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座本丸》暮時微雨

99、你叫什么名字？

　　北鸟千鹤不敢相信。

　　北鸟一族是最早发现历史被修改的势力之一，北鸟一族是最早提议成立时之政府的神道之一，北鸟一族是最早推动本丸成立和刀剑男士现世的家族之一……

　　这些功绩被写进了培训课本里，至今都在一代又一代审神者之间传扬，北鸟对时之政府的贡献不可磨灭，北鸟一族和历史修正主义者是不死不休的死敌，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所以北鸟才会在时政之中占有重要的席位，才能任命根本没有参加过审神者考核的钰为重要本丸的审神者，甚至连钰那样刚进时政的人都能左右调查队成员，好给那他那一封莫须有的检举信盖棺定论。

　　而现在，突然有个不认识的人蹦出来跟她说这些共识是错的……这和否认太阳东升西落有什么区别？

　　北鸟千鹤沉默了，

　　她究竟是该相信自己呆了将近二十年的北鸟，还是相信面前这个见面不到一小时、认识时间连一周都没有的陌生人？

　　“我带着诚意向你发出邀请，也知道你心有疑虑，”巫女向她伸出了右手，“那何不来眼见为实？”

　　摊开在她眼前的掌心处是一道已经构筑完成的术式，散发出柔和无害的灵力，北鸟千鹤一眼认出术式的作用，链接和共享，正如巫女所言，这是一份邀请，选择权在她自己手上，

　　和信封上的禁制一样，在看到术式的同时，她的心中产生了某种、说不出的感觉。

　　北鸟千鹤抬眼看了看态度坦荡的巫女，同样伸出右手，构筑出同样的术式，覆在对方的手掌，

　　片刻之后，她瞪大了眼睛，面色惊愕地望向巫女，“这、这些、”

　　岚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同北鸟千鹤对视。

　　“……”不稳定的灵力波动破坏了术式的稳定，北鸟千鹤失神的瞳孔骤然紧缩，她急促地喘息一声，抿紧了唇，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无法掩盖的焦躁，

　　即将做出的决定或许会左右她、不、一定会左右北鸟一族许多人的命运、又或者远不止北鸟一族，

　　她需要好好消化刚刚得到的情报，更需要时间重新考虑和规划未来。

　　短暂的思考之后，北鸟千鹤略微平复情绪，再抬眼时看向巫女的目光变得格外复杂，她无言地长叹了一口气，“……岚。”

　　岚歪了歪头，“我在。”

　　“你寄给我的那封信上用的那个禁制，还有刚刚的术式……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每个人使用灵力的方式都带有各自的习惯，哪怕是相同的术式，也会在细微的地方显露出各自的不同来。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施术习惯，就像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书写笔迹，

　　但岚的术式……

　　“……那是我的一位好友、曾经教给我的。”

　　“原来是这样……”

　　之后便是漫长的沉默，两人各自沉浸在纷繁的思绪中相顾无言，直至突兀的敲门声将他们惊醒。

　　“我放在调查队里的那个替身纸人虽然能掩人耳目，但存在时间有限，岚，我该走了……至于之后，还是按照那个办法来联络吧。”

　　“好。”

　　“……”北鸟千鹤默默朝岚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

　　指尖搭上门边，她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问道，“岚只是你的审神者代号吧，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而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的……名字吗……”短暂的沉默后，只听身后的巫女回答道：“岚，你可以叫我岚。”

　　北鸟千鹤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她推开门，和等待屋外的纯白付丧神擦肩而过，行至转角的刹那，突如其来的冲动驱使北鸟千鹤回头望去，

　　透过半敞的门，屋内的巫女正微微仰头望着那把名为鹤丸国永的刀，纯白的付丧神亦身体稍稍前倾，脑袋低垂，专注地看向巫女，那两个人，只是远远一瞥，和谐又融洽的氛围就已经能被望进眼里，

　　北鸟千鹤吐出一口浊气，忽然放松了神情，仿佛也被那轻松的气氛感染，沉甸甸压在眸中的凝重悄然散去，唇角也向上弯起，

　　哪怕她所知晓的一切让她愿意赌上一把，至少眼前所见让她愿意相信岚的善意，愿意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好朋友、吗……

　　北鸟千鹤收回目光，看向脚下蜿蜒的阶梯，眼下，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悄悄摸到自己的替身纸人座位跟前，趁其他人不注意收起纸人，换自己坐上去，把东西都收拾干净，北鸟千鹤支起耳朵听着其他人的谈论，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会检举岚大人的本丸……”

