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飞往苏黎世的航班上,头等舱的人不多,很清静,赵银河盖着羊绒毯子,睡得很沉。
赵银河的家乡,是南方的一个小城,古铜都,多矿产。
她的老家,是那座小城里更小的一个镇,不依山不傍水,只有一排挨着一排的老房子,和袅袅不断的烟火气。
从二十年前就说要拆迁,到现在也没个影子。
虽然她家境普通,但不乏她有一个快乐的童年,那一片的孩子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有钱人和穷人的分别。
吃五毛钱一包的干脆面很快乐,穿二十块钱的彩虹凉鞋也很快乐。
虽然没有钢琴,芭蕾和各种艺术的熏陶,但是有跳皮筋,跑得快,各种疯玩的游戏,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她是家乡第一个考进名牌大学的姑娘,录取到广大的那天,就跟女状元一样,帽插宫花好新鲜。
隔壁有两家街坊的儿子跟她是同一年高考,一个上了大专,一个考了二本,于是她的爸妈就更骄傲了。
她怀揣满腔热情,以及对大学生活的期盼,背起行囊坐上火车,为了省钱买了个长途坐铺,坐了二十几个小时。
终于抵达了她梦想中的大城市,广城。
到了学校没两个月,她就感觉出自己和这里,和大家格格不入,因为她没钱,爸爸是大排档厨子,妈妈无业,一个月只有八百块钱生活费。
咖啡,衣服,包包,化妆品,对她来说都是不切实际的奢侈品。
开学第一天她看见同宿舍的女孩子在涂口红,问了一句:“你这个要一百多块钱吧?”
那个女孩子是本地人,家里条件好像很好,开学当天她从一辆特别显眼的豪车上下来,自豪的说:“我爸送我来上学。”
她听见以后不可思议的看了赵银河一眼:“这是娇兰,一个盖子都不止的好吧!”
“这么贵啊?”赵银河很惊讶。
女孩不以为意,“还有更贵的呢,这算什么,口红在彩妆线都算便宜的了,我一瓶面霜都要四千多了。”
四千多的面霜,闻所未闻。
赵银河住的是四人寝,除了她和这位本地白富美外,还有另外两个外省考过来的女孩子。
每次室友们聚在一起钻研美妆,香水,衣服,包包,明星的话题时,她总是融入不了。
其他室友经常一起去酒吧夜店玩,她也回回推拒,一杯上百元的调酒对其他人来说是消遣,对她来说是心在滴血,她没有这个消费能力,凑不了这个热闹。
不过虽然她没钱,但她长的实在漂亮,才刚开学就有很多男同学想约她出去吃饭,看电影,不乏有些家庭条件不错的公子哥儿想追求她,头回见面就送名贵的礼物。
刚进学校的时候她挺有志气,拒绝了很多男同学的“美意”,自己去校外做家教赚生活费。
她虽然学的是德语,但是英语也还不错,高考考了139分,在辅导机构教教小升初还是轻而易举,更何况还有广大这个响亮的名头在,能考进广大的学生,都不会差的。
大一下学期有一个金融系的学长追她,出手不凡,直接送了一个Tiffany的项链,金融系很多富二代,这也不足为奇,如果是理工科就很少有这么阔绰的,当然她是拒绝了这个好意的。
白富美室友问她:“你干嘛不接受呢,男生送礼物很正常啊,想追妹子本来就要花钱啊!”
大家在一起住了一段时间,大概也知道她家条件一般,平常很拮据。
白富美没有明讲,但是旁敲侧击的指点她:“谈恋爱男生多花点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隔壁宿舍的莎莎跟计算机系大三的学长谈恋爱,出去吃饭啊买东西啊,从来不要自己花钱的,男朋友给女朋友花钱是天经地义!”
她知道白富美提莎莎什么意思,莎莎跟她一样,家里条件一般,甚是比她更差,还是建档立卡的贫困生,靠着助学贷款才能走进校园的大门,但是当她找了一个条件还不错的男朋友后,一切都改变了。
当时她只是说:“算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对那个学长没意思,也不想欠人情。”说完就出门继续打工去了。
至于为什么不在学校里面打工,大概她还有一点穷人不配有的自尊心吧。
她当然很想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昂首挺胸的说,我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我光荣!
