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太阳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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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谆默坐在电脑前忙着绘图建模，想起来前两天肖哥问了他尾款的事儿，于是拿起手机联系负责人，对方不是说财务请假了流程走不通，就说厂长不在找不到人审批，每次都有成熟像样的理由，仿佛做足了准备。周谆默心里清楚，这又是个死缠烂打的事儿,多次电话催讨尾款无果，决定亲自跑一趟。
第二天早上从公司借了辆车，外拍工作结束后便转道开向郊区。天空不怀好意地下起了雨，灰雾蒙蒙的前方，车辆排成长蛇，挑衅似的眨着红溜溜的眼睛。出了市区，路况才慢慢变得顺通，行人也逐渐稀疏。初冬的雨下得密密绵绵，轻打在车窗上仿佛做错事了一般，化成一行行滚落的泪，转眼间却被雨刷毫不留情地掩面拭去。周谆默耐不下性来欣赏郊外的冬景，2个小时的车程早已开得他焦灼疲惫，直到车子驶入工厂停了下来，才突然间意识到到单枪匹马的去要账，有些信心不足。
下了车登上办公楼，没有提前联系对方，他就直接往经理室走去。房间没有关门，负责人正端坐在方桌后面处理工作。周谆默在门外一侧思索半分，还是觉得先打个电话告知一下比较礼貌些，于是掏出手机后退到一边拨起电话。房间里桌子上的手机立马响了起来，那人只是低头瞟了一眼，嘴角不明思议地笑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别过头继续做事。
另一边，在公司里，及葶蕴迎来了冬天里的第一杯奶茶。天气骤冷，午间她和同事们手捧着奶茶围成一圈，讨论着晚上要不要聚餐吃火锅。
“难得大伙都在，这次可以整个齐的”
“我没意见啊，只要有吃的我准到，餐厅你们定”
“去啊，好久没聚了，咱们新同事都来了好几个月了，就当搞个团建了呗”
同事们七嘴八舌的提议。
“我赞同呀，Janis，到时候咱们一起，Demon你也跟我车”Goerge慷慨说道。
“好呀，好呀”
Demon抄起手机，拿出了大总管的架势，各路安排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晚上下班一起走，有车的捎上几个，坐不下的打车，先到的拿座。这个月的福利金还有，回头咱们还能走报销。我先定地方，都不许放飞机”。
“好喔！～”大伙不亦乐乎，一拍即合。有的人已经散去到一边，给家里打电话报备。
及葶蕴来到一角，给周谆默打电话。
此时这一边，电话拨了两次，负责人仍然没有接。周谆默心中窝火，正想转身走进去，及葶蕴的电话打来了。
“默哥，我来通知一下，晚上和同事们聚餐，晚一点回去喔，晚饭自己吃，不要等我啦”听得出电话那头她的兴高采烈。
“好，知道了”他后退回去，快速平静地回答。
“对了默哥…”及葶蕴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挂了电话，拿下手机看了看，一脸茫然。倒也没多想，便又回去和同事们打成一片。
周谆默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那人抬起头来，面露惊色，转眼又换上了笑脸迎上来。
“哎呀，小周你怎么来了？我刚忙着，都没留意到”
周谆默看了一眼他桌子上的手机，心中哼笑，并没有揭穿他。
“想来也是您太忙了，忘记我的事了，这不就过来提醒一下，顺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见外啦，真是见外啦，你的事在心上呢。这两天我还在催财务赶紧拨账，可是不巧啊，上两个季度的货款一直收不回来，又赶上这月出纳突然离职了，流程没走通，等我们这边人员一到位，立马给你打过去”
