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座本丸》暮時微雨

100、如果这就是命运

　　本丸近侍任命很快就顺着灵力的链接如涟漪一般传遍了本丸……虽然本丸满打满算也只有六个刀剑男士。

　　鹤丸国永是这座本丸资历最老的刀，更是合格的第一部队队长，没有付丧神会质疑他的资格，但在出阵任务暂缓的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大家都想看看新上任的近侍是个什么样子。

　　最先来祝贺的是离这儿最近的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冲田组这两把打刀笑眯眯地说着“恭喜鹤丸桑担任近侍”的话，下手一点不留情地把他摆在桌上的小零食小点心一扫而空，叫人分不清他俩究竟是真心祝贺还是专程来薅鹤毛的。

　　鹤丸国永：“……”

　　他看看空荡荡的盘子，再看看礼貌微笑的大和守安定，摸摸被吓了一跳的小心脏，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白切黑的芝麻汤圆。

　　冲田组之后上门拜访的是土方组，和泉守兼定拎着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清酒，一壶摆在鹤丸国永面前，一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自己干了，然后脸不红气不喘地对近侍大人下达战书，“我可是又帅气又强大的刀！我要堂堂正正打败你！我会用实力证明下一个近侍一定是我！”

　　斜刺里冲出来一只堀川国广，熟练地扶住歪歪扭扭的长发青年，“抱歉抱歉，卡内桑一喝就醉，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

　　鹤丸·早就知道和泉守兼定酒量不行·以太刀的机动根本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酒鬼诞生·国永：“……”

　　还不是微笑着把人原谅……

　　目送小胁差半扶半拖地带走了还在喋喋不休的青年，鹤丸国永揉了揉额角，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就听到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正向这边靠近，这一次来的是一文字则宗。

　　这位一文字一派的大家长很明显看出了这儿的热闹，揶揄地笑道，“近侍大人，恭喜。”

　　语气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鹤丸国永无奈地摇了摇头，斟满了茶，推向对方，再拿出没有被霍霍的和果子，“连你也来打趣我了啊，一文字。”

　　“哪里的话，大家明明都很高兴鹤丸你能成为近侍嘛。”一文字则宗吹散杯口氤氲的热气，在阳光正好的檐廊下配上茶和小点心，感觉真不错。

　　刀剑本能地渴望着被主人使用，诞生自刀剑的付丧神同样继承了这样的本能，近侍的职责是协助主君管理本丸、帮助主君分担事务，这一身份本身就代表了主君的信任、

　　一文字则宗抬眸瞥一眼鹤丸国永，这位纯白的付丧神手上捧着茶杯却不喝，只低头望着水面上翻滚的茶梗，脸上的笑浅淡得很，怎么看都不像是真正高兴的样子。他挑了挑眉毛，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不过，鹤丸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呢。”

　　鹤丸国永眸中的笑意僵硬了一下，转换成一声长长的叹息：“……果然瞒不过你的眼睛。”

　　如果没有那些离奇的梦，他大概真的会满心欢喜吧，鹤丸国永想，在历史中一直辗转于不同的主人之手、颠沛流离的鹤又一次找到了收容他、可以让他收拢羽翼、暂且安身的归处，新的主人，新的起点，新的同伴，为了共同的使命而奔赴新的战场……如果没有梦到那座在黑夜中燃烧、被黑暗吞没的本丸的话。

　　梦境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在他成为近侍的这一刻似乎已经不重要了，他“看”到了本丸未来的一种可能，危机或将降临，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感紧紧攀附在新生的心脏，将他紧紧包裹，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是主君的话，鹤丸国永不期然想起了箱馆之战的战场。不死的敌人，爆发的奇点，局势一度滑向失控的边缘，灵力共振让他意识模糊，他没能亲眼见证主君的力量，但单凭同伴的转述也可以想象出来审神者是如何凌空立于战场之上，以一己之力湮灭奇点、镇压整片战场……那样强大的力量，让他心中忍不住升起隐秘的渴望，如果是主君的话，就算是那样的未来，也一定会有办法化解的吧……

