“你竟然不叫我！”
　　“你是小孩吗，叫你才吃饭。”
　　秦昇气笑了。
　　他刚拆开筷子，突然发现什么：“不对啊，不是只要了两道菜吗？”
　　桌上，三个盘子摊成一条线。可能晾久了，已经不再冒热气。
　　除了，一盘毫无印象的槐花饼。
　　“这，你加的？”
　　“怕不够吃，又加了一份。”
　　曾经的某天中午，他记得某人对他说：“你要是喜欢，我以后也可以带。”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也可以带。
　　秦昇浅浅地笑了：“谢谢。”

　　两人都漏了一道重要的主食：粥。
　　主要这菜实在太咸，起码三勺盐。一盘菜下肚，嗓子都能过滤出盐。
　　“渴吗，凌大学霸。”
　　彼时凌璿低下头，垂眸发着信息。听到秦昇说，走到冰柜前，最后拿了两瓶玫瑰茶。
　　他把其中一瓶推到秦昇面前，坐下继续发信息。
　　秦昇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即刻感到清甜刷新了世界。
　　“这什么呀，这么好喝。”
　　“酒，要不要再来一瓶。”
　　秦昇怎么可能试酒呢？
　　……好像可以尝尝。
　　他真拿回来两瓶啤酒。
　　这回轮到凌璿无话可说了。
　　他看着秦昇徒手拉开拉环，泡沫溢满上瓶。然后，他原封不动用凌璿的话说：
　　“酒，要不要来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