“我想这么大的厂子不会连我这点尾款都支付不起吧，您方便这就可以帮忙疏通疏通”
“那不是不懂规矩了？大企业嘛你懂的，每个部门都有每个部门的规矩，我只能帮忙催催，手伸太长那就是不太懂事了，你说呢？”负责人沉下眼，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来一根递向他。
周谆默屏着气，摆手拒绝。
“我不抽，我想这对您来说不是个大事，王导推荐的人，能力肯定不容置疑，还请行个方便”
对方听得出他夹名点姓的用意，不以为然地点起香烟，吐出一口云圈。
“小周啊，你也不是头一天出来做事了，动脑筋想想，这么大企业会欠你的钱吗？”
他略带不满地撇着嘴，把香烟重新塞入口中，转身回到座位上，意味深长地说：“哪个企业没有点难处呢，也就这阵子，过去了后面有一堆活儿等着你。你是小王介绍过来的，我们肯定是百分百信任你，往后面考虑，产品推广啊，企业宣传啊，人员招聘啊什么地方不都需要你们这样的团队？在这点事情上过不去那就得不偿失了，你说呢？”
“不是难为您，老板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小团队不就指着你们这些汗毛边角的来过活，这笔钱不到，工资跟不上，那人不就散了”
“哎呀，话说严重啦，小周，钱肯定是给的，只是最近不太行，也请你多点耐心等等。这样，你先回去，这边出纳一到位，我立马让他把款给你打过去，你放心等消息吧” 这人拾起手机看看时间，又起身走过来。
“还是请您…”
“我等下还有个会，小周，你先回去，相信我，到账立马通知你”负责人拍着他的肩膀，半推半携着他一起走出房门。
就这样被请了出去，周谆默此刻很想一把甩开这人，抓起他的领子按在墙上，抬起拳头，一脸凶煞地问他“你TMD到底给不给钱？”，可还是压着自己没有撕破脸，客气地请求道：“还请您多费点心，大家都不容易。”
“那是当然的，放心小周，我先去开会，就不送你了，回见啊” 走到楼梯口，负责人急忙挥摆着手，转个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周谆默看着远去的身影，长长泄了口气，拳头握起捶在一侧的墙上，怨怒自己关键时候硬不起来，可想想几万块钱的尾款真要起诉闹到法庭，也是得不偿失，也只能悻悻离开。
回到公司已经下午两三点了。安排工艺打印的晶体样本已经送了过来，火葬场的这期项目也要接近尾声，周谆默把晶体取出来，打量着成色和剖面，心里想着幸好马上还有这笔项目奖金可以缓一缓。
这时朱老板走了进来，依旧是满脸红光、额头晶亮，看到他便过来问道：“谆默啊，验收呢？”
“嗯”
“怎么样？”
“挺好，色泽一致，光亮均匀，内部也没有残留气泡，属上品”
“那好啊，咱们这次结项应该会很顺利，过来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朱老板突然神秘兮兮，叫起周谆默往外面走。
走到廊道一角，只见朱老板压着身子从怀里抽出一个红包，迅速塞到周谆默的手里。
“这个项目你表现的不错，给你的奖励，嘘！不要告诉别人，他们都没有哦”朱老板嘘声轻语，仿佛在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谢谢老板”周谆默摩挲着手里的红包，隐约感觉到这似乎不是期待中的分量，但也不好意思当面打开检查。等朱老板转身回到办公室后，他才悄悄地打开红包，从里面取出一小打钱，小心翼翼地数着。
“2000？”周谆默不用数第二遍，也十分清楚这和先前承诺的20%的项目奖金相差甚远。他把钱快速装回去，再把红包重新折叠好，快步走进老板的办公室。
“朱老板”他敲了敲门。
“什么事？”朱老板伏案抬起头，故作疑惑地瞪着眼睛。
周谆默反手将门带上，走近他，把红包递到桌上开口说：“晶体马上要结项了，您之前承诺20%的项目奖金……”
