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座本丸》暮時微雨

96、我是谁……

　　庭院中传来的嬉闹声将鹤丸国永自沉睡中唤醒，刺目的光线在眼睑上投下鲜艳的红，晃得将醒未醒的付丧神睁不开眼。他举起胳膊，用手心挡下过分明亮的阳光，眼神缓慢聚焦，落在头顶空白的屋顶上，昏昏沉沉的脑袋还在思考着人生三大哲学问题，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啊，想起来了，不久前的出阵中，他在战场上失去了意识，被审神者带回本丸，目前正在绝赞养伤中。至于这个房间，好像是天守阁中专门给近恃准备的落脚点，审神者还没有安排近侍，空着的房间就暂时被拿来给他修养、

　　很顺畅的逻辑，但他总觉得有某种某种微妙的、说不上来的错位感，轻飘飘的，透着某种虚幻和不真实。

　　……

　　“咦，好像有客人……”屋外飘来的对话落入耳中，像是刀剑付丧神在说话，却是陌生的声音，

　　“是谁是谁？”小孩子一样轻快的语调在片刻的停顿之后转为没有一点遮掩的嫌弃，“啊，又是那个家伙，麻烦……快去告诉主君。”

　　“欸秋田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秋田，鹤丸国永的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一个穿着灰色长袖衬衣、藏青短裤和白色长袜、粉色头发蓝色眼睛的矮个子短刀付丧神的身影，

　　秋田藤四郎，

　　有点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

　　他起身，朝门外走去，在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中，和粉色头发的短刀付丧神撞了个正着。

　　小短刀揉着被撞疼的鼻子抬起头，湛蓝的眼睛因疼痛而眼泪汪汪，“鹤丸先生。”

　　“啊，是近侍大人！”对话中的另一个付丧神紧随其后出现在鹤丸国永的面前，棕发棕瞳，和秋田藤四郎相同的长袖衬衫，只是把短裤换成深色的长裤，整体的气质也要更沉稳一些，

　　真奇怪，他什么时候成为本丸近侍了？

　　不对，他确实是审神者任命的近侍，鹤丸国永晃了晃头，感觉脑袋里好像蒙了一层雾，整把刀还在晕晕乎乎，不大清醒，“是平野和秋田啊，这么急匆匆的，有什么事吗？”

　　“……是那个家伙又来了……”两把短刀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得赶快告诉主君才行……还有一文字先生……”

　　“原来是他啊，”什么都不知道的鹤丸国永眯了眯眼，听到自己这么说道，“我已经知道了，这就去转告审神者。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要相信我们的主人。”

　　“那就拜托鹤丸先生了。”

　　得到答复的短刀们狠狠松了一口气，笑着朝他挥手告别，并不知道自己究竟知道什么东西的鹤丸国永则按照自己所说的那样，准备上楼去找审神者。

　　临出门，纯白的付丧神鬼使神差、回头仔细看了看所在的房间，

　　距离门最远的那一面墙墙角的地方靠墙的位置放着置刀架，自己的本体正好好安放在上面，壁橱的门半开着、露出缺了一块的被褥和挂起来的一整排一模一样的白色内番服，屋子正中间，壁橱里缺的那块被褥正好好的铺在榻榻米上，被子凌乱的堆叠在床铺，褶皱和压痕还是新鲜压出来的，床铺和窗户之间的空隙放着一张矮桌，桌上除了惯常的茶具茶壶，还歪歪斜斜放着一只毛茸茸的胖鸟玩偶，白白的绒毛在阳光照耀下微微发着光，让人看一眼就拇指大动，恨不能上手薅一把……

　　到处都是长久生活在这里才能留下的痕迹，鹤丸国永垂下目光，长长的睫毛掩盖住那双鎏金的眼眸，或许他最开始的猜测是错的，这不是那种用来临时歇脚的客房，而是专门给近侍、也就是他准备的屋子。

　　足袜踩着木制的楼梯，发出沉闷的声响，沿着走廊在记忆中的房门前停下，紧闭的滑门悄无声息向侧旁划开，一身巫女服的姬君正坐在书桌后，皱眉盯着面前冰蓝色的虚拟屏幕，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后抬眼望了过来，眼底的苦闷在看到付丧神白色的身影时化作纯然的喜悦，“是鹤丸啊。”

　　“主人。”

　　鹤丸国永将两位短刀的话转述给审神者，于是少女的黑眸中又一次充满了沉甸甸的苦涩，“……钰那家伙……我知道了……还好一文字出阵不在本丸，要不然又得被纠缠好半天……现在，还是想想该怎么应付那个家伙吧……唉……”

　　钰、

　　审神者钰，

　　鹤丸国永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回想起来，不久前，姬君带着一文字则宗去参加审神者会议，被这家伙看中了一文字这把刀，当场就想把这把刀买下来，被姬君当面拒绝也不肯放弃，直闹到会议主持人鸿出面才勉强把他压下去，结束了那场闹剧。

　　可钰却没有放弃得到一文字则宗的想法，知道姬君身后有鸿在撑腰不敢直接动手强抢，可隔三岔五就会来找姬君的麻烦，叫人烦不胜烦。

　　并且、

　　纯白的付丧神眸光微暗，手下意识按向腰侧的本体，

　　并且那家伙在上门拜访时的态度已经越来越不耐烦和嚣张，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忍无可忍的闹起事来……哪怕有鸿压着，姬君也要早做准备才好……

　　手心摸了个空，鹤丸国永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本体还在房间的置刀架上放着，不在手边。

