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党猎手》孙晟

5、第五章

　　“来杯咖啡吗？”穿制服的男人呷着上场审讯刚沏的咖啡问道——这已经是他的第九杯了。他整个人看起来精力充沛，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休息前听到戴手铐男子短短数分钟的言论，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到本警署的‘客人’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尝一尝我们这儿的咖啡。”
　　对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抽了好几个小时的烟，又说了一大番话，现在他确实想喝点什么润润喉咙。他发现，那个穿制服的男人还蛮会开玩笑的。
　　“好啊。我很想尝一尝。而且我很想知道，除了咖啡，到这儿来的客人，还对什么感兴趣。”他回答道，粗哑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
　　“没问题。咖啡上来的时候你自会品出好坏。稍等片刻。”穿制服的男人微微一笑，然后按下了别在上衣胸袋上的黑色塑料按钮。
　　一个女声从扬声器里传来，听起来很年轻，满是渴望，甚至有些雄心勃勃。她是穿制服男人的助手，她被嘱咐要尽快送一杯现冲咖啡过来。
　　“加奶加糖吗？”女声问道。
　　“黑咖啡就好。”好一会过去了，戴手铐的男子都没有回复，只好由她的上司代为决定。光是看他那张冷漠的脸就能知晓他的选择。
　　传来两下敲门声后，把手一转，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士走了进来，戴手铐男子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她穿着制服，个子高挑，身材苗条，秀发乌黑浓密，四肢线条流畅、肌肉匀称。她端着咖啡走了进来，脸上毫无表情，一句话也没说，放下咖啡就离开了，关门时很用力，但没多大动静。
　　“她是个好女孩，是不是？”穿制服的男人开起玩笑道，将咖啡推到他面前，“这栋大楼差不多所有人都喜欢她。这个女孩，前途不可限量。当然，前提是她得为自己的仕途扫清障碍，从家庭生活的羁绊中脱出身来。”
　　感觉没必要对穿制服男人这个夸张的形容做出回应，他没有作声，只是盯着窗外的天空，发现天色比上次看时更蓝也更亮了。
　　过去的事情在他脑海里不停翻转，他之前决定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对面的男人。因为他心里清楚，无论是对他还是那个穿制服的人而言，他招与不招，都没有太大区别。
　　根据警局法医小组从犯罪现场收集到的所有证据来看，国家司法部任命的检察官足以对他发起刑事指控，给他量刑定罪，看看是轻是重，最后让他伏法。毕竟，这个戴手铐的人虽然很聪明，但他并不是惯犯，不过是激情犯罪罢了。
　　他在心里思忖着，若不是被地铁外那个长相凶残的人撞到，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然而，每每为自己找借口，他都抱着怀疑和不安的心态，质疑起给自己脱罪的种种假设。
　　他对过去发生的事一一进行了分析和反思，做出了另一番解释，听起来更具说服力、更真实，但是他注定要进警局审讯室，注定要坐在这把硬椅子上，面对着案件的调查员，屁股坐的生疼，但发现自己走到这番田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要他不开口，肯定不会改变任何事，他盯着天空，在心里琢磨着，此刻的天空，更蓝更亮了。全国上下的媒体平台上，流传的版本五花八门、数不胜数，除了记者、警方发言人、政客、名人、精神病学家和精神分析学家，就连那些惯会生事的“大嘴巴们”也就此发表了言论，为平民百姓解释他的所作所为。这样说来，少了他这个版本又算得了什么呢？尽管他这个当事人口中的版本才是全国人民最想知道的。
　　多么合乎情理啊！想到他口中的版本还吊着广大民众的胃口，他微微一笑。路人视角中，罪犯亲口所述可比那些竭力保护自己安全和公众利益的专业人士的说辞更具吸引力。
　　有一段时间，他不是没考虑过咬紧牙关，将故事烂在肚子里。然而，在他举棋不定时，一股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慢慢做出了决定。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引诱他分散注意力的是什么。但当他把目光从那扇高高的、布满尘土的窗户上收回来时，他心中有了答案。这源于他内心深处对穿制服之人的感情。又一次看到警官那张严肃而疲惫的脸时，他即刻察觉到了自己的情感。
　　也许他童年时期的梦想一下子被唤醒了——长大后成为一名警察，神气地穿着警察制服。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才对眼前的警察有亲近感。出于这个未知的原因，他想和面前这个穿着制服的男子分享自己做过的事情。有些秘密必须藏在心里，但有些秘密可以公开。
　　穿制服的人在他放松下来的脸上发现了一丝微妙变化，这表明信号发出者的行为即将发生变化。那个戴着手铐的男子仍然保持着沉默，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已经不怎么热了。随后将杯子移开，叹了口气。
　　“咖啡还不错吧？”当他放下纸杯，杯子底部碰到发霉的桌面时，穿制服的人大声说道，“像我所说的一样美味吧，Jack。”
　　听到他的名字之后，戴手铐的人一下子抬起了眼帘，将视线从纸杯转移到穿制服的男人身上。他看起来很惊讶，从几小时前被带到这个房间后，已经是第二次叫他的名字了。第一次叫他名字时，他那冷漠的反应令制服男子一阵反感，接下来的五个小时里，询问他时，警察试图用各种方式和他沟通。
　　“你介意我叫你Jack吗，Jaycox先生？”那个穿制服的人又叫了一遍这个名字，这次没有让步。
　　戴手铐之人先是愤怒，又突然皱起眉头，最后松了一口气。“当然不会。”他回答道，“你可以叫我Jack，Sullivan警官。”