朱老板盯了盯桌上的红包，眼珠转了转瞥向一边，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指向旁边的椅子招呼他：“谆默，坐下聊。”
“谆默啊，这个项目你做的很好，我知道前前后后你花了不少心血。之前呢我们想着可以把这个项目打造成行业标杆，利用媒体传播成为专业技术领域内的权威领袖，可你看，后来市场上突然很多人开始盯上这块香饽饽，竞争对手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以此以往，相信3D打印这块的技术壁垒也会被逐渐打破，现在只是获利点并没有被快速参透，但是不能等到它已经渗透应用到各个领域之后，我们才开始察觉反击。”
“所以呢？”
“所以趁着这个项目的起势不错，我们应该集中火力开辟技术的应用创新，研究新的获利点，把领先优势做定坐全，然后……”
朱老板意气盎然，周谆默没等他说完便接话：“然后敲钟上市，对吧？”
“呃对，到时候你作为公司元老，拿着原始股份，想做什么都……”
“以后的项目我会全心去做，但我现在很需要这笔奖金。”听多了这些话耳朵都已经磨出了茧子，周谆默觉得嚼的这块“大饼”有些腻味了。
朱老板双肘抵在桌面，两手交叉握成拳，脸上做出略显艰难的模样。
“咱们这个项目前期的投入比较大，殡仪馆的人脉疏通，上层的政策支持，晶体打样的设备耗费，还有你不了解的各种渠道关系的维护，哪一样不是钱烧来的？好在当下项目有个好势头，但是盈利方面并不是很可观，就更应该趁热打铁，把能量聚集投入在精密技术、设备升级上，等我们在行业内立足立稳，拥有了话语权，引入资本就是件很轻松的事，到时候的盈利分红肯定会让你大喜过望的。说真的，我也只对你百分百信任，今天给你的奖励虽然没有预期那么多，但是也代表我的诚意，希望你能够协助我跨过这一关，以后该有的不会少了你的，相信我”
“朱老板，我是真急着用钱，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希望您能够兑现先前的承诺，毕竟我这点投入进去也是杯水车薪…”
“怎么？对我没信心？”朱老板压制性的反问道。
“并不是对我们没有信心，我也相信咱们项目走上了正轨会越来越好，只是……”
朱老板没等他说完就扬起下巴朝向门的位置，示意说道：“谆默，我向来是很看重你的，外面的那些他们什么都没有，我想你应该能够感受到我的用心。”
周谆默低下头思索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更是无法提及自己身上的信用欠贷，他那颗敏感又固执的心似乎永远认为解决问题没有他的自尊和脸面重要。
“好吧”他再一次感觉到自己无比的渺小，仿佛这世上随便拎出来一个人都可以任意地拿捏他，而他却只能屏气吞声，接受一个又一个无望的结果。
晚上，周谆默从电梯里走出来，旋转钥匙房门一开就看到隔壁青年小张正端着两盘冒热气的菜从厨房里出来，见周谆默回来便喜笑颜开地招呼他：“周哥，回来啦，来来，过来一起。”
周谆默灌了铅的脸上拧出礼貌性的微笑，摇头拒绝：“不了，谢谢。”
“哎呀，别呀，客气啥，我今天有好事，正巧你回来，咱们一起喝两盅帮我庆祝下”小张满声热情，把菜隔在桌上，随后从身旁置物架上拿起了一瓶白酒，对着他摇了摇。
周谆默没心理会别人的好事，嘴巴却有口无心地问了一句：“什么好事啊？”
“我这个月成了几笔大单，赚了不少不说，今天老板还给我发了奖金，说下个月我就可以申请区代了。哎呀真是太高兴了，来了浣市以后感觉像是开了挂一样，哪哪哪都顺”小张眉飞色舞地说道，丝毫未察觉眼前这个失意的人有多么的心魄神离，他那惨然不乐的脸上硬生生地挤出迎合的笑容，但是失意的人总会对酒精抱有不切实际拯救自己的错误期待，于是他们坐下来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庆祝。