但是当她在食堂打工的第一天,戴着围裙和帽子,拿着铲子打饭时,正好碰上同宿舍花枝招展的美女们过来吃饭,她丢下铲子落荒而逃。
从此再也没有在校内做过兼职,她选择了去校外打工,大一结束的那年暑假真的快要累死,一个人打了三份工,因为要凑第二年的学费,然后大一那年的励志奖学金又被副班长拿走了。
明明她才是绩点第一,听说副班长用奖学金买了一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把她气的够呛,明明又不缺钱还跟她们这些穷逼抢奖学金。
其实广大的学习氛围真的很好,有很多优秀的青年男女在这里发奋图强,展望未来,这里有无数志存高远的年轻学子,有无数一尘不染的热忱初心。
可惜赵银河正处在全校氛围最独特的两个学院之一的小白楼,艺术学院和外国语学院,被历代学子戏为销金窟和小白楼。
艺术学院花钱如流水,一年学费超过十万,销金窟名副其实,外国语学院的宿舍是一幢小白楼,如高岭之花般矗立在学校的西北方向。
在这两个美女与妖精混杂的地方,金钱,脂粉,俗世红尘的味道比学术气息更浓重。
这两个学院很多富家子弟,毕业后要么进入家族企业,要么家里花些钱送去国外深造,他们的生活喧嚣繁华,平民子弟融入不了,却能轻易跟着沉沦。
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背井离乡求学在外,当你身处名利场时,那份初心和理想到底能坚持多久,是个未知数。
在没了励志奖学金后,赵银河盯上了大二上学期发的那次济珠工会奖学金,那时候她还不太了解济珠工会,只知道是一个房地产企业赞助的奖学金。
老传统了,一学年五个人一人三万,三万块钱不是小数目,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刚好那年又是济珠工会助学金的二十周年庆典,学校邀请了企业的老总来观礼,还放了一段VCR,是这二十年来所以领过济珠工会助学金的学生拍摄的短片。
他们上学时候大多品学兼优,家境贫苦,然后现在,有的在国外当教授,有的在医院当主任,有的创业成功,有的是外企高管,好像都成了大家眼中的成功人士。
校长在台上激动发言:二十年来,济珠工会云云……
二十年来,培养了诸多云云……
赵银河是德语语言文学系,奖学金向来不倾向小语种专业,都是偏好给金融系,文学系那边,不过听说今年小语种这边争取到一个名额,赵银河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她马上写了申请书。
谁知道那个可恶的副班长又要跟她抢,赵银河亲眼看着她志得意满的从导员办公室走出来,还挑衅的看了她一眼。
赵银河心想,你不应该在小语种学院,应该去小杂种学院。
不过没关系,她马上哭着进了导员办公室,声泪俱下的向导员倾诉了自己入学这一年多是如何省吃俭用,勤工俭学,是如何压力重重,人穷志坚的。
说的自己马上就要吃不起饭了,饿得快要营养不良了,如果没有这笔奖学金,明年的学费都要交不起了。
在她人不要脸的攻势下,她以为她稳赢了。
谁知道她高一尺,副班长高一丈,又成了人家的手下败将。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那个副班长吧,又不参加学院活动,人缘也就那样,绩点也是平平,即便是副班长吧,可上面还有班长在呢,怎么每次的奖学金都能被她包揽呢?
不过她再愤愤不平也没用,副班长以学院代表的称号拿到了那次的奖学金,上台颁奖的正是当时海盛集团的副董,宋先生。
而因为学姐迟到被临时拉上台充当礼仪小姐的赵银河,此时就站在灯光的阴影处,看着前方笑开了花的副班长。
她想当时的自己,一定有一幅充满嫉妒的,非常丑恶的嘴脸。
在校长宣读完获奖学生名单里,她端着证书,跟着礼仪队向前走。
那是她第一次穿高跟鞋和小礼服,白色的一字肩长裙,七厘米的黑色小细跟,她极不适应的缓慢行走,生怕在台上摔个大马趴。
因为是临时被拉过来充数的,全场只有她一个人没来及化妆,愁眉苦脸,素面朝天。
那也是她和宋先生的第一次相见,在学校的大礼堂,几千人的注视下,包围在射灯的明黄光影中。
宋先生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沉甸甸的“志存高远,学业有成”证书,颁给了站在领奖台上春风满面的副班长。
她低着头,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在不停的敲打她:三万!三万!三万!
三万块没了,明年的学费泡汤了,下半年的外教培训费也泡汤了,还想换个手机来着,手机也泡汤了,她现在用的手机还是妈妈用过的老款机,卡得要死。
爸爸工作的大排档第N次因为油烟问题被附近居民投诉到停业整顿了,这意味着至少有段时间他们家没有经济来源了,大二开学的学费还问亲戚借了几千块钱,还能怎么张口呢?
她忽然很后悔为什么要学小语种,这根本不适合她,如果去了理工学院,文学院,只要六千的学费,但是外国语学院要一万二,每年还有两千的书本费和四千的外教培训费。
一想到钱,她难过得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