　　不，本该守护主人的刀反而祈求主人的庇护，这才是刀剑男士的失职！

　　鹤丸国永摸了摸胸口，仿佛那里还横亘着一道伤，伤口还残余着被利刃贯穿的剧痛，滚烫的血喷涌而出，将燃烧的火焰染上更加深沉的血腥绝望。

　　“调查团的事……本丸的事……”同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文字则宗几乎不需要动脑筋就能猜出来，对方这副模样只会是因为审神者，再想一想本打算向审神者坦白一切寻求帮助的刀回来时却依旧闷闷不乐，怎么看都不像问题已经解决的样子，“你没有告诉主人？”

　　鹤丸国永摇头。

　　那就是说过了，一文字则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为什么……”

　　鹤丸国永苦笑一声，灿金色的眼眸因盛满了苦涩而黯淡下去。

　　被收藏、被争夺、被供奉、被偷窃、被转手，鹤丸国永这一把刀的历史称得上坎坷，在品尝到鲜血后被束之高阁，作为家传宝刀却被敌人掠夺，在见证主家覆灭后被从坟墓挖出，漫长的时光里多次易主，也因此，这把颠沛流离的刀在寻到真正的归处后会更加珍视眼下所拥有的。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顺应刀剑男士的使命、维护历史不被改变，在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本能已经先一步渴求更多，他还想保护同伴不被伤害，还想要保护主君不被伤害——护主本就是刀剑的本能，更别说姬君从最开始就对鹤丸国永这把刀足够特别足够倚重，

　　流浪的鹤甘愿被无形的镣铐束缚，他理所当然想要回应这份情感，

　　然后，出乎意料的，他被拒绝了，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

　　鹤丸国永用手掌覆上眼睛，遮挡住眼前过于明亮的阳光。

　　当他说出自身的遭遇、表明想要成为主人手中的一把刀、为主人扫除威胁、哪怕碎刀也无所谓的时候，审神者似乎愣怔了一下，漆黑的眼眸中闪过难言的神色，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后她低垂下视线，很久都没有说话。

　　天守阁的办公室本来就大得吓人，在两人谈话之前审神者还把一旁辅佐处理公务地狐文助支了出去，于是这大得吓人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一人一刀，

　　他站在房间中央，姬君坐在书桌后面，小半个房间的距离，不算远，以刀剑男士的速度，他只需要一瞬间就能抵达姬君的身边，

　　却也不算近，当他说出自己的决意之时，他和姬君之间被划出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决意飞向天空的鹤无论如何都追不上高悬于空的月。

　　就在鹤丸国永以为审神者不会再回应他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如既往沉静的声音，冷静，并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那些梦境很有可能是多次溯回时间导致的灵力共振后遗症……别担心，我加固了你身上的契约。”

　　他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千年的阅历让他轻易看穿了审神者平静之下不着痕迹的回避，当他想要更进一步的说些什么的时候，审神者说出了他的名字，

　　“鹤丸国永，”审神者看着他，漆黑的眼中氤氲着莫名的光，高悬的月笼上朦胧的雾，“有些事情，仅只是了解，就会被拖入泥沼，知道越多就越是危险，只有一无所知，才是最安全的。”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一片寂静中，安静倾听着鹤丸国永讲述的一文字则宗调侃地说出这只鹤的经典台词。

　　他们的主人在面对刀剑男士时总是会宽容温和上很多，极少会疾声厉色，更少有这样直白到近似警告的时候，更更别提警告的对象还是一直被看重的鹤丸国永，

　　究竟是怎样的麻烦，才能让实力强大的姬君都觉得棘手，以至于发出警告？

　　一文字则宗微微眯起了眼睛，眼中不见多少轻松笑意，语调却是笑着的，“我虽然已经是个老头子了，但该出手的时候也不会推辞哦。”

　　惯常向上扬起的尾音轻快又轻盈，稍微驱散了些许沉重的气氛。

　　“真不愧是一文字呐……”鹤丸国永被这份轻盈感染，无奈地摇了摇头，紧接着自己也浅浅笑了一声。

　　在那场被拒绝得彻底的对话之后，彻底冷静下来一人独处的时候，反复的思量和对自我一遍遍的审视让他听清了源自内心的声音，

　　“人生中惊讶是必要的，什么事情都能预想到的话，心就会因此先死掉。”纯白的鹤沐浴在阳光下，洁白的羽毛反射出金色的微光，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把灿金的眸子弯成月牙，语气轻快，那座幻梦中燃烧的本丸已不能再成为他的梦魇，“以人的姿态活在这世上，机会难得……

　　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那我就要让这命运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