　　回屋换上更为正式的出阵服，佩戴好盔甲，最后把本体沉沉压在腰间，以本丸近侍的身份，他陪同姬君一起在本丸入口处红色的鸟居接待了来者不善的客人。

　　那是一个看着就不是善茬的人，锦衣华服，头颅高昂，眼底对这座本丸、和本丸主人的鄙夷明显得快要溢出来，连句客气的寒暄都不愿意，在看到姬君的第一时间就极为不善地质问，“那件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那种不客气的语气让鹤丸国永压着刀柄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望向自己的主人，只见审神者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似乎在思考该怎么把人打发走。

　　然而没有立刻得到答案的钰已经不耐烦地嚷嚷起来，“用一把一文字则宗换两把同等稀有的太刀三日月宗近和数珠丸恒次，你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多少人想要这两把刀，求到我门上我都没答应，要不是那个老东西、”

　　说到这儿，钰沉下了脸，阴恻恻地发狠，“岚，我劝你还是别太过分了，你不会以为有鸿愿意罩着你，你就能在这时之政府横着走了吧？把一文字给我，我就当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否则、

　　鸿护得了你一时，还能护得了你一辈子吗！”

　　一副理直气壮讨要的架势，险些把鹤丸国永都给气笑了。他冷冷地盯着大言不惭的恶客，眸中的笑意被寒冰冻结，鎏金的瞳孔映着台阶下那个丑陋的人影，冷如兵锋，

　　一文字则宗是他的主人唤醒的，是有主的刀，这个人是怎么好意思开口强行讨要属于别人的刀的？这已经是在贴脸挑衅姬君了吧！

　　鹤丸国永缓缓握紧了本体，

　　就算对方是审神者，他也、

　　有人握着他的手腕按住了那只拔刀的手，将已经出鞘一寸的刀重新压回刀鞘，“主人、”

　　姬君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鹤丸国永沉默了一瞬，顺从地松开了手。

　　审神者钰，这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家伙，神道世家的出身，再加上时之政府内部普通审神者和神道势力之间微妙的态势，鸿对姬君很看重，这也导致一个处理不慎，时之政府很有可能会就此陷入内部斗争之中，不用历史修正主义者发力，自己就会乱成一锅粥。

　　“按照时之政府的规定，战时，审神者不得擅自离开坐镇的本丸，上级本丸有权检举下属本丸。本处时空仍旧动荡，战局不稳，钰，你若就此离开，你擅离职守的事，我可以当作没看到。”

　　岚的话让威胁不成反被警告的钰彻底变了脸色，那张样貌还算周正的脸被主人扭曲成恶鬼，“走着瞧吧岚，你会后悔的！”

　　扔下狠话，钰一甩袖子，气势汹汹大步流星地离开。

　　岚头疼地按压额角，“总算走了。”

　　“……主人、”

　　鹤丸国永有些担忧。那个审神者离去时的样子，明显不愿意偃旗息鼓就此放弃，他一定还会再来。而下一次，恐怕会比这一次更难对付，

　　这些事，姬君肯定也能想得到。

　　下一次、……

　　正在沉思中，鹤丸国永忽然感觉脚下一空，原本支撑着他的地面缺了一块，猝不及防的付丧神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向下坠去，鸟居下孤身一人的姬君在他的视野中急速缩小，到最后只剩下一抹艳丽、却隐隐渗着不祥的艳红在他的眼中摇曳、扩张、将他一口吞没，

　　随后化作了一场热烈燃烧的、足以焚毁本丸的、

　　铺天盖地的鲜红烈焰。

　　死亡的哀嚎在上空回荡，火光映出倒塌的屋舍房梁、负伤染血的刀剑付丧神们，还有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在黑夜之中肆意杀戮破坏的、骨刺狰狞双目猩红的黑影，

　　时间溯行军！

　　那些可怖的影子震颤骨膜发出非人的嚎叫，手中武器每一次挥动都会带起一片浓厚的血腥，将微弱的白光吞没——那是被打到本体碎裂、身形溃散的刀剑付丧神！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鹤丸国永瞬间红了眼，闪电一般越过废墟，在敌大太即将收割又一条性命时从背后发动偷袭，一刀捅穿敌人的后心，

　　“鹤丸、国永！”

　　被救下的短刀顾不上自己一身狼藉，第一时间破声低吼，“快、别管我！快去找审神者！”

　　是药研藤四郎，他半跪在地上，握住本体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另一只手极快地指了一个方向——

　　刀剑男士死多少都无所谓，只有审神者，只有他们的大将绝对不能出事！

　　来不及犹豫，鹤丸国永沿着指引冲了出去，把自身压榨到极致，用最快的速度掠过一片惨状的战场，无视正在被屠杀的同伴们，拼尽全力去往灵力反应最为剧烈的地方，

　　审神者、

　　姬君、

　　主人！

　　那一瞬在他的眼里被拉的无限长，他看到了少女跌坐在废墟之中，浓郁的黑暗将她笼罩，

　　他看到漆黑的影子举起了屠刀，然后用力劈下。

　　不！

　　纯白的鹤迈动双腿，让自己像一只真正的鹤一般飞起来，来不及拔刀，就用身体挡在危险和姬君之间，

　　下一瞬，停滞的时间重新流动，猩红的血光与黑暗一同降临，

　　鹤丸国永猛地自榻上直起身体，瞪大了眼睛，未聚焦的瞳孔还残存着惊惧和恍惚，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