　　“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大家本来就被时间溯行军弄得焦头烂额的，还得来收拾这些烂摊子……”

　　“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要不是这个叫岚的女人干了什么事儿，怎么就不见其他人被举报呢？”

　　“你这家伙！Y、……大人才不是苍蝇！”

　　“岚大人才不是那样的人！”

　　“谁知道那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说不是就不是？”

　　“你！”

　　两个人的争执就像是导火索，本就强凑到一起的调查员们立刻分成彼此敌对的两派，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足，眼看着一场全武行就要上演，坐在最中央的人厉声喝道：“够了！我们是来调查的，不要在这儿丢人现眼！”

　　领队的话砸下来，底下的人立马安分了起来，哪怕依旧互相看不顺眼，至少没了打起来的危机。

　　其中一个人不怕死的凑到领队跟前，期期艾艾地问，“那您看……这调查……”

　　“看到什么就写什么，该怎么写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不敢、不敢……”

　　强势压下场子，领队环视一圈，有人闭目养神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有人一脸不服气地瞪着不对付的人，还有的眼睛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手底下的人神态各异，却都打着各自的小九九，领队心累地在心里默默抹了一把脸，只想让这一场闹剧赶紧结束。

　　来之前就知道这是一件得罪人的苦差事，来之后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

　　新兴势力的崛起让神道家族感受到了危机，以那一封检举信为由头，时之政府的高层之间开始了新一轮较量，神仙打架，遭殃的是他们这些小虾米，现在他只想给当初的自己梆梆两圈，让他跑得不够快，被逮着干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儿，调查报告要怎么写才能干净漂亮，这又是个掉头发的大麻烦……

　　不过依他看来，这位代号为岚的审神者多半不会有什么事，“派出调查员”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神道家族的一次试探，为了彰显力量团结人心，新兴审神者的一方一定不会让岚出事，

　　领队状似无意地飞快瞥过角落里坐着的北鸟千鹤，暗自撇嘴，先不说岚背后站着一个护短的鸿，这次出手的貌似只有北鸟一族，号称和北鸟同气连枝一个鼻子出气的大神氏可是一点表态都没有，更别提北鸟内部好像也不是铁板一块。

　　唉，偏偏是在战局不明朗的现在去动战略地位那么重要的一级本丸的审神者……神道的那些老东西拜神拜到终于把脑子弄疯了吗？

　　…………

　　“主人，调查团已经完成参观，现在正等在一楼会客室里。”本丸还没有设立近侍，于是招待来客的任务就暂时落在了第一部队队长的鹤丸国永身上。

　　在纯白的太刀付丧神的陪同下，岚接待了调查团，无惊无险客客气气礼数周全的把人送出本丸，回去的路上，她察觉到身侧的刀剑男士有些过于沉默了，数了数本丸最近的麻烦事，能让对方担心的就只有眼下的调查团了吧，于是岚安慰道：“不要担心，鹤丸，本丸不会有事。”

　　时之政府内部的弯弯绕绕，曾经的她或许不懂，但现在，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就像是一本摊开在眼前的、看过无数遍的书，只要看上一眼，闭着眼睛都能背出后面的情节。

　　岚有百分之一万的把握，调查团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在她的目的达成之前，她的本丸绝对不会有事。

　　鹤丸国永愣了一下，金色的眼睛弯成了弯弯的月牙，来自主君的安抚让纯白的付丧神笑了起来，“哎呀哎呀，让主人担心了……”他凑近了审神者，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讨要夸赞，“怎么样，我的表现有没有让主人大吃一惊呢？”

　　“当然，鹤丸做得很好。”

　　但真的得到姬君的赞扬后，鹤丸国永只觉得胸腔中跳动的那颗“心”在沉甸甸地往下坠。

　　客串近侍的职责，接手近侍的工作，寻常刀剑男士或许得手忙脚乱上好一会儿才能找到成为近侍的正确姿态，可他在接到审神者的命令、被迫赶鸭子上架的时候却没有感到有多难，

　　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不是因为脑海中作为刀剑时那千年的记忆所带来的阅历，而是别的一些什么、

　　沉睡在这具躯体中的某种习惯性动作、某种因为做了太多次而印刻进身体的本能，让他站在那个位置之后，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怎么去完成那些工作，

　　是因为在梦境中那个本丸中，他就已经担任过近侍吗？

　　恍惚中，鹤丸国永似乎听到审神者问道，“鹤丸愿意成为这个本丸的近侍吗？”

　　幻境与现实之间本就脆弱的隔阂仿佛在这一刻被打破，纯白的鹤低垂下头颅，掩去眸中刹那的异色，“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