下班之后，George和及葶蕴一车人先到了火锅店，商场里各个餐饮层都蹲坐着一群人排队等座，他们也加入其中。
初冬的到来似乎对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特别的仪式感。奶茶铺的柜台前挤成一团，餐厅在自家门口都准备好待客等位的小桌小椅，到处可见柔绒温暖的物料，中央大厅里缓缓流淌着一首历久弥新的背景音乐，从天顶高吊的水晶坠挂烘托着柔光，笼罩出浪漫唯美的氛围感。
“推开窗走出去，
阳光照在院子里，
竟有雪花落在我手里，
旁边的小调皮张开嘴，
好想问他是什么滋味
他说了一句，
好像有点凉凉滴…”
及葶蕴听见背景音乐，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这是她曾经很喜欢的一位女歌手言岩的单曲《太阳雪》。
“太阳雪？”坐在一旁的George开口问。
“嗯，很好听吧。我初中的时候听过很多她的歌，感觉最特别的就是这首《太阳雪》，有点俏皮有点可爱，还有点小温暖”
“我也有点印象，像是在初雪的时候逗趣别人家的小朋友，歌手是叫言岩对吗？当年挺红的，不过好像很久没有动态了”George努力回忆道。
“嗯，她已经过世了，12年一次演出出了意外事故，悬吊的钢架断了下来砸上她的背，身体瞬间倾倒，跌下舞台……”想起来那年的报道视频中记录了完整的惊险过程，她不由地黯然说道。
“啊……那太可惜了” George惊讶地感叹，看得出回忆让这位粉丝有些低落，于是默契地结束了这个伤感的话题。
由于高峰期排队等座的时间太久，商家就在门口一旁安置了两台自助相片打印机，只要扫码关注他们营销号就可以免费打印1张，不仅可以给顾客解闷，还能替自家推广。Demon在手机相册里搜罗照片，艰难地做着选择。及葶蕴见了也在自己手机里选了一张，拉起Demon去打印，她选的那张正是到浣市的第一天和周谆默录制综艺节目时的那次合影。
“哎，只能打印一张，我选了好多张都不能打印了”Demon捏着相片重新坐回来，嘟着嘴不太满意地说。
“你们可以在网上打印啊，特别便宜，我曾经收藏过几家，店里的相框也很有特色，推荐给你们”George翻阅手机积极推荐。
“哇哦，真的好便宜啊。”
“哇啊这个不错耶，我也要打印。”
姑娘们在网上下完单，留下男士在餐厅门口排队，手牵手去逛商场了。及葶蕴已经很久没有跟身边的姐妹逛街了，但是牵着Demon，旁人看起来定会以为是男朋友。两人的兴趣点倒是很相投，一同扎进一家精品店乐在其中。
Demon站在墙镜前不停地试戴帽子，手指张开成八字比在下巴上，左右摆着各种Pose。及葶蕴在挑挑拣拣中看到了一个相框，淡绿色的仿木纹，内沿线下相接着白边，雅致干净。拿起看了看，又从包包里取出刚刚打印好的相片放上去比了比。
“嗯，就是它了” 说罢便愉快地拿走买单。
等他们回到火锅店门口的时候，大伙都已经来啦，齐刷刷地走进去。服务员安排上座，端来大大的红锅铜盆，几个爱热闹的开始讲起了笑话，女孩们挑着新鲜水果尝着甜。中间邀请拉面师傅过来炫了一把表演，雪白的面条如长龙一般在跨间旋绕飞舞，高起腾空时，忽而咕咚一声落汤为安，众人拍手鼓掌，其乐开怀。这时不知是谁的提议，挑战20个牛肉光盘行动。接下来沸腾的汤锅中，各种频率的筷子起起落落，人人只顾得拼手速，竟都不怕烫地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填，大家翘起舌头慌张地嚼着肉，好像不是在吃饭，而是参加了一场体育竞技。
深夜，热乎的聚餐终于结束，大伙各自归去。
及葶蕴到家后推开房门，黑暗中氤氲着浓烈的酒气，突然身后有个人在门口拍了拍她的肩